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燁心神稍穩,忽聽得身後一聲輕響。


    迴頭一看竟然是燕朱倒退著從樓梯上摔了下去。


    燕朱似是看到什麽極其恐懼的事情,嘴唇發白的微微顫抖,手掌蜷縮,五指關節突出,冷汗從額頭一滴一滴落下。


    “阿朱!”元玉竹趕緊向燕朱跑了過去。


    燕朱喉頭滾動了一下:“你別過來!”


    他似在極力克製著自己的***一般,不停地往二三層轉角之間的角落裏縮,薄薄地嘴唇被他自己咬破。血液沿著嘴角蜿蜒而下。


    “玉竹,你別過來!”再開口說話時,燕朱已是聲音沙啞,那聲音就像是從喉間湧出的野獸的低鳴。


    白珞從三層一躍而下,落在燕朱麵前。


    “倉綾君!”元玉竹臉色白了一白,趕緊跑上前去攔在白珞與燕朱之間。


    元玉竹還沒走近白珞,就被一陣風猛地掀翻在地。


    在抬頭時元玉竹見白珞已經掐住燕朱的下頜將他的臉頰抬了起來。


    燕朱一張臉慘白,皮膚下似有暗流湧動。一雙原本明亮的雙眸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瞳孔微微散開。


    白珞紺碧色的瞳孔的微微一凜,冷聲道:“虎魄!索!”


    “倉綾君!”


    還不等元玉竹上前阻止。虎魄已經倏地從燕朱的左右鎖骨穿過。


    “燕朱!”元玉竹大驚失色。


    白珞鬆開燕朱的下頜。燕朱就軟軟地倒在了元玉竹的懷裏。


    燕朱臉色蒼白,嘴角還掛著血絲虎魄穿過他的鎖骨,鮮血湧出將他的湛藍衣衫浸濕了大半。


    虎魄穿骨而過,那疼痛哪是常人能忍受!


    元玉竹大為心痛,抱著燕朱的手臂都不敢用力:“倉綾君,你這是做什麽!”


    白珞欺近元玉竹,輕聲道:“你別以為你掩住了他的妖氣,我就看不出來。”


    元玉竹的臉上一瞬間血色全無。


    白珞淡道:“元少主,燕公子暫時死不了,這屋裏的死人你還是親自來看看的好。”


    月靈兒身為花魁,住著聆音閣最好的房間,吃穿用度一應都是最好的。隻不過現在這一屋子的血,一屋子的殘肢碎肉,已經看不出房間的原貌。


    白珞淡淡看了宗燁一眼。


    宗燁垂目站在房內,雙手合十,默默念著往生咒。


    想來,當初小無相寺裏的場景比這間屋子有過之而無不及吧。


    白珞走道薛惑身旁蹙眉道:“薛恨晚,你喝花酒挺會挑時間啊?”


    薛惑麵露無奈。


    “是我。”月靈兒小聲道:“是我讓薛公子來的。”


    月靈兒聲音雖小,但落在眾人耳中卻似一道驚雷:“我在聆音閣裏又看到了朱雀翎羽。原本想去玄月聖殿報信,卻在路上就遇見了薛公子。便請了薛公子前來。”


    白珞看了薛惑一眼。看薛惑這樣子,恐怕還沒見著朱雀翎羽就自己先暈了過去。能迷暈一個上萬歲的老龍妖,這幕後之人本事不小。


    “靈兒姑娘可否詳細說說是在哪裏看見朱雀翎羽的?”元玉竹問道。


    月靈兒低聲道:“是在一個熟識的恩客手上。他跟我說得了件寶貝,便拿出來給我看了看。我見是朱雀翎羽一時也拿不定主意該如何是好。想必若是我找他討要的話,他也是不會給我的。我便找了個借口出門,還托玉蝶幫我留住恩客。”


    “玉蝶姑娘呢?”


    月靈兒指了指掛在鎏金屏風上的半幅屍骸:“這便是玉蝶。我與薛公子迴到聆音閣時恩客已經走了。”


    以薛惑這種早晚會死在盤絲洞裏的性格,沒找道朱雀翎羽他也不急,倒先找了幾個娘子來作陪喝了壺花酒。


    白珞指了指門外那一地零落的殘骸:“這些都是你找來的。”


    薛惑有些尷尬:“我說我找了三位娘子來打葉子牌你信嗎?”


    白珞:“……”


    薑輕寒處理完翎音閣外的病人,剛上得樓來就聽見薛惑這樣一句。頓時恨鐵不成鋼的看了他一眼。


    若不是跟薛惑同僚上萬年,白珞現在就想把薛惑捆了報官。


    一屋子的人除了他都死了個幹淨,偏偏他還什麽都不記得!


    不過白珞清楚,薛惑如果到了如此噬血的地步,早就化出了真龍之身。聆音閣的一層二層哪裏還能那般幹淨?


    隻有三樓有屍塊,而且在事發時想動甚至不大?


    白珞微微眯了眯眼睛看著月靈兒:“靈兒姑娘,你沒一起打葉子牌麽?”


    月靈兒赧然道:“白姑娘,今日聆音閣的生意比往常好點。樓下有不少恩客喝醉了吵著讓我去唱一曲。薛公子為人寬容,便許了我去彈唱一曲。說我要是不去,樓下那些人也吵得惱人。”


    “那你是什麽時候發現三樓出事的?”


    月靈兒搖搖頭:“三樓的血從樓上滴落,正好滴落在舞台上。就在我腳邊。還是恩客們先看見的。那時人都往外跑,我想著薛公子還在上麵,就與孫媽媽一同跑上三樓。那時候三樓就已經是這樣了。而薛公子當時正躺在樓梯口。”


    白珞抬頭冷冷看著薛惑:“出息。”


    薛惑:“……”


    “靈兒姑娘,敢問你平日用的什麽香?”


    月靈兒沒想到白珞一時竟會問這個,愣了半晌才迴道:“平日裏我都用的蘇合香。”


    “那今日可也點的蘇合香?”


    月靈兒點點頭:“薛公子也甚愛蘇合香。所以靈兒都用這個。”


    白珞疑惑地看了看薛惑。


    隻見薛惑似笑非笑地微微勾起一邊嘴角,一雙似沾了晨露的桃花眼也難得的有了一絲冷意。


    白珞順著薛惑的目光往房間裏看去,果然,原本應當用來放香爐的案幾上,已經沒有香爐了。


    白珞在房裏巡視一圈,果然也沒有香爐。


    “靈兒姑娘,請問你房裏除了香爐還少了什麽東西?”


    月靈兒怔了怔,這屋裏滿地血腥,她哪有膽子去查探什麽少了什麽沒少?


    月靈兒搖搖頭道:“我未曾檢查過,但我房裏除了一些尋常的金銀玉器,再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了。”


    沒有值錢的東西,卻有值錢的人。


    白珞看了看薛惑。紺碧色的眼眸更冷了。


    “白姑娘!”樓下傳來謝謹言的叫喊。


    白珞還沒來得及出聲阻止,謝謹言已經闖進了門來,懷裏還抱著那隻小黃狗。


    “這……”謝謹言一衝進門來,看清那鎏金屏風上掛著的腸子,一轉身又衝了出去。


    “嘔!!!!!”


    謝謹言這一吐吐得驚天動地,連懷裏的小黃狗都受不了他了。


    小黃狗從謝謹言懷裏一下子跳了下來,直往月靈兒裙子下鑽。


    薛惑鐵青著臉:“他這一吐弄得我也想吐了。”


    白珞若有所思地看著謝謹言。


    陸玉寶不願上三樓來,站在二層喊話:“白燃犀!這周圍我們都看過了,沒有血跡。”


    白珞從窗戶外看下去。月靈兒這間房窗戶朝向街道,正是聆音閣的正門。


    白珞嘴角微微一勾,難怪剛才薛惑被人冤枉絲毫不急,既不解釋,也不承認。


    白珞輕描淡寫地對元玉竹說道:“元少主,你可以把薛恨晚抓起來了。”


    “什麽?”元玉竹大驚失色。雖然這件事情蹊蹺之處甚多,但要說是薛惑所為,元玉竹怎麽也不敢相信。“可是倉綾君,你剛才不是還說不會是薛公子嗎?”


    倒是薛惑一臉無所謂。他一雙桃花眼斜斜挑起看了白珞一眼,懶洋洋的,沒有絲毫不悅。


    燕朱也驚道:“白姑娘,會不會弄錯了?薛公子衣衫上沾的血並不多。怎麽會是兇手?”


    白珞紺碧色的瞳孔微微看了燕朱一眼,並未答他的話:“元少主,不覺得奇怪嗎?”


    元玉竹一頭霧水。他覺得奇怪的地方多了,壓根不知道白珞說的哪一處。


    薑輕寒道:“白姑娘指的是隻有三樓有屍體吧?”


    元玉竹仍然不解。


    薑輕寒耐心道:“玉竹,這些碎掉的屍塊是被撕碎的。若是人沒有那麽大力氣。何況若是人為,要弄成這樣需要花不少時間。聆音閣總該有人聽到動靜上來查看才是。”


    “我在樓下醫治昏厥的那幾個女子的時候問過,她們上樓時,樓上就已經是這樣了。隻有薛公子一個人在。所以孫連枝會認定是薛公子所為。”


    “何況這窗戶正對著街道,要是有人從聆音閣逃跑難道會沒人看見嗎?”


    元玉竹皺眉道:“所以你也信了?”


    薑輕寒溫和地笑道:“玉竹,什麽事都要講個證據,你既然是玄月聖殿的少宗主既不能冤枉人,但如果有人有明顯的嫌疑,你也不能放過。”薑輕寒深深地看著元玉竹,一字一句道:“即便是你最親的人。”


    白珞冷道:“元少主還在猶豫什麽?聆音閣的事你總得跟人有個交代。”


    元玉竹蹙眉還欲再反駁,忽然薑輕寒壓住元玉竹的肩膀,手上輕輕用了用力:“玉竹,就按倉綾君說的做。”


    元玉竹抬頭對上了薑輕寒頗有深意的眼睛。他迴頭看著薛惑道:“薛公子,得罪了。”


    薛惑桃花眼微微一挑:“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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