約莫半個時辰後,朝陽初升,參考的舉子們也按照位次坐到了各自的座位上。


    殿試有別於省試,考生與考生之間並沒有竹簾遮擋,考生們隻是間隔一段距離依次就坐。


    幸好崇政殿足夠大,足以容納數百考生同時參考。


    “陛下駕到!”


    這時,鳴鞭聲響起,剛剛就坐的考生,頓時齊刷刷的站了起來,肉眼可見,舉子們皆是半低著頭,不敢有絲毫冒犯。


    其實,李傑很早就到了崇政殿,但他並沒有直接出現在舉子麵前,而是呆在崇政殿後的後水閣,和考官們交流了一陣。


    後水閣亦是此次殿試的閱卷之所,十位考官都聚在此處,在臨軒發榜之前,他們吃喝拉撒都在後水閣解決。


    鎖院製度,依然適用於殿試。


    至於其他的編排所、考校所、覆考所,也都安排在崇政殿後的諸閣之中。


    “聖躬安!”


    李傑站定後,又一道鳴鞭聲響起,舉子們齊聲喊道。


    由於要親見皇帝,太常禮院也派遣了對應的官員,臨時給參考的士子們做了培訓。


    所以,舉子們的言行舉止幾乎沒出什麽差錯。


    “朕躬安。”


    李傑看了一眼舉子們,輕語道。


    緊接著,一旁的劉茂勤捏著嗓子,高喊。


    “平!”


    話音將落,舉子們幾乎同時直起了身子,全身上下,唯有腦袋仍然半低著。


    其實,宋朝的禮製並無明清時期那麽森嚴,似抬頭直視天子,固然犯忌諱,但帝王們往往不會嚴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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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即便如此,也沒有敢直接這麽做。


    畢竟,規定是一迴事,事實又是另外一迴事。


    加上舉子們又是第一次聆聽德音,心中緊張是在所難免的。


    “近世取士,專用詩賦,然,近之為仕者,通天下之大經者,鮮也,破句讀以為工者,多矣。”


    “正所謂,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朕欲得賢傑而治天下,是故,此科去詩賦,僅試策論一道。”


    “字數不限,文體不限。”


    “諸卿盡可一書胸臆,朕將親覽焉!”


    李傑的發言隻是簡略的說明一下此科隻考策論的原因,至於具體的題目,他當然不可能親自讀出來。


    簡短的發言結束後,他便離開了現場。


    他前腳剛走,禦藥院的內侍們便依次將印好的考卷下發至考生的桉前。


    此時,考生們仍然沉浸在聆聽德音的震撼之中。


    隻考策論!


    這……這也太猝不及防了。


    考試之前,也沒說過啊。


    特別是那些擅長詩賦的考生,心中尤為震撼。


    此前曆屆考試,無不是以詩賦為尊,策論雖然也是殿試的常駐題型,但,但也不能隻靠策論啊?


    如果這裏不是皇城,如果不是周圍的巡檢官太多,此時的講武殿,怕是瞬間變為菜市場。


    隻考策論,猶如一塊沉甸甸的巨石,壓在大多數考生的心頭。


    天聖二年的殿試,就在這種詭異的氛圍中開始了。


    待到考題分發完畢,緊張的氛圍更是達到了又一個巔峰。


    【朕德不類,托於士民之上,所與待天下之治者,唯萬方黎獻之求,詳延於廷,諏以世務,豈特考子大夫之所學,且以博朕之所聞


    (前麵兩句是謙辭,後麵的意思大致是虛心求教之意)


    ……


    ……


    五代之際,天下剖裂,太祖啟運,雖則下西川,平嶺表,收江南,而吳、越、荊、閩納籍歸覲,後,猶有河東未殄。其後太宗再駕,乃始克之。


    (歌頌一下太祖和太宗的武功,太祖平蜀地、收荊湖、攻南漢、取江南等,宋太宗滅北漢)


    然,西北之地,德明野心,若不折其羽翼而長養之,其必飛矣。


    另,遙望北方,契丹虎踞幽雲之地,進退皆在方寸之間,攻守之勢,乾坤倒轉。


    方今之弊,可謂危矣!


    治製之道,必有本末,所行方略,亦有先後。


    此子大夫所宜知也。


    昔秦皇漢武,縱橫捭闔,席卷八荒,整頓乾坤,今子大夫之言,雖未盡善,然亦必有可言之。


    (指雖然你們可能無法陳述的盡善盡美,但集思廣益,仍然有可取之處)


    其詳著者,朕將親覽焉。(策論優秀者,朕會親自閱覽)】


    看到殿試的考題,在場的舉子秒變潮汐海靈袁華。


    這道題我不會做,太難啦!


    但再難,也得硬著頭皮作答。


    唯一值得欣慰的大概隻剩下,今天隻考策論一道,且字數不限,文體不限。


    後水閣。


    看到李傑親至,在場的大臣和考官們紛紛起身。


    “平身。”


    李傑不以為意的擺了擺手,眼下又不是什麽正規場合,私下見麵,沒必要一直繃著。


    “諸卿且坐。”


    言罷,李傑踱步來到禦座前,緩緩坐下。


    “朕剛剛聽聞,卿等似乎覺得此科殿試題目太難?”


    “迴陛下,確有此言。”


    呂夷簡躬身出對。


    “應試舉子,大多不理庶務,平邊之策,非一是一日之功,如無日積月累,此題,確實難以作答。”


    呂夷簡之言,並不是說答題太難,而是答得出彩太難。


    能夠參加殿試的,大多都是飽讀詩書之輩,哪怕不知邊境內情,參考前代之製,現場編出一套像模像樣的答卷,其實也不算太難。


    難的是,言之有物!


    莫說是應考的舉子,便是讓朝中百官親自下場作答,一時之間,恐怕也無法揮就一篇雄文。


    “哦?”


    聞言,李傑輕笑一聲。


    “如呂大參所言,恰恰便是改詩賦為策論的緣由嗎?”


    “試問,呂大參進位,是以詩賦,還是以實務?”


    聽到這話,呂夷簡連忙解釋。


    “臣……臣並非此意,臣隻是覺得,日月之明,非一精之光也,物物相依,舉子事前所善多為辭賦之藝。”


    “呂大參所言,亦有可取之處。”


    李傑故意做出了一副沉思的表情,片刻後,緩緩開口道。


    “此科殿試,除雜犯,不黜落。”(雜犯,指的是犯廟諱潛邸名,即考生需要避諱)


    “諸卿以為如何?”


    此話一出,在場的眾臣紛紛驚訝不已。


    除雜犯,不黜落?


    這明擺著是保送所有人中第啊!


    除非考生腦抽,不然絕不會犯廟諱之罪。


    官家的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他們還能如何?


    當然是齊聲高唿。


    “陛下聖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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