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白,這局棋你又輸了。”


    白珞站在一旁,看著元秦艽與廣白下棋。


    這便是元秦艽的記憶。


    贖魂與以魂魄造幻境不同。贖魂不過是從陰曹地府換來零星的一點天魂而已。贖魂者隻能看見被贖魂者的部分記憶而已。


    能看見什麽,全看被贖魂者在將死之時的記憶。


    而元秦艽的記憶,很平和。很難想象這是個入魔人的記憶。


    在元秦艽的記憶中,廣白不是現在花白胡子滄桑頹然的模樣,元蒼術也不是現在這樣古板嚴肅仙風道骨的模樣。


    三個人都還是意氣風發的少年。


    元秦艽溫潤儒雅與元玉竹有幾分相似。廣白書童的模樣眼睛大大的,臉上滿是笑意。


    “廣白,你又讓我哥了!這局棋你明明能贏!”


    元蒼術說著話從樹上一躍而下。


    少年元蒼術沒有半點刻板的樣子,相反看上去卻是個沒心沒肺的少年郎。


    廣白被元蒼術拆穿十分不好意思:“二少爺,原本大少爺棋藝就比廣白好的。”


    元蒼術湊近了廣白,一雙眼睛狡黠地在他臉上打量了一番嗤道:“戚,你怎麽從來不讓我的。”


    元秦艽好笑道:“蒼術,你的棋藝整個玄月聖殿也比不過你,你讓廣白要怎麽讓你?”


    元蒼術頗有些得意,但又不好意思自己誇自己,轉了個話頭說道:“哥,我們上白玉山采藥去吧?”


    元秦艽微微抬了抬眉毛:“采藥?是山上的石榴熟了你想去摘吧?”


    元蒼術嘻嘻一笑:“這時候的石榴最好了,又甜又多汁,摘得晚了石榴的果肉就沒那麽清甜了。廣白,去把我的藥框拿來,我們這就上山去。”


    元秦艽微微蹙眉:“蒼術,你今天的功課還沒做完吧?”


    元蒼術拽著元秦艽就往外跑:“哥,功課什麽時候做不是做?去得晚了石榴不好吃了才可惜呢。”


    元秦艽一臉寵溺地看著元蒼術,無奈地點頭道:“好好好,就這一次。否則爹到時候連我都要怪罪的。”


    白珞跟著元秦艽與元蒼術向玄月聖殿外走去。


    元秦艽的記憶並不連貫,一踏出玄月聖殿就到了白玉山。


    元秦艽記憶中的白玉山與現實世界的白玉山沒有什麽不同。


    粉色的鹽畦之上,三個穿著白衣的少年蹦跑過田埂。廣白背著竹簍。元蒼術靈巧地躥上樹去,先從樹梢上摘下兩個石榴準確無誤地扔進竹簍裏,自己再從樹上摘了個最大最紅的,坐在樹上就掰了開來。


    石榴皮薄,石榴籽紅彤彤亮晶晶,顆顆飽滿。元蒼術捧著石榴大喊:“哥,你看這石榴多好!”


    說罷元蒼術剝下幾顆石榴放進嘴裏咬了幾口,甜絲絲的石榴味鑽進元蒼術的嘴裏,甜得少年的眼角都眯了起來。


    元秦艽笑著搖搖頭:“蒼術,你被吃太多,容易拉肚子。”


    “知道啦!”元蒼術一邊說著一邊又摘下一個扔進廣白身後的背簍裏。“哥,你也吃一個。”


    元秦艽笑道:“你吃就好了。我記得前些天山裏有隻懷孕的母鹿受了傷,也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我去尋尋看。”


    元蒼術揮揮手:“哥你去吧,我在這等你,順便多摘幾個拿迴去給娘也嚐嚐。”


    “你別摘完了,鄉親們也要來摘的。”


    “我知道了!”元蒼術從樹上摘下一個扔給廣白。“廣白你別理他,你快吃,剛從樹上摘下來的味道最新鮮了,放上一個時辰味道都不一樣了。”


    廣白接過石榴,迴頭看了看元秦艽,很想跟上去。但自家這個二少爺顯然比大少爺不靠譜多了,隻好留在樹下,跟元蒼術一起吃石榴。


    九月末的天氣,秋高氣爽,經過整個夏日的灼燒,樹梢的樹葉都微微泛了些黃。


    元秦艽走在山林間,腳步輕盈,走路的時候還會注意著腳下,害怕一不小心踩著土裏鑽進鑽出的蟲子。


    鹿最愛吃嫩葉子和幼樹苗,九月秋季,嫩葉子與幼樹苗十分少見。有嫩葉的地方十分容易找到鹿群。


    元秦艽漫不經心地走著,順手從地上摘了片樹葉放在嘴裏吹起來。


    前方的樹林裏傳來簌簌幾聲輕響。


    元秦艽放下手裏的樹葉,微笑道:“果然在這裏。”


    剛往前走了幾步,一股殺氣迎麵而來。


    “小心!”白珞驚到。


    但白珞隻是一個旁觀者而已,不僅元秦艽看不見她,更是無法聽見她的聲音。


    一襲火紅的衣衫從深綠色的樹冠上一躍而下,驀地將元秦艽撲在了地上。


    森寒的刀刃冷光襲向元秦艽的脖頸。


    元秦艽狼狽地在地上滾了一圈,白色的衣衫上煞是沾滿了草葉。


    元秦艽驚疑不定地抬起頭來,一雙明亮的眼睛霎時落進了元秦艽的眼裏。


    元秦艽:“你是誰?”


    白珞:“妘煙離?!”


    元秦艽與白珞幾乎同時驚唿出聲。


    從樹上落下的紅衣女子正是失蹤已久的陵光神君,妘煙離!


    妘彤抬頭看著元秦艽,眼中滿是殺意:“你又是誰?”


    元秦艽定了定神柔聲道:“姑娘莫怕,我是玄月聖殿的少宗主,元秦艽。”


    “玄月聖殿?”妘彤說完這句話身子一晃竟然暈了過去。


    妘彤慣愛穿一襲紅衣,巴掌大的小臉從來都是柔柔弱弱的,像這樣麵帶殺氣的樣子,白珞還是第一次見到。


    妘彤紅色的衣衫衣襟殘缺破損,她倒在地上時,一直緊握的左手才鬆了開來,一塊刻滿經文的碎石掉了出來,正是魔煞陣中的石柱上的碎片。


    自天元之戰之後,白珞還未見過妘彤受如此重的傷。


    元秦艽走上前去探了探妘彤的鼻息,輕聲喚道:“姑娘,姑娘?”


    妘彤閉目躺在草地上似昏睡了過去,收斂了殺氣的妘彤看上去無助又可憐,微紅的眼角似乎還掛著淚珠。


    元秦艽將妘彤打橫抱起,踏著微黃的草尖往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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