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危看也沒看,心無旁騖。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著。 幾分鍾的時間很快過去,魚飛舟身上也沾滿了鮮血, 麵色因為失血而泛白。燕危凝神低頭看著線索,汗水從他的臉頰處緩緩滑落,垂在他的下巴上掛了一會,無聲地低落在檔案上。 一片混亂中,驟然出現了七個沒穿著校服的玩家。他們根本沒有出聲,一進入副本,就大致圍繞著燕危所在的地方, 和鬼怪以及那些想搶處分單的人對上了。 燕危從思索中分出神來, 隻聽魚飛舟略微有些虛弱地說:“不用擔心,是玄鳥的人。” 燕危怔了怔,沒有多問, 重新沉進所有的信息中。 他喃喃道:“我知道哪裏不對了。” “嗯?” “我們下意識默認了一個前提,一個從我們的角度沒有任何問題, 但其實從鬼怪的角度問題很大的前提。何落確實聰明, 他從一開始假扮玩家想利用我們給他拿處分單, 到現在先讓我們拿到處分單用林縝和我們換,都一定程度上拿捏住了我們的行事作風。但我們如果換成他的角度呢?” 燕危抬眸看向魚飛舟,手中石子輕敲土地,語速極快:“我們會為林縝讓步,但是鬼怪為什麽覺得我們會?何落是身上有著大怨的鬼,這種鬼,不是才最不應該相信人性嗎?他憑什麽就篤定,我們會把處分單拱手相讓了?如果我們就是心狠,不管林縝一個人的命,選擇立刻顧全大局,在剛才那一刻……” 他抬手,晃了晃被自己抓得緊緊的兩份處分單,接著道:“我就把這兩張處分單撕了,終結何落和錢萱萱怨氣的根源,對無關的人而言,也就是死了一個林縝,晨曦高中的副本就結束了——何樂而不為?” 魚飛舟愣了一下,雙唇輕顫,有些遲疑道:“你的意思是……他不怕我們撕處分單?” 燕危低聲道:“不僅不怕,他還用一點一點折磨林縝的方法催促著我們盡快做決定——他確實在逼我們交出處分單,但如果我們是不顧道義的人,他也是在逼我們毀了處分單。他為什麽不怕我們不顧林縝死活?我們不看過程隻看結果的話,隻能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不管我們怎麽選,都是何落想要的結果。處分單給他,還是被我們毀掉,都是他樂意看到的。” 一片混亂中,何落站在鬼怪之後,一張蒼白的臉猙獰地笑著,抬手,又往林縝的左肩抓去。 一直盯著何落舉動的魚飛舟幾乎在何落出手後的下一刻就朝自己的左肩刺了一刀,他的動作極快,快到這一迴林縝那邊似乎都沒有任何痛覺,傷口就被轉移到了魚飛舟的身上。 魚飛舟咽下痛哼,說:“但是這樣也太說不過去了。處分單是關鍵,這一點副本已經完全承認,而開除的處分單又是錢萱萱何落的怨氣根源,一般來說,怨氣的根源如果消失了,怨氣再大的鬼怪都無法滯留,隻能消散。如果按你所說,他看上去是用林縝換處分單,其實也是在逼我們毀掉處分單,那這不是在自殺嗎?” 燕危皺眉。 他點了點頭:“這就是最大的問題所在。我一直覺得毀掉處分單不是破局的方法,原來原因在這……” 此時,晏明光手中長鞭揮動,已然和一湧而上的鬼怪和那隻餓死鬼戰了許久。又是一個轉身間,晏明光望了一眼燕危身後,清冷的聲音對著燕危喊道:“後麵。” 燕危聞聲,下意識便望身後看去。 身後黝黑的小樹林中,長發披肩、穿著校服的女鬼不知何時已經逼近了這裏。可是她就站在燕危身後兩米處,沒有再往前一步,也沒有加入這一片混雜的局麵中,隻是無聲地待在那裏,遍布血汙的蒼白鬼臉看不出表情。 那是錢萱萱。 她沒有對他們動手。 “錢萱萱為什麽就這樣看著?”魚飛舟被疼痛拉扯得眉頭緊皺,他心係林縝的情況,語氣急促,“如果你猜的是對的,何落不怕處分單毀掉就算了,她也不怕?” “她不怕是正常的,因為她後悔了。但是何落不怕,就徹底顛覆了我剛才所有的猜測。” 燕危在破了錢萱萱的迴溯幻境時,覺得自己理清了所有的邏輯。 兩個被唐一卓家收養的孩子,和唐一卓一起進入晨曦高中這樣的貴族學校就讀。開學之後,唐一卓暗地裏做過的一切壞事都被推到了他們的身上,他們敢怒不敢言,默默承受著,也正是因為他們的逆來順受,晨曦高中其他學生一開始的惡作劇和玩笑也越來越過分,一點一點跨過了底線。這樣的過分和欺辱最終壓垮了何落和錢萱萱,他們開始報複。 可普通的報複並沒有用,在不久之後,他們還是收到了晨曦高中的開除處分單。徹底崩潰的兩人越走越偏,開始把那些曾經霸淩過他們的人全都殺了,甚至把唐一卓騙到了二樓的小倉庫裏,將人所在裏麵活活餓死。 但是做完這些之後,錢萱萱驟然在一個小雪的晴天,在宿舍裏,聽到舍友雖然厭惡但還是下意識希望她活著的那些話之後,徹底明白了過來——她走錯了。為自己伸張的方式有很多,可她偏偏成為了和欺負她的人一模一樣的人。 突如其來的醒悟讓她徹底後悔,她和何落約在了宿舍樓的天台,勸何落放棄,兩人因此起了爭執。錢萱萱不想何落一錯再錯,選擇了把何落一起拉下天台。 隨後,校園裏的怨氣越來越大,最終變成了他們進入副本以後這樣的局麵。 燕危將這些猜測快速說了出來,神色卻越來越凝重:“……這就是我剛才的猜測,但是現在我覺得這裏有一環錯了。”他一手抓著處分單,一手再次快速地翻過那些不知翻了多少遍的檔案和資料,喃喃自語道,“錢萱萱不怕何落和錢萱萱的處分單被毀,何落也不怕何落和錢萱萱的處分單被毀掉……” 沒有時間了。 魚飛舟現在也滿身是傷,林縝奄奄一息,其他的玩家對他手中的處分單虎視眈眈,這短暫的穩定全都靠晏明光周甜高明還有剛進來的七個玄鳥玩家保持著。 可再這樣下去,不過幾分鍾,不僅林縝會死,一直幫林縝承擔傷害的魚飛舟也命在旦夕。 到底是哪一環的邏輯存在問題? 燕危看了一眼錢萱萱,掃過不知被晏明光掃飛在地幾次卻仍然迅速恢複並且跳起來攻擊的餓死鬼,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何落,再度把目光放到了麵前的檔案上。 驟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了那份值日表的最後一行上。 ——十一月三十號,周一,擦黑板,錢萱萱。……。十二月一號,周二,掃地,何落。……。十二月四號,周五,擦黑板,唐一卓。……。 在這最後一次的值日安排之前,大多數的時間,都是先錢萱萱,再唐一卓,最後何落的順序。而這最後一次,何落和唐一卓調換了安排。 一開始他有留意過何落和唐一卓換了一下值日安排,但在這最後一次安排之前,何落唐一卓錢萱萱三人也換過幾次,最後一次的值日雖然換了,但是並不算反常。 但是如果…… 燕危神情一頓,琥珀般的眸子中光華一閃,一切困惑掃開,眼底如同撥雲見月一般明耀。 他緊緊地抓著何落和錢萱萱的開除處分單,另一手指尖輕動,最終重重地點在了這最後一次的值日安排上。 - 樓內世界。 投影畫麵裏,林情通過魚飛舟的視角,看到了燕危半坐在地上,修長指節微動,最終點在了值日安排上。青年的神情已然沒有了先前的急切和微不可查的緊張,他雙眼神情一變,眼底滿是光華。 林情淡淡道:“他得出答案了,替我拿著傘。” 身旁的玄鳥玩家雖然聽不懂林情到底在說什麽,但還是趕忙上前結果了雨傘撐著。 林情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