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惑、天樞星君、北陰酆都大帝在白珞的號令下應聲而動。傾盆大雨之中黑色的泥土隨著刀劍揚起,黑色的泥土沾在幾人的臉上,在大雨的衝刷之下黑色的泥土就像是一道道黑色的淚痕。


    數千傀儡,皆是靈力高強之輩。這些人即便不是宗師,未能成仙,與之也隻有一步之遙罷了。元秦艽麻木著一張臉,早已沒有昔年的溫潤儒雅。這些人無論生前如何,是英雄也罷,是奸雄也罷,此時都是一具又一具戰場的機器。


    他們不怕痛,比之尋常人更加可怕,靈力雖未長但卻因為無所顧及而變得更為強大。


    弑魂劍在白珞肩上留下傷口讓她靈力的流逝大半。但她持鞭的手仍舊穩穩握住虎魄,每一鞭都能到讓一個傀儡血濺三尺。


    白珞的月白外袍不浸水也沾不上血,但她的臉上已經沾滿了血跡。敵人的,或是她自己的,早已混在一起分不清楚。血珠從她鴉翅般長長的睫羽上滴落。在她麵前倒下的人越多,她便越冷靜。踩著鮮血與敵人的屍首,沒走一步便有一人倒下。


    薛惑的粉衫早已看不清顏色。山神散盡了修為將這片山上的木靈盡數散去。雖然阻止了熾焰,但薛惑也無木靈可用,此時手持湛雲劍與這些傀儡們硬拚。


    傀儡不知痛不知累,但白珞等人卻不是。他們寥寥幾人麵對千軍萬馬,終究有力竭的一刻。靈力與氣力從白珞的傷口上流失。白珞手臂微微發起抖來。忽然背後傳來一股溫潤的靈流,不用迴頭也知道陸玉寶站在了她的身後。


    陸玉寶護著天璣星君,隻能落在眾人身後。陸玉寶將療愈的靈力渡進白珞體內:“白燃犀,這麽打下去不是辦法,天璣星君昏迷不醒,不知那巫月姬給他用了什麽東西,這會兒我也沒辦法看。還是得迴去找薑輕寒才行。還有你身上的傷太重了,你沒有靈珠力量不比以前,這麽打下去早晚力竭而死。”


    陸玉寶療愈的靈力從傷口流向白珞的四肢百骸,讓白珞身上的疼痛輕了不少。白珞冷道:“話多!這些傀儡早晚都要滅掉,有何區別?!”


    說罷白珞手持虎魄上前一步。隻聽身後破空之聲傳來,陸玉寶的嘶吼自白珞身後傳來:“白燃犀!”


    白珞心中驀地一顫迴過頭來,見陸玉寶心口紮著一柄劍透過了胸膛。


    “陸玉寶!”


    在陸玉寶麵前站著的竟然是穿著黑袍的廣白!


    那些傀儡之中,唯有廣白不是傀儡,唯有廣白是一個有思想修為極高的人。他埋伏在巨石後麵等的就是白珞力竭的這一刻!


    白珞雙目赤紅,手中金光乍起。


    陸玉寶嘴角滴著血迴頭看向白珞,透過那金光白珞身後是數不盡的寒刃!


    “白燃犀!小心身後!”陸玉寶大吼一聲竟然驀地站了起來向廣白撲了過去。在廣白身後是寸草不生的山巔岩石,在那岩石之下是滾滾奔流的江水。


    “陸玉寶!”白珞話音剛落自己後背一涼便被一刀劃下一道傷口。白珞下意識地轉身橫掃一鞭,幾個傀儡頓時被虎魄攔腰碎去。


    白珞再次迴頭隻是,陸玉寶已經壓著廣白跑到了懸崖邊上。


    “陸玉寶!”白珞驚叫。但陸玉寶沒有一絲猶豫,壓著廣白從懸崖之上一躍而下。


    廣白的慘叫聲響起,很快被滾滾江水吞沒。


    “陸玉寶!”白珞趴在懸崖邊上,那江水湍急一旦落進去就會被立時卷進水底。河流下礁石眾多,即便是神仙也活不了!


    白珞抬起頭高喊道:“葉光紀!”如果葉冥在此或能救出沉入水底的陸玉寶。但偏偏葉冥此時遠在昆侖,哪裏能來得及。


    滾滾江水之下已沒有了陸玉寶的蹤影,身後的兵戈之聲卻愈發激烈。白珞肩頭的傷口和背後的傷口如血肉正被一點一點撕裂般疼痛。但身上再痛也不及她心頭。她與天地同生,不像是薑輕寒、風陌邶、己君瀾等人雖為神族但仍然有親人。


    她自出生之日起便孑然一身。她在昆侖墟數萬年,唯有陸玉寶願意一直留在昆侖墟。薑輕寒、風陌邶、己君瀾雖然在昆侖墟也居住過上百年,但終是要離開的。數百年間願意一直留在昆侖墟的就隻有陸玉寶一人。


    自她下昆侖靈珠被盜之後,在人界一度生活窘迫。隻能留在山裏以野果為食,偶爾見著個土地便討些銀錢去鎮上買一壺酒,時常被人當做妖怪。


    那時也是陸玉寶下昆侖來找到了她。她迴不去昆侖,陸玉寶便也不迴去。在人界掙了錢修了忘歸館,一住又是幾十年。


    白珞的五指陷入岩石之中,一用力便將岩石捏碎一塊。她護不了陸玉寶,留不住宗燁,什麽監武神君?什麽鎮守三界?她隻覺得可笑!


    薛惑站在白珞身後,一襲粉衫翻飛,擋住數千寒芒。


    白珞抬頭看著的那些傀儡。這些人的確早就該死了!


    白珞的錦靴上沾了鮮紅的血液,分不出究竟是自己的還是宗燁的,亦或是陸玉寶的。她一抖手上的虎魄冷漠地看著眼前數千傀儡。此時的她隻想用手中的虎魄將眼前的人統統絞碎。


    鮮血從肩頭弑魂劍留下的傷口中流出,身上的鮮血都似要流盡一般。五指之間白珞已將所有靈力聚於指尖。這一擊便是要山崩,便是要地裂,便是要將眼前的數千傀儡活活埋葬!


    薛惑迴頭看見白珞手上的金光,心中驀地一驚,趕緊跑到白珞身邊,緊緊壓住白珞的手腕:“白燃犀!你已受傷,又沒有靈珠相護。你耗盡靈力隻怕是承受不住,形神俱滅!”


    白珞冷冷迴頭看著薛惑:“那又如何?”


    薛惑被白珞的眼神冷得一顫:“為這些人不值得!你難道想讓陸玉寶白救你嗎?”


    薛惑曾見過白珞差不多的表情。那是在天元之戰,四方神奉命絞滅魔族之時。魔族之人永生,即便隻剩一截零碎的骨頭也能再爬起來。想要殺掉魔族隻能用靈力散去那人的魂魄。


    但麵對數量龐大的魔族,想要一個個散盡魂魄是不可能的。要散去一個人的魂魄,就等同於將自己的後背給了更多的魔。


    那曾是一場惡戰,神族身著銀白鎧甲,砍去一個又一個魔族的臂膀,砍去他們的頭顱,那些堆疊在一起的臂膀頭顱卻又站了向他們襲來。神族之人沒有魔族那不死不休的力量,力竭之後便被魔族噬咬,一個又一個的倒下,連個完整的仙軀都湊不齊。


    曾經一同天池畔把酒言歡的人一個一個被魔族壓住,一個一個流盡鮮血。那時的白珞便是這樣的表情。昆侖傳說監武神君白燃犀沒有感情,隻知殺伐,心硬如石。但薛惑知道白珞並不是這樣。她會難過,會恨,會傷心,受傷了也會痛。她與別人沒有什麽不同。隻是她從來都不說而已。


    “白燃犀,等葉冥從昆侖迴來之後我們還要將陸玉寶的仙軀帶迴來。你怎可此時耗盡靈力?”


    “好。”白珞話音剛落,薛惑便覺手中一空。厲風席卷著焦土飛向天際,巨大的虎掌從空中落下。白虎肩頭沾滿了血,巨大的虎爪落在焦土之上,霎時間地動山搖,焦土之中似有一股巨力噴湧而出似的,從地底飛到半空之上。


    若這些傀儡會痛,會叫,這些裏早已成為人間地獄。


    傀儡入了魔,即便被白珞一掌拍進泥土裏也能再爬出來。數錢傀儡如附骨之蛆,寒刃劃過白珞的周身。薛惑與北陰酆都大帝也是傷痕累累,鮮血塗滿了身上每一處。


    薛惑看著眼前這些人,心中的無力感越來越重。這些人似魔,卻又比普通的魔族實力更強。魔族雖然永生但該受的痛,該受的苦一點都不會少。但這些人卻無知無覺,即便受傷之後速度也絲毫不減。


    即便這些人在神族麵前皆如螻蟻一般,但數千隻螻蟻隻要失去理智也能吞噬巨龍。


    忽然空中一聲猿啼。朱厭獸從天而降。朱厭的腳踝之上玄鐵鐐銬上刻滿了經文,它血紅的手臂一揮,頓時他麵前的十人向後飛去如落葉般落下懸崖。


    朱厭身上元玉竹一躍而下。元玉竹左手持劍,右臂衣袖空空蕩蕩隨著他翻飛的身形飄蕩。他左臂持劍,少了許多招式,但每一劍都極其沉穩、精準,每一劍都刺中傀儡的眉心。


    元玉竹的劍刺入傀儡眉心,他聲音溫潤之中帶著狠戾:“吾得天助,前後遮羅。五行助我,左右驅魔!散!”


    傀儡發出一聲尖嘯,魂魄似一道陰影被光驅散,頹然跪伏在地上,化為塵土。


    元玉竹驅魔之時朱厭便寸步不離地守在他身後,不讓傀儡靠近他。


    空中劍氣劃過長空,謝謹言、謝柏年、元蒼術、陸言歌、吳三娘等人禦劍在天,立於白狼夷上空。


    謝謹言從天鋣劍上一躍而下,淩空一伸手長餘四尺的天鋣劍頓時收起握在他的手中。謝謹言自空中一劍劈下,右手持劍劃破一個傀儡的咽喉,左手抓住一個攀在白珞身上的傀儡狠狠關摜在地上。


    “白姑娘,我們來助你!”


    傀儡之中元秦艽領著眾人聚起靈流。這些傀儡之中原本就有許多宗師,此時靈流相聚頓時照亮半闕天空。


    離虛鴛鴦鉞劃破長空直撲元秦艽的麵門。元蒼術白色的衣袍一閃從天而降落於元秦艽麵前:“哥,這麽多年,我始終對不起你。但我從不後悔!”


    元蒼術雙手一振,離虛鴛鴦鉞交叉著割向元秦艽的麵門。


    這一招曾是兩兄弟常玩的。小的時候元蒼術拿兩枝樹枝襲向元秦艽,元秦艽隻要在那兩枝樹枝之前畫上一個圈,力道精準那兩根樹枝便能穩穩落迴元蒼術的手裏。


    離虛鴛鴦鉞飛到元秦艽的麵前。元秦艽沒有記憶,但卻仍然下意識地做出了那個動作。他穿著黑袍,伸手帶著黑袍在離虛鴛鴦鉞前畫了一個圈。離虛鴛鴦鉞穩穩地調了個頭飛向元蒼術。


    元秦艽力道與身前分毫不差,那雙離虛鴛鴦鉞被他撥迴正好能穩穩落迴元蒼術的手裏。


    但元蒼術這一次沒有去接。一雙離虛鴛鴦鉞劃破元蒼術的左右臂落在焦土之中。元蒼術伸出手點在元秦艽的眉心。


    “哥,我們迴不去小時候了。欠你的命蒼術下輩子還你。”兩行淚自元蒼術眼角的溝壑流出。他已不再年輕,但幼時的噩夢從來沒有放過他,甚至還要他在行將就木的年紀重演一次。元蒼術顫抖著嘴角喃喃道:“吾得天助,前後遮羅。五行助我,左右驅魔!散!”


    霎時元秦艽的身後魂魄如影子般扭曲現身,他似承受著巨大的痛苦有似解脫一般,帶著嘯叫聲委頓在地。


    元蒼術看元秦艽跪伏在自己麵前,雙腿一軟也普通一聲跪了下去,用肩頭接住元秦艽。可無論他如何用力抱住元秦艽,都無法阻止元秦艽在他麵前一點一點化去,直至隻剩一副骨骸。


    元蒼術的悲愴尚還在喉頭哽咽,忽然後背一涼,喉頭湧上一股腥甜。


    元蒼術迴頭,見不知是自己哪位元氏先祖的傀儡用裹挾著靈流的劍刺穿了自己的後背。


    “爹!”元玉竹看著元蒼術,卻因隔得太遠,就連去扶住元蒼術歪倒的身軀也做不到。


    元蒼術看著那名傀儡慘然的一笑:“罰,該罰,這宗主我當得不好,確實該罰。”


    元蒼術倒在白珞麵前,元秦艽也已零落成泥。白珞忽然從恨意中清醒了過來。神族受人供奉,原本應當護佑人界之靈,她震懾三界也是為了守護這些渺小卻又含著滿腔正義的人。


    白珞虎爪在地上狠狠一拍,站在山巔之上的人頓時覺得有一股厲風推著他們走。謝謹言等人被風吹得站立不穩,迷了雙眼。等反應過來的時候,白珞已將他們與傀儡分隔開來。一道風幕立於眾人與傀儡之間。


    白珞孑然一身立於風陣之中。她虎魄隨著一道金光出現在她的手中。白珞迴頭看著薛惑淡道:“薛恨晚,陸玉寶的仙軀就拜托你去尋了。他從不喜歡昆侖墟,還勞你將他葬在忘歸館。”白珞頓了頓又說道:“我也是。”


    薛惑心下巨震惶急道:“白燃犀!你別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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