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這時,客人來電話了。 “本來我是想先在這兒玩一會再過去的,但是沒想到有這麽多遊客。”白愫說。她特意挑了工作日過來,就想安靜地欣賞景色,結果還是失策了。 她長得白白淨淨的,梳著高馬尾,幹淨利落,背了個小包,手裏還提著個琴箱。 鬱清問了程景的意見,決定提前打道迴府。 路上,白愫再三確認:“我在房間裏練琴的話,真的不會打擾到你們嗎?” 她一路旅遊下來,很多住宿的隔音並不好。但她又一天練憋得慌,對練琴實在難以取舍。因為就算她演奏的音樂再美妙,對有些人來說一樣是噪音。 她在網上看到旅館的介紹,就反複和鬱清確認了隔音的事情。 鬱清微笑:“不會,如果你出來練的話,有些客人還會很開心。” 白愫就不好意思道:“我的水平沒那麽好啦,你們不嫌棄就行。” 她說完,也沉默了,和程景一樣看著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麽。 直到進了院子,她的目光才倏然活起來,驚訝道:“就是這裏?” 左手邊有一排小樹,枝頭彎彎,掛著白色的果實。她問:“那是什麽果?” 鬱清道:“不是果,是燈。” 車子在巨大的樟樹下停了,白愫看到有樹蔭下有隻白色的動物在睡覺,不禁唿吸都要停了。 她最喜歡毛絨動物了! “那、那是狗嗎?”她輕聲問,生怕大聲了那動物就驚醒跑掉了。 “對。”鬱清說著,喊道:“小二!” 狐狸耳朵一動,立即看了過來。 鬱清揚了揚手裏的奶茶和辣洋芋。景區裏有家洋芋攤子,味道特別好,胡二常常惦記。 這會兒看到了,它立即一掃懶勁,屁顛顛跑了過來。 鬱清讓它自己把東西叼進去,就去給客人開車門,提醒她下車。 白愫的眼神跟著胡二,一直到它進了屋,才看到了古意盎然的宅子。 樣式似乎很古老的樣子,房上的樹葉和它一體的樣子,又很鮮綠,像活的一樣! 房頂還有一片可愛的小白花,因為她覺得那也像活的! 果然是鄉村旅館,綠化環境特別好,難怪她覺得這裏的空氣很好呢。她心想,又不由擔憂,可是這樣的話,濕氣會很重的吧。房頂上都能長出植物了。 可她進了屋,看到室內設備,再次說不出話來。客廳也有樹葉,但是敞亮而且溫暖,完全沒有陰冷的感覺。 她先前所有的顧慮都不翼而飛了,等登記好了,就迫不及待去看房間。果然是她渴望的大床、大窗戶和智能浴缸! 所以白愫一上去就沒舍得下來,到了晚飯時間,匆匆扒兩口又上去。 何雪特別有經驗地道:“放心,過兩天她就習慣了。” 姚夢看到她提著琴箱了,問道:“她是小提琴家嗎?我覺得她的名字有點耳熟。” 鬱清還真沒問過。 何雪道:“不會吧,她好年輕啊。” 姚夢抿嘴笑道:“過兩天聽聽她練琴就知道了。” 然而幾天下來,誰也沒看到白愫練琴。她除了三餐出現,其餘時間都在房裏。 “是在房裏練吧。”何雪猜道。 “哎,咱們這兒隔音太好啦。”陳進遺憾地說。 然而鬱清問起時,老宅說客人沒有在練琴。 她每天起來都會擦一遍琴,然後就收好,聽著音樂發呆。有時也會拿起琴弓,拉著空弦。 “空弦?”鬱清奇怪道。 “是的謔,她沒有用琴。”老宅也很遺憾。樹屋是非常喜歡音樂的族群,美好的音樂能讓它們感到愉快。 “可能是在做特殊訓練?”鬱清認識一些學藝術的朋友,見過他們在空蕩的桌子上彈鋼琴,也見過為了不擾民,按著琴弦做空氣彈奏,努力不發出聲音的吉他手。 老宅的隔音很好,他跟白愫說過很多次了。所以,她可能隻是在……練習? * 房間裏,白愫打開琴盒,呆看了一會,又慢慢合上。然後,拿起耳塞聽錄音。 那是她很久以前的作品,從三歲開始,到二十幾歲。那個時候她是真喜歡。她從小就喜歡小提琴,也希望將來以此為職業,所以明明文化課很優秀,卻去了音樂學院。 她有天賦,也肯用功,一路順風順水,斬獲了各項比賽頭名,出國參加各種國際音樂會,然後開始籌備自己的個人演奏會了。那是她一生的夢想…… 但是…… 她聽著聽著,忽然捕捉到了什麽,急急忙忙摘下耳塞,取出她的琴。 * 鬱清正在做冰塊,因為586又把冰塊吃完了。 他正往冰格裏倒水,忽然感覺到震動,水麵晃了晃。他看到老宅的樹葉爭先恐後地縮了迴去。 “好可怕好可怕……”老宅驚恐地說。 鬱清問怎麽了。 “那位客人剛剛演奏了一個可怕的曲子……”它心有餘悸地說。 鬱清:?? 他正在納悶的時候,白愫下來了,過來猶豫地說:“剛才你們有聽到我練琴嗎?” 鬱清:“沒有啊。” 因為老宅的隔音,他啥也沒聽到。 白愫鬆了一口氣。幸好,沒人聽到她剛剛的動靜。 鬱清道:“你不用悶在屋子裏,到院子裏練,也不會影響他們的。” 白愫點了點頭,沒說話,出門去了院子裏。她這幾天確實是情緒太緊繃,該透透氣了。 程景正在研究小石頭山。 她好奇地湊過去。這個人抱著畫本,手裏拿著鉛筆,盯著石頭山發呆半天了,紙上還是空白的。 “你為什麽不畫呀。”白愫好奇道。 “因為不會。”程景歎氣。 白愫愣了一下。 一旁陳進嘿然道:“你怎麽不會,剛來的時候不還畫了好多嗎?” “最近忽然不會了。”程景惆悵地說。即使強行畫出來了,也沒有滿意的,覺得特別辣雞。 “你說,我是不是江郎才盡了?”他愁眉苦臉地說。 陳進撓頭道:“一定是你對自己要求太高啦,我就覺得畫得很好啊。” 程景擺手道:“唉,你不懂……” 白愫心裏卻震了一下。 “我也是。”她說。 程景詫異地看了過去。 “我忽然不會拉琴了。”她難過地說。明明之前都很好的,不管多厲害的對手,多大的舞台,她都無所畏懼。然而在個人演演奏會臨近時,她忽然就十分焦慮。然後,她發現琴的聲音變了,再也沒有以前動聽,失去了靈氣。 不論她怎麽努力練習,還是無法擺脫那種滯感。這樣上演奏會……絕對不行的!樂迷一定會失望,她自己也無法接受。連演奏會都開不好,她的職業生涯還能繼續嗎? 所以她想,自己一定是缺了點什麽。她決定出來旅遊緩緩心情,順便采風,看看是否能創作一些新曲子。但是,結果很糟糕。她不但沒靈感,住宿時還被投訴過。 她再也不敢碰琴,每天努力迴想自己的初心,把自己的錄音全都聽一遍,試圖找迴過去的感覺。 今天她忽然來了感覺,好不容易衝動之下拿出琴,但是卻意外地發現,自己手生了! 她惶恐得好像掉入了冰窖。 陳進道:“今天你練琴了嗎,我們都沒聽到。” 白愫苦笑道:“幸好你們沒聽到,不然我想鑽到地洞裏。” 怎麽辦好呢…… 程景惺惺相惜和她握手道:“我明白……” 陳進急了,努力道:“我、我也明白的。” “我讀書的時候吧,成績就特別好。但是高考前有段時間,忽然怎麽做題都不行,名次死活上不去,萬年老二掉到了中遊。我也想不通,越來越看不下書,急死了……” “後來呢?”兩人問。 陳進比了個v的手勢,笑嘻嘻地說:“後來高考我超常發揮啦……哎喲,別打我!” 鬱清不知他們聊的什麽,但看起來挺開心的樣子,做了奶茶,就叫他們過來喝。 程景才說了他倆的困擾。 鬱清道:“瓶頸期了吧,沒事,過了這個坎,一定有驚喜。” 老陶正好釣魚迴來,聽了他們的事,仰天長歎道:“我也遇到瓶頸期了,最近老釣不上魚。” 眾人哭笑不得。 白愫也忍不住樂了。 如果真的,過去了就有驚喜就好了……她心想。但是好難啊…… 夜裏,她依然滿懷心事,輾轉反側,但還是睡著了。在這裏完全不會失眠,也不會做噩夢。她之前無數次夢到自己演奏會搞砸了,醒來一身冷汗。 但是在這裏,沒有夢。除了今夜。 她聽到了一陣弦樂聲,森林裏,不知是誰拉起了小提琴。沒有規律的單音,仿佛在嚐試一樣。 白愫循聲尋找著,看到了一個發光的小人,它在月光下拉著琴,拉一下,就發出 [ 噢 ]的一聲驚奇的聲音。 白愫比它還驚奇。她從沒聽過那麽令人心動的聲音,無論是小人的叫聲,還是細細的琴聲小人奏出來的琴聲,仿佛也是小的。和它一樣小得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