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論起旁的事兒,兩世為人的顧明暖不見得比隻活了一輩子的人強多少,然而論起經文來,前世她也是在佛前念了十幾年經文的人。?


    除了管理寧侯府上的庶務外,大半的時間都用來收集經文,她早晚都必會去念經的,親筆謄寫的經文也堆滿了幾個書架。


    現實太過殘酷,她反抗不了,也說不出心中的委屈,隻能在抄寫經文中漸漸平靜下來,忘記一切的煩惱和不甘心。


    前世的父親顧誠對她漠不關心,但也沒再吃用上虧待了她,顧誠一輩子沒有當官卻交友遍布天下,僧道的高人也認識不少,顧明暖得到過許多秘不外傳的經文。


    按說蕭陽也能幫太上夫人弄到一些珍貴的經文,一來太上夫人不問俗事,一心苦修,心若死灰的人又怎會去考究查證流傳很廣的經文真偽?


    二來她從未親近過兒子,對蕭陽提出過要求。


    三來蕭陽隻怕也沒想過討好自己這位母親,不願意太上夫人整日沉浸在經文之中。


    啪嗒,太上夫人手中的毛筆落到炕桌上,筆尖的墨汁飛濺,墨汁落到了抄寫好的經文上頭,暈染開一塊一塊的黑斑。


    她一臉震驚,“你說這經文是後人推測?當不得準?”


    此時她已經不去追究顧明暖怎麽敢沒經過許可就坐著同自己說話了,抿了抿幹澀嘴唇,“你懂經文?有何證據說這篇經文是假的?你知不知道……這是誰留給我的?”


    他不會欺騙她的!


    顧明暖放下手中的宣紙,攤開其中一張,手指落在紙張的字上麵,“從這處開始就是後人臆斷推測出來的,並非是佛祖讓傳經人普度眾人的原本,幾經戰火,又有前朝皇帝滅佛之舉,經文和文本都被破壞不少,本朝皇帝多是信佛,重修寺廟,重塑金身,尊佛重道,自然而然有得到高僧從新修繕缺少的經文。”


    “修佛,重要得是一片赤誠,讓佛祖感應到您的誠心,經文是否是原本,佛祖不會太過怪罪,即便經文有不詳盡之處,也是佛家高僧補齊的,倒也……”


    “你懂什麽?!”


    太上夫人並不領情,大聲斥責顧明暖,“你什麽都不明白……我……我……”


    她的手緊緊扣著炕桌的一角,手指微微泛白,同她的臉色一樣的蒼白,“我苦修了二十多年,竟然是錯的?”


    竟然是錯的。


    下輩子她還能找到他嗎?


    難怪佛祖不肯保佑她,不肯顯聖,他也從不曾進入過他的夢中。


    “主子。”


    媽媽上前扶著太上夫人,拿帕子為她擦拭眼角,心疼的勸道:“……這隻是燕王妃自己的推測,當不得真的。”


    略帶歉意的看了一眼顧明暖,示意眼下安撫太上夫人的情緒要緊。


    顧明暖眼見著太上夫人纖細的手臂刀痕累累,密布著規則的,半尺長的刀痕,她都替太上夫人疼,刀痕看形狀便明白是太上夫人自己劃出來的。


    眼前這個女人既可恨,又可憐。


    太上夫人同顧明暖前世是不一樣的,顧明暖無兒無女,又對丈夫徹底失望,就算常年禮佛,她也沒完全隔絕一切俗物,依然照看府,照顧李家上下。


    倘若顧明暖當時能生下兒子,她絕不會對兒子漠視不管,也會盡力讓自己活一段日子。


    顧明暖的心是偏向蕭陽的,對太上夫人不滿,“過兩****把真正的經文送過來,您不妨仔細對比一番。”


    “王妃!”媽媽略有不滿,顧明暖卻是神色平靜,還端起茶盞喝了一口,刺繡薔薇花的衣領映襯著娟秀的臉龐,平添一抹鋒芒。


    燕王妃不是個好相與的。


    媽媽有點擔心起自己的主子,從始至終主子都被身邊的人保護照顧得很好,猶如沒經曆過任何風雨的花蕊,盡可一個人沉浸在往事,旁人隻有維護她,疼惜她,卻不會要求她做什麽。


    娟秀溫柔的燕王妃卻有著野花一樣的韌性,可以享受富貴照顧,一旦環境惡劣,顧不上她,她卻可以堅強獨立。


    “太婆婆,您這是怎麽了?”


    殷茹聽到動靜不對,忙從外麵跑進來,太上夫人臉龐煞白,淚水似不受控製的滾落,看起來很虛弱,好似即將熄滅的火燭,沒有一點的精氣神。


    換做以前,殷茹肯定率先指責安穩坐著的顧明暖,此時殷茹隻跑到太上夫人身邊,從婢女手中搶過茶盞,輕輕遞到太上夫人唇邊,“您潤潤嗓子,有難盡管說出來,就算我幫不上您,還有小嬸子呢,她和小叔都是頂頂孝順的能幹的。”


    顧明暖漫不經心的品茶,真難得,有朝一日殷茹會誠心誠意的稱讚自己、。


    太上夫人抓住殷茹的胳膊,好似找到了知己親人,反倒把真正的兒媳婦瞥到一旁,哽咽道:“隻有你明白我,明白我的一片心啊,顧氏……她哪裏懂生死相隨,不離不棄。”


    “您這是想念老侯爺了?也是,老侯爺故去也有二十多年了,前一陣王爺還同我說給老侯爺多準備一些祭禮。”


    顧明暖點名太上夫人的身份,她是蕭家的太上夫人,老侯爺明媒正娶的妻子,不管當年是怎麽迴事,此時在顧明暖沒有十足的把握之前,絕不能讓太上夫人再做出失禮的事兒。


    既然太上夫人迴來,不讓她插手殷茹和蕭越之間怕是很難,不如多找點事讓太上夫人做。


    “老侯爺去世時,我們王爺還沒懂事,我才嫁進來沒有幾年,也不知老侯爺喜歡什麽。”


    顧明暖求助似的看向太上夫人,“您肯定知道老侯爺的喜好,不如同兒媳說一說,也全了我們做兒子兒媳對老侯爺的一片孝心。”


    隨後整理了攤開在桌上的經文,顧明暖又道:“您對老侯爺一片癡心,他老人家斷然不會在意經文的真偽,見您抄寫的經文,老侯爺隻有高興歡喜,盼著能同您有轉世的情緣,再續夫妻之情。”


    太上夫人嘴唇顫抖,眼裏閃過驚恐,推開支撐自己的殷茹,去搶奪顧明暖手中的經文,“你不要亂動,誰說……誰說是給……”


    “主子!”媽媽暗暗掐了太上夫人一把,而殷茹卻在地上哼了兩聲,方才一個沒注意竟然被太上夫人推了個跟頭,摔了一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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