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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俏麗的婢女挑起繡白玉蘭花的細布簾子,顧明暖轉過一架紫檀木圍屏走進一間寬闊的暖閣。


    房子裏的家具漆著一水的黑漆,顯得十分厚重。


    臨窗的地方擺著長幾,擺著筆墨紙硯,靠牆氏落地小書櫥,放得書冊大多是謄寫的佛經手抄本。


    東邊的牆壁懸掛一個書法卷軸——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這幅卷軸是薑太夫人親筆所寫。


    領路的婢女悄無聲息的退下去。


    顧明暖環顧四周,嗅著熟悉的墨香,她如此眷戀著這個地方。


    前生她在此處蛻變,脫胎換骨般破繭成蝶。


    她隻是來給薑太夫人抄寫經書的,在薑太夫人身邊待得三個月使她終生受益無窮。


    顧明暖走到窗前,低頭翻看長幾上尚未抄寫完成的佛經。


    她不自覺的跪坐下去,提筆在空白的紙張處抄寫剩下的佛語,心漸漸的平靜下來。


    她曾經無比羨慕姐妹們在外麵騎馬,蹴鞠,玩耍,而她身體不好隻能練練字。


    便是多彈奏一會琴瑟,多下一會圍棋身體也受不住。


    顧誠從未關心過她,顧明昕心疼她卻不知怎麽開解。


    隻有伯祖母讓她抄寫佛經靜心,告訴她在顧家諸多小姐中,她是最有福氣也是最有靈性的一個。


    她不比任何人差,不需要別人的憐憫。


    顧明暖出嫁三朝賀紅,她同李玉迴到顧家,所有人都沒看出她心事重重,隻當她羞怯歡喜,畢竟李玉是她自己挑選的夫婿。


    唯有來拜見薑太夫人時,她問顧明暖,是不是不開心?


    她不敢說李玉有青梅竹馬的師妹郭小姐,她怕丟人,怕別人憐憫她。


    在薑氏的麵前,她宛若走失了的小姑娘哭倒在她懷裏。


    薑氏耐心的哄著她,直到她斷斷續續的說完,薑氏笑著告訴她,你不會立刻得所有人喜歡,想讓別人在意你,端看你怎麽做了。


    本不打算見李玉的薑氏特意把裏李玉叫來,同李玉談了整整一個時辰。


    她私底下對顧明暖說李玉是可以同她好好過日子的。


    顧明暖持在手中的毛筆頓了頓,她用整整十年走近李玉,薑太夫人也沒有看錯李玉,如同告訴顧明暖的隻要她做的足夠好,李玉會喜歡上她。


    最後她無法為殉國自盡的薑太夫人和祖母李氏收攏屍體,因為攝政王妃殷茹搶先她一步。


    殷茹一直恨著瞧不起她的薑氏,任她如何哀求都沒告訴她把薑氏安葬在何處。


    顧家落敗後,顧宅成了殷茹兄長殷蕘殷無雙的私宅,是他豢養歌姬美婢以及年輕漂亮孌童的地方。


    院子裏的桃樹也被一把火燒光了。


    殷蕘曾經在顧家麵前卑微若塵,他得勢後便恨不得抹去顧家的一切,把南陽顧氏踩踏在腳底下。


    今生她不必夾在祖母李氏和伯祖母中間左右為難,她可以陪伴薑太夫人,可以好好的孝順她了。


    她哭了嗎?


    顧明暖抬頭,淚眼朦朧間見到一位婦人緩緩得走來。


    她穿著一件玄青繡萬字玟的褙子,挽著發髻,膚若凝脂,眼角眉梢稍顯的細紋卻勾勒出別樣的風情,娟秀的麵容,祥和寧靜的水眸,絕不會有人猜她今年已經五十有五了。


    薑太夫人年輕得讓所有女子嫉妒。


    莫怪她的三個兒媳婦都不愛同她一起出門,本是婆媳卻會被認作姐妹。


    顧明暖食指抹去眼角的淚珠,微微低頭起身,“我……我沒事就幫您抄點佛經。”


    薑氏語氣柔和親切,主動握住顧明暖的手,“沒想到你這丫頭是個敏感多思的,這可不好,你這年紀正是一朵花似的,肆意張揚,鮮衣怒馬,不知愁是何物。”


    她感覺握在手中的手指微粗,有些地方繭子很厚,顧明暖保養了一段時間,然從涼州到帝都,皮膚略顯得粗糙,比不了精養的顧家小姐。


    薑氏眸子暗淡了一瞬,“餓了嗎?我讓她們上些糕點,零嘴兒。”


    自從幼女出嫁後,薑氏身邊就再沒養過女孩兒,避世而居許久,她拿不準現在女孩的心,眼前的女孩又特別合她眼緣,不忍虧待她一分。


    扶著薑氏落座,顧明暖端端正正的跪倒在地,薑氏伸手去拽卻隻能眼見著女孩向自己叩首,“我叫顧明暖,我爹……是顧衍。”


    顧衍!


    薑氏眼角微濕,掩飾般讓目光落在庭院的桃樹上。


    正值桃花盛開的季節,枝頭綻放著簇簇淡粉或是潔白的桃花。


    顧明暖雙手送上族譜和紫檀木盒,規矩的低垂眼瞼,“這是祖父留下的。”


    薑氏接過這兩件信物,隨意般翻看族譜,並打開紫檀木盒……顧明暖本以為雙魚環佩足以讓薑氏動容,薑氏手指輕輕拂過雙魚環佩,隨即蓋上了木盒,問道:“你祖父在何處落腳?為何不迴來?”


    “我出生前祖父就過世了,後來聽祖母提過一句,祖父摔壞腦子,不記得以前的事了。”


    “原來……原來……他把一切都忘了。”


    薑氏神色略顯悔恨,喃喃的說道:“也好,都忘了也好。”


    “我們一直住在涼州。”顧明暖心底泛起一絲狐疑,介紹家裏的狀況,直到說到顧衍被安樂王帶去王府,“我實在是沒法子隻能求太夫人了。”


    “倘若不是安樂王,你是不是不想迴顧家?”


    薑氏何等聰明,怎可能看不懂顧明暖的心思。


    “我爹的脾氣太暴躁,本想把顧家祖傳之物歸還……”


    “糊塗!”薑氏高聲道:“是人重要還是雙魚環佩重要?”


    是人都認為有免死金牌作用的雙魚環佩重要!


    顧明暖記憶中薑氏從未發過脾氣,雖有信物為證,薑氏認下她是不是有點太輕率了?


    薑氏手指點在顧明暖鎖骨上,輕聲問道:“你這裏是不是有塊紅雲形狀的胎記?你爹顧衍的胸口也有一模一樣的胎記,但凡顧家嫡血都在同一位置有同樣紅雲胎記,如今隻有他和二房的顧誠有此胎記。”


    言下之意庶子是不可能有的。


    這也是顧家能輕易識別騙子的原因。


    顧明暖完全不知胎記如此重要。


    薑氏低聲道:“顧家嫡小姐並非人人有胎記,但有胎記的一定是顧家最有靈性的女兒,胎記的事隻有謝家,蕭家,王家長輩知曉,你不想嫁給謝郎就別讓人知道你有胎記的事。”


    顧征和顧律都不是嫡出,他們的女兒不可能有胎記,顧明菲和顧明昕是嫡脈卻沒有胎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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