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為蔣欣悅受了蝴蝶效應,才會有所察覺,但事實上,蔣欣悅的變化來自於奧斯,這個一心隻為夢境行動的“小醜”,不應該會做這種事情。  奧斯作為二代的職業成員,成為資質者的時間要早於迪安娜的發現時間。按照這個時間來算,分歧點出現的時間,要遠遠早於邵問銘的預計。  它難道不是“月光下的迪安娜”的發現時間嗎?真正的分歧位置究竟處在世界線的哪個點上?  但現在蔣欣悅的事情很麻煩,邵問銘暫時無法顧及分歧點,他得趕緊去確認奧斯話的真實性,問:“如今去找還來得及嗎?”  奧斯笑了笑,迴道:“應該來不及,它可能已經破碎了,不過像你這樣謹慎的人,就算蔣欣悅留了東西,恐怕也沒什麽價值。”  圓桌夢境裏,奧斯安慰的話還沒說完,邵問銘的意識已經消失在了此地,像是去著急尋找蹤跡。  今天天氣好嗎?下雪還是放晴?  被子裏的人睜開眼思索了一會兒,便小心起身打算下床,但在他離床前一刻,另一人卻拉住了他的衣角。  “你別走。”  那人說道,他的聲音有點含糊,大概也才醒來沒多久。  夏佐隻能重新躺迴了床上,他感到身邊人最近的情緒並不好,邵問銘在心情好和心情差的時候,對夏佐的索求都會增加。  他其實不喜歡這種事情,因為看不到對方的麵孔,這種親密的事就變成了一種沒有安全感的體驗。特別是邵問銘不出聲的時候,夏佐就會感到緊張,他很怕眼前的對象是陌生人。  不過他並不會把這事說出來,他的每一句言語,都會被那人仔細嚼碎,字字斟酌。有時候夏佐隻是單純談論一下天氣,邵問銘也會認為他是想要出去。  很可怕的控製欲,接近於禁錮,但更可怕的事情是,夏佐已經快要習慣了,他的眼前是虛無,看不到光明。  夏佐感到那人貼在了自己身邊,便問道:“你最近總是沉睡,是不是很累?”  “嗯,我在找東西,但它好像已經沒了。”  邵問銘迴複。他花了幾天時間去搜索夢境“圍島”,但是在這個夢境裏麵,已經沒什麽蔣欣悅的意識了。  它究竟是隨著時間消失了,還是被人提前發現了?如果蔣欣悅把他的夢境能力透露出去,那會給邵問銘造成很大的麻煩。  而這個夢境裏殘留的痕跡,告訴了邵問銘一件糟糕的事,它證明了後者的可能性更高。  邵問銘在密林裏,發現了一些能力破壞的地方,從這種樣子來看,對方大概率是激進派的高階梯小隊,蔣欣悅的意識恐怕已經被他們提前拿走了。  不過激進派目前沒有任何動靜,邵問銘無法確定他們究竟知道了什麽,為了以防萬一,他得再加快一些進程。  夏佐感到邵問銘聲音不對,那是一種壓在嗓子眼的低音,代表說話人的心情並不好。他不清楚邵問銘找的東西是什麽,隻能問:“那是很重要的東西嗎?”  “它和你一樣重要。”  邵問銘把頭靠在夏佐脖間,感受那人唿吸的頻率,“我不該把它泄露出去,它應該和你一樣,就好好藏在這裏。”  他的夢境能力和他的夏佐,缺一不可。  夏佐想不好該怎麽迴複,隻能吸了口氣,但這動作牽動了他的唿吸,他一下又咳嗽了起來。因為咳嗽很嚴重,夏佐整個人蜷縮起來,抱緊被子開始難受。  “你這樣就別出門了,外麵太冷,你的身體吹了風會更差。”  邵問銘在後麵拍夏佐的背,不斷暗示這個人不要逃離屋裏的籠子。  因為蔣欣悅的事情,邵問銘近期變得並不耐心,他在不悅的時候,會對夏佐強化這種洗腦的話語。  不要出門,不要離開,不要走動,不要…夏佐腦海裏有點麻木,他拽緊被子,在咳嗽中記不清自己究竟有多久沒見過其他人了。他雖然看不見,但曾經是一個很愛社交的人,性格並不內向,也喜歡天天往外跑。  他熱愛生活,熱愛自然,關心周圍的所有人,可是這個圈子,為什麽會縮減到這麽小?  “我想好起來…”夏佐咳完一輪,已經沒了力氣,“我討厭生病。”  邵問銘在一旁低語:“你要乖乖地按時吃藥,不要忘了每天的東西。”  那些藥粒,就算夏佐沒有親眼見過,他也能想象出對方一定是最醜陋的顏色,髒得就像別人嘴裏的下水道。  “我能…”夏佐這話含在嘴裏數秒,最後還是從“我能出去走走嗎?”  變為了“我能起床嗎?”  “可以,我幫你穿衣服。”邵問銘幫夏佐換了常服,那人聽話地離開了房間,還知道在關門前給邵問銘據一個笑。  但在門縫合上的那一刻,伴隨著門鎖的哢噠聲,這個笑猛然就收了迴去。它的主人原本有一雙冰透的藍眼,此時卻壓抑得有點渾濁,像是冰晶裏麵夾雜了碎屑。  好想出門,好想離開,好想走動,好想…這個壓抑多年的願望,在變得越來越沉默,也在變得越來越衝動。第212章   因為挨了不適的疼痛,下方的人微皺了眉,轉而把眼睛瞥向了另一側。隨著唿吸的加重,他似乎下一秒就要反身抗拒,但這人最後卻咬了唇,始終隱忍著沒拒絕對方。  邵問銘一直看著夏佐的反應,他很清楚這人的身體,因而明白夏佐並不舒服。但他沒停止,直到結束才問道:“為什麽忍著?”  “沒有忍著。”  夏佐把頭埋進被子裏,表示自己累了想睡覺。  邵文銘摸了摸這人腦袋,夏佐在他的手下溫順得就像一隻兔子,還會用臉貼著對方的掌心。不過邵問銘沒有顯露笑意在夏佐看不到的眼前,這個和他共處的男人,正冷眼盯著自己。  在夏佐睡熟後,一旁的邵問銘依舊很清醒,他看著那人的側臉,思索了很久,還是決定調整一下用藥量。  他閉上眼睛,進入了一個用於交流的功能夢境。這個夢境不大隻是一個城市小公園,它永遠被一種重到接近實體的夜色籠罩著,這種黑暗會像濃墨般壓在入夢者的頭頂。  在漆黑的環境裏,隻有一盞路燈照亮出一塊朦朧的圓形光區。在那裏,還會有一張掉色的長椅,而嚴旭已經提前在椅上等待著自己的隊長。  “這段時間,我會給你新的藥,你把之前那批換了。”  邵問銘具現了烏鴉,用來給嚴旭傳話。  嚴旭表示知道了,他對邵問銘的安排沒什麽疑問,這次給夏佐換藥也一樣,無非就是讓那人病得輕點或者更加重點。  “他在吃藥上麵一直很配合。”  嚴旭說了一下照顧夏佐時的情況。但他眼前那隻黑鳥卻歪了頭,它問:“你認為他很順從嗎?”  嚴旭點頭應道,從相處的情況來看,他認為夏佐是偏內向的人,性格上非常好管,很多時候你隻要說了在理的話,他就會認真去做。  烏鴉在地上整理起了羽毛,它啄完羽才繼續說:“那是你並不熟悉他。”  這段時間的晚上,邵問銘就有感覺,那人在逐漸學會演戲。其實夏佐這個人骨子裏並不乖巧,甚至偏向叛逆,強迫他做不喜歡的事,都會讓這人產生反抗。  所以邵問銘隻能用病去限製他,用關心的話去勸服他。在邵問銘長時間的努力下,夏佐也逐漸改變了性格,知道收斂自己的好動,乖乖待在屋子裏不出去。  可是最近已經出現很多次這種情況了,那人像是在討好邵問銘,總是抿著唇挨著長久的不適。夏佐從沒看過別人的臉,也不清楚自己的長相,這些東西導致他表情控製得並不好,有點像和大人玩捉迷藏的孩子。  邵問銘看得出來夏佐在假裝和撒謊,那種有點笨拙的行動,騙不過他的眼睛。他太了解這個人了,夏佐不是溫順的兔子,他有自己的個性。  實在沒有辦法的話,邵問銘也隻能選擇再次削弱他的行動能力。夏佐如今還能在屋裏走動,恐怕在未來的某一天,他就隻能躺在床上休養身體了。  無論如何,讓夏佐變成廢物,也好過讓他成為死物。那個雪天的凍湖邊,不能再躺下一具冰冷的屍體。  “我吃完了。”  夏佐沒察覺今天的藥有什麽不同,但他能感覺到邵問銘似乎在關注自己。那是一種說不清的感覺,它不需要聲音和觸碰,就像是一雙眼睛在暗中盯著你。  無時無刻,無處不在。  邵問銘看了眼空掉的藥盒,說:“我最近需要處理一些事情,不能每天陪在你身邊,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有事就和嚴旭說。”  “我知道了。”  戛佐心裏有一些高興,他知道嚴旭比邵問銘好說話,而且那人不是全天看管著自己,他或許可以借此出去喘口氣。  但夏佐還沒在心裏過完這個念頭,就感到邵問銘伸手摸了自己的臉,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道熟悉的禁令:“你身體不好,不要出去走動。”  夏佐瞬間凝固了表情,又很快恢複自然,迴道:“好的。”  後來幾天,邵問銘的確沒出現在夏佐周圍,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而出門這件事也沒夏佐想象中那麽困難,他趁嚴旭不在的時候,很方便地走了出去,然後來到了附近的公園。  陌生人行走在身前,那些清脆的腳步聲,以及穿插著的交談聲,美妙得如同交響樂。這就是屋外的世界嗎?它熟悉又陌生,曾經很近,如今卻又無比遙遠。  夏佐以前會去搭訕別人交個朋友,但現在已經沒有那麽多追求了。他隻是坐在長椅上,默默感受那些人的存在,耐心聆聽著無關自己的對話。  沒想到這種簡單的事情竟也能讓他獲得滿足感。夏佐淡笑起來,莫名漲了恢複的信心,他在內心道了一句:今天真是個好天氣,我很快就能好起來。  然而這句話就像是個玩笑,在當晚他就發燒了,反胃得厲害,幾乎吃不進東西。夏佐好像高估了自己的身體,他居然弱不禁風到了這種程度,簡直不堪一擊。他躺在床上,聽到嚴旭問自己有沒有出去,便隨口撒了謊。  嚴旭和邵問銘有交接過,很多事情他們都商量好了對策,包括這幾天給夏佐虛假的自由。他眯著眼說:“最近的藥效不好,我們換一個私人醫生,再重新給你開個藥單。”  “不必了,那樣很麻煩。”夏佐今晚被新的醫生接手,那人私下告訴他,他身上需要花費昂貴的藥費,而且是長期的,很有可能沒有任何迴報。  他這次偷摸出去,似乎給邵問銘帶來了不小的負擔。  嚴旭不介意給夏佐施加精神壓力,他說:“讓你生病,是邵問銘的罪責,他沒有照管好你,理應為你找最好的醫生。”  “連你的安全都照顧不好,邵問銘真是無用,他什麽都給不了你。”  如果說無用,夏佐才是這個屋子裏最無用的。他缺失光明、缺失健康,沒有經濟來源,完全依靠他人生存,活得就像吸血蟲。在聽到嚴旭這麽說的時候,夏佐臉色並不好看。  嚴旭感覺控製夏佐真不算難,他繼續道:“邵問銘為你的病情努力那麽久,你也不見好轉,看來他需要去乞求上帝的幫忙。”  在這話後,夏佐已經直直望著天花板開始了沉默,他看不見東西,腦海裏隻能一直徘徊嚴旭的話語。  嚴旭幾乎把錯誤都怪罪在了邵問銘頭上,這點讓夏佐聽得非常難受,就好像他在辜負別人的好意,是最惡的一個人。  他說不清這是怎麽迴事,夏佐總覺得哪裏有問題,他接受著善意卻活得並不開心。他思考了會兒,吐出一道虛弱的氣聲,承認道:“我今天出去了一次,可能是受涼了,你不用再說邵問銘。”  “讓他不要再花錢換醫生了,我自己會注意的。”  夏佐閉上眼,隻覺得又累又困,他出門的那點快樂不知道被人埋葬到了哪處墳地。  他是一個很少做夢的人,但這迴夏佐心事纏身,他罕見地做了一個比較清醒的夢。  夢裏沒有色彩,隻有聲音和觸感。這些東西環繞在他身邊,時而疏遠得就像空氣,時而粘膩地貼在皮膚上。  他沒有視覺,隻能盲目地在這個夢裏尋找方向。空曠的夢境裏處處有路,卻哪裏都沒有出口,不管他怎麽走,病痛都會在終點等著自己。  夏佐發現了,那個屋子並不是牢籠,他的疾病才是真正的籠子。無論他走到哪裏,隻要這個身體不好,去哪裏對他來說都是一種無形的折磨。  而且他還順帶在折磨自己的愛人,把邵問銘也給綁在了身邊。夏佐在虛無中走了半天,才在夢境裏摸到了一隻手,那手溫暖有力,剛好能完整地牽住他。  他沒再走,隻是感受著熟悉的觸感,說:“我覺得我們應該分開了,你的負擔很重,我也不喜歡這種日子,就算討好你,你也不會讓我出去……”  “我很抱歉接受你的告白,給你下半生帶來了這樣的麻煩。”  夏佐在夢裏找著分手的理由,他潛意識在認真考慮結束這段關係。  但他還沒把所有的原因說完,就聽到夢裏的邵問銘冷聲說:“我努力的結果,就是為了讓你離開嗎?”  “夏佐,你對不起我。”  實物的籠子並不是最有用的,要把隱形的枷鎖扣在心口,小鳥才不會飛出這片天空。除此之外,獵人還需要善於排除隱患,以便保護圈養的獵物。  畢竟這隻小鳥,實在是太脆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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