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形容時光飛快,叫做白駒過隙。

    孟存汝沒有見過這匹白駒的真實模樣,手中的時間確實飛也似的流淌。她和程遠琮訂婚的日子將近,合約裏的部分合作內容就該準備啟動了——譬如中潤國際旗下的化妝品公司和嘉盛天馥的部分股權並購工作。

    程德彥將訂婚日期選得十分有意思,訂婚當日不僅宜嫁娶,還宜加盟、並購、開市、納財。之前的程遠琨婚禮上的事情,就仿佛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方軼楷的聲帶損失,卻似乎完全沒有好轉的樣子,骨折的幾個地方也仍舊被繃帶、石膏束縛著。之前因為受傷而帶來的暫時性曝光也已經接近尾聲,愛麗急得嘴角長泡,他自己倒是挺無所謂的樣子。

    “你是演員啊,你不演戲,馬上就要被人忘記了!”

    方軼楷拿手機摁字迴答她:“我現在這樣,可以去拍戲嗎?”愛麗歎息,確實,聲音可以靠後期,可手骨骨折、肋骨骨折……再大膽的導演也不敢用他吧。

    孟存汝依舊每天來醫院探望,留宿倒是幾乎沒有了,旁人捉摸不透她的心思,不時拿話來試探。其實就是她自己,也有些茫然無措。

    要退婚是不可能的,別看兩家人都一副得過且過,事不關已的樣子,真要打破這樣一個平衡,必然是一場大風波。

    程遠琮還是那句話,要解約,沒門。

    但是真的就這樣順水推舟揭過算了,似乎又有些不甘心——方軼楷口不能言,人是自由的,不知是真被揍怕了,還是又開始耍小心思了,雛鳥一樣窩在醫院裏,巴巴的拿失落的眼神看人。

    她知道訂婚日期將近,他應當也是知道的。

    安冉冉自從那次小產之後,大有看破紅塵的意思,經常把“大俗大雅”掛在嘴邊,早早迴去事務所上班。得知孟存汝要訂婚,百忙之中送了對金光燦燦的龍鳳鐲子來當賀禮。

    孟存汝看著沉甸甸的鐲子有些發怔,這鐲子雖然喜氣,但是在太像鐐銬了——還是她自己心甘情願將要戴上去的黃金鐐銬。

    安冉冉攬住她肩膀:“喜不喜歡就一句話的事情,實在討厭,你就退還給我,我還能吃了你?”

    是啊,喜不喜歡,不過一句話而已。

    孟存汝深吸了口氣,蓋上盒子。安冉冉不知她心事,絮絮叨叨地說最近在曖昧的對象——香港仔的事情似乎並沒對她造成什麽影響,風過無痕,該過的日子還是繼續過。

    孟存汝耐心聽了一會兒,忽然問:“咱們多久沒一起出去了?”安冉冉一怔:“什麽?”孟存汝道:“晚上去南園,咱們三個一起好好聚聚,怎麽樣?”

    安冉冉不可置否,“我沒意見啊,問問阿簡有沒有空。”

    簡明當然是有空的,他正摩拳擦掌想著要勸孟存汝離方軼楷遠點。小阿姨如今又迴到了南園,這種事情當然是由她來做主的——這麽親密的聚會麽,小阿姨熱情地將院子裏的長廊打掃了一遍,挽著袖子做了不少菜,光熱騰騰的點心就占了半桌子。

    安冉冉小月子剛過沒多久,小阿姨拉著她問長問短,簡明拿著酒杯晃了半天,問:“說要聚的是你,一直悶著不說話的也是你,婚前恐懼症?”

    孟存汝隔空衝他舉了舉杯子,喝下一大口,簡明翻了個白眼,也一口喝幹。

    天已經全黑了,紅色薔薇開得正豔,桂花香氣馥鬱撲鼻。孟存汝不由想起當年母親還在世時,他們也還年少,簡明穿著牛仔布紋的背帶褲和格子襯衣,脫了鞋子爬桂樹,卻不慎摔下來,哭了整整一夜。

    小小少年如今長得這樣高大了,要折點花枝再不用攀爬樹木,更不用擔心叫大人責罵。但是顯然,簡明對於芬芳花朵的熱愛也已經隨著年歲的增長而消失了。

    他甚至都沒留意到當年的桂樹已經被遷移了位置,水池也早早重新修整過了。

    孟存汝苦笑,人都是會變的,就連她自己,不知不覺也已經將那份深埋心底的愛戀蹉跎至消散了。

    簡明喝得興起,又一連灌下去幾大杯,這才坐椅子上發呆。安冉冉知道他醉酒後的模樣,哈哈大笑著過來捏他有些發紅的臉龐:“這樣喝都能醉,阿簡你行不行呀!”

    簡明不耐煩地推開她手,靠在椅背上看著頭頂的星星,眨巴了幾下眼睛,歪了歪頭:“我要迴家去了,存汝你幫我叫車。”

    恰好愛麗打來電話,孟存汝拿著手機走遠了一點。安冉冉便來晃他椅子,“miriam和小白臉約會去了,才不來管你。”

    簡明皺緊了眉頭,嘟囔:“又是哪個小白臉?小白臉都是騙色騙錢的,你叫她離他們遠點!”安冉冉看了背朝著他們的孟存汝一眼,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嘀咕道:“我說有什麽用,看她現在的樣子,早就泥足深陷了。誰叫你莫名其妙送了這麽個‘禮物’,簡直是孽緣。”

    簡明不知聽懂了沒有,忽然提高聲音叫道:“存汝!”

    孟

    存汝有些詫異地轉過頭,簡明接著又喊了一聲,然後脫力一般閉上了眼睛。安冉冉哭笑不得,在他身邊坐下,“醉鬼。”

    他們這邊有一搭沒一搭地鬧,愛麗那邊卻叫苦不迭。孟存汝今天一整天都沒在醫院冒頭,自覺失寵的方軼楷早在晚飯前就開始臉色不好,到了這個點,已經露骨地把怨氣刻到臉上了。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簡難。許是孟存汝最近這段時間的溫柔讓他看到了迴心轉意的希望,稍微一點兒風吹草動都能讓他坐立難安。

    愛麗撥了電話,特地給他開了公放,不想孟存汝這邊居然還真這樣情況複雜,簡明那兩聲存汝簡直就是在油鍋裏投下沸水,登時就油星四濺、火焰齊飛。

    愛麗想要亡羊補牢,急匆匆地要掛電話。孟存汝完全不知情,還問:“他還沒睡嗎,真的沒別的事情?”

    “沒……沒有啦。”愛麗含糊道,“你今天沒有時間過來了嗎?”

    “是啊,這幾天比較忙,昨天醫生不是說恢複的不錯?”

    “嗯——”愛麗拉長了聲音,方軼楷用沒受傷的手一把搶過手機,拿到耳邊,張嘴張到一半,才想起來自己說不了話,氣哄哄地捏著電話聽孟存汝“喂?喂?”說了兩聲,掛斷了電話。

    愛麗:“……”

    方軼楷抓著她的手機發呆,怒氣很快就散了,眉頭卻仍然緊鎖著,仿佛那小小的設備裏裝著仇敵。

    愛麗真怕他一氣之下將手機扔了。

    幸好方軼楷沒真幼稚到這個地步,發了一會兒呆之後,掙紮坐起來,從抽屜裏翻出自己的病例來看。

    愛麗在心裏舒了口氣,還知道關心自己健康,理智猶存。

    方軼楷認真翻看了一會兒,又去摸手機,很快寫了話遞過來:醫生真說聲帶還能恢複?”愛麗點頭:“那是當然的,我們騙你做什麽?”

    方軼楷垂下頭,看著手機屏幕,他的劉海有些過長了,幾乎遮蔽了半隻眼睛。

    孟存汝被掛了電話,稍一迴想,便猜到剛才電話那頭已經換人了。沉默之後再直接掛斷,還真是方軼楷會做的事情。

    她有時覺得他成熟得不像是24歲的年輕人,有時又恍惚是對著偏執、易衝動的少年。

    她收了電話,迴到桌邊,簡明小睡了一會兒,又清醒起來,眯著眼睛打量她和安冉冉,伸著指頭一點一點道:“你們女人,真是麻煩。”

    安冉冉咯咯

    直笑,向孟存汝道:“要不要錄下來,你看他,簡直像電影裏的壞脾氣小孩。”

    孟存汝心裏的壞脾氣小孩卻遠不止這樣,他會故意澆冷水讓自己感冒,會半夜攀爬危牆懸在空中威脅人,會開著陌生人的車子在山道上飛馳如閃電……

    簡明打了個嗝,補充自己的結論:“不撞南牆不迴頭,明明脆弱得要命,還一個個都以為自己是鐵臂超人!”

    安冉冉的笑容有一絲僵硬,簡明繼續道:“我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要做女人。”他抬手畫了巨大的一個圈,“我要……”他搖了搖頭,張大了嘴巴,那話卻說不下去了。

    不知是欲望太過巨大,蒼白的語言表達不出來,還是生活太過完滿,已經想不出還有什麽值得追求了。

    孟存汝和安冉冉下意識都覺得是前者,想完又感慨,果然人心不足蛇吞象。

    畢竟已經到了夏末,院子裏花木又多,夜風吹在人身上已經有點發寒了。小阿姨看簡明胡言亂語了半天,忍不住來提醒:“存汝,還是快點扶他進來吧,真要感冒就不好了。”

    簡明聞言抬頭,向著小阿姨就搖晃著起身:“還是媽媽對我好,媽媽你怎麽這樣瘦下去了。”他的聲音又低又溫柔,說得小阿姨幾乎都要感動了,扶住他就往裏走。

    這場久違的三人聚會,就這樣作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是補昨天的,今晚還會更~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強取豪奪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何堪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何堪並收藏強取豪奪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