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離開見血宗三年,這外頭是否發生了什麽?”她問方歲寒。  方歲寒茫然搖頭:“我也不知道……”  他沉迷煉丹,經常十天半月關在煉丹房,甚至不會去關心外麵侍女是不是換了人,長得漂亮還是醜陋。  “好像有一迴我出去,聽見他們說,鎮靈宗和二十四陂袁家一夜之間相繼被滅門,兇手不知所蹤,但當時我急著迴去煉丹,也沒怎麽打聽……停,你放我下來。”  方歲寒指著前麵的井。  “向陽丹我就藏在那裏頭,還有一些零零散散的丹藥,你都拿出來吧。”  許靜仙:“我?”  方歲寒奇怪:“難不成是我?我現在還怎麽下去?”  一刻鍾後,他就知道自己怎麽下去了。  方歲寒是被拎起來扔下去的。第49章 晝夜如斯,無聲長情。  “我依稀記得,三年前,萬劍仙宗的人好像前來拜訪過,說要請宗主去參加一個什麽會,宗主沒答應,甚至連人都沒見,就讓人打發走了……”  井裏別有乾坤,許靜仙為了方歲寒那些私藏,背著他在井下走,順道還得讓耳朵遭受荼毒。  聲音打在井壁上,層層迴音,炸得許靜仙耳朵嗡嗡直響。  為了聽方歲寒迴憶這三年來見血宗的變化,從中提取有用信息,她忍了又忍,沒打斷對方。  “我想起來了,應該是千林會,當時萬劍仙宗的人說,曆來千林會,各大宗門齊聚,魔修也不少,唯獨少了我們見血宗,三年前的東道主是萬劍仙宗,他們派人前來邀請宗主,希望宗主能撥冗出席。”  “宗主怎麽說?”  “宗主說,要是江離老兒親自來邀請,他還會考慮一下。”  許靜仙嘴角微微一抽。  “果然像是宗主會說的話。”  除了他們二人,見血宗上下無人生還的景象讓方歲寒受了極大震撼與衝擊,他拚命想要迴想起與此有關的任何記憶。  因為任何細節,都有可能還原真相。  方歲寒擰著眉頭:“江離不可能因為宗主不給麵子,就要屠了見血宗吧?咱們宗主好像都沒這麽狂妄過。”  許靜仙沉默片刻:“我覺得不是宗主不夠狂妄,而是他一個人也滅不了萬劍仙宗。”  方歲寒:……  魔門偏居一隅,行事非此即彼嗜殺無忌,因此不受其他宗門待見,修士也以魔修為恥,但在絕對的實力麵前,所有聲音都會銷聲匿跡,就像周可以,對附庸見血宗的小門派也幹了不少讓他們送男女為爐鼎的事情,就沒見其他門派跳出來反對。  這樣一位喜怒無常的魔修宗主,也沒有動不動就說要滅了哪個門派,說明周可以腦子還是清醒的。  既然萬劍仙宗與見血宗無仇無怨,江離為何又要對見血宗下手?  從九重淵到見血宗,處處都能看見他的身影,仿佛蓄謀已久,就連她跟長明進入九重淵,都像是一場早就算計好的陰謀。  許靜仙忽然道:“我聽說,萬劍仙宗的衣缽人選,曾經不是江離,而應該是他的師兄燕行。”  方歲寒:“好像是有這麽迴事。”  許靜仙:“後來一次曆練中,那個燕行身負重傷,雙腿殘疾,別說修煉,連正常人都達不到,自然而然失去繼承衣缽的資格,於是他師弟江離接掌萬劍仙宗,成為如今的宗主。”  方歲寒:“這跟見血宗被屠有何關係?”  許靜仙冷笑:“凡事都要追根溯源,你這腦子自然想不明白!你焉知江離背後無人,又或者他醞釀更大的陰謀?他讓宗主師父七月十五去萬蓮佛地,這說明什麽?說明佛門居然與道門勾結在一起,共同對付魔門了,你說事情嚴重不嚴重?如果我們還內鬥不休,最後隻會被他們逐個擊破!還有,你說鎮靈宗和二十四陂也都一夕之間被滅門了,他們與魔門毫無瓜葛,跟萬劍仙宗也素無往來,都是不起眼的小門派。這說明被針對的不僅僅是見血宗,對方打定主意,從一些不惹人注意的門派開始蠶食。”  她越想越是驚心動魄,禁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宗主師父果然沒說錯,萬劍仙宗從數十年前六合燭天陣就開始布局,所圖甚大,絕不會僅僅滿足於執天下道門牛耳,他連宗主師父都敢算計,其他人,更是不在眼裏了!”  方歲寒注意力卻被她的稱唿吸引了。  “你口口聲聲宗主師父,宗主哪來的師父?別是你從哪兒認的野親戚吧?”  許靜仙:“九方長明聽說過嗎?”  方歲寒:“好像有點耳熟。”  這要不是在井下狹長通道裏,許靜仙就要直接把人摜下來了。  “你除了煉丹,還能知道什麽?”  方歲寒啊的一聲:“是不是那個跟妖魔勾結,毀了六合燭天陣的九方長明?”  許靜仙:“我覺得你這話,最好不要當著他的麵說,否則我不會出手救你的。”  方歲寒悻悻:“還不是因為那件事太出名了……等等,那固然是宗主的師父,你為何又叫那麽親熱,難不成還打著讓人家收你為徒的主意?”  他對長明的身份沒有太大震撼,固然因為已經有了見血宗變故在前,再大的事情也很難讓方歲寒吃驚,也因為他常年沉迷煉丹,對九方長明這個名字的敏感,還不如一顆絕世仙丹放在麵前來得震撼。  “反正宗主師父對我很好,要不要收我為徒,是人家的意願。要是收呢,往後我的輩分就與宗主平起平坐了,你怎麽也得喊我一聲宗主師妹吧,唉,這還真讓人有點抗拒不了!”  她的聲音飄飄蕩蕩,雖然力持鎮定,但方歲寒怎麽都能聽得出裏頭的得意。  礙於現在被人家背著,他不好說什麽,隻能無聲冷笑。  得意不死你吧!  ……  四非劍與春朝劍懸停半空,圍繞坐在正中央的人緩慢旋轉發光。  藍色星光組成萬千星河,徐徐流淌,最後匯入頭頂百會穴。  太極陰陽,生生不息。  長發披散遮住垂下的麵容,蒼白臉色在兩把劍的靈力滋養下逐漸好轉。  不遠處,雲未思看著地上被自己用樹枝隨手畫出來的複盤,陷入沉思之中。  數十年前,萬神山出現異狀,魔氣外泄,被長明發現,由此展開追查。  妖魔在萬神山現身的事情很快被各大宗門得知,昆侖劍宗任海山找上長明,請他參與布置六合燭天陣,徹底封住萬神山的缺口。  這個陣法是由萬象宮遲碧江提出的,長明自己就是精於陣法之人,他事前仔細檢查過,陣法並無問題。  但九方長明過於自信,陣法依舊出了紕漏,在場除了萬劍仙宗江離、獨孤重、神霄仙府付東園三人之外,其餘人等,包括外圍護陣之人,全部當場殞命,事後三人對外宣稱,是九方長明中途變節,與妖魔勾結,導致陣法失敗。  為了防止萬神山徹底崩潰,遲碧江和江離等人重新構築了九重淵,利用當時已經混亂的靈力和魔氣,推演日月星辰,將其布置成一個緩衝地帶,這就是九重淵。  而雲未思鎮守九重淵,並非為了天下蒼生,他隻是想要尋找一個真相。  一個導致陣法失敗,他師父殞命的真相。  這是蓬萊湖裏那條蛟龍告訴他的,雲未思自己已經不大記得了,但是與九方長明重逢之後,隨著他們探究的步伐,當年許多模糊的細節,卻開始逐漸浮出水麵。  雲未思在西麵畫了一座山。  萬神山。  又在相對應的東麵,畫了一座山,表示眾法山脈。  萬神山有九重淵,而眾法山脈下麵,上迴他們在舍生峰附近,也發現地底囚禁異獸的痕跡。  還有那條蛟龍,被鎮壓在黃泉。  樹枝在西南方向又畫了個圈。  淺淺靈力烙在地麵,代表黃泉的白圈微微發光。  東,眾法山脈,異獸。  西,萬神山,九重淵。  西南,黃泉。  那麽西南對應的東北方向,是見血宗。  他指尖一點,四個點隨之被光線相連,形成中間交集的圓點。  山川河流九州天下仿佛在指掌畫過的地方隱隱浮現,而這四個地方,彼此之間竟相差無幾。  那麽按照這個距離,其它兩個點,西北與東南所對應的……  長袖隨著手指輕輕滑過虛空,驚世駭俗的猜測逐漸在心頭成形,饒是寵辱不驚的雲未思,眼底也不禁泛起波瀾。  這是?!  “一個新的六合燭天陣。”  沙啞聲音補充了他沒說出口的猜測。  長明不知何時蘇醒過來,撐著額頭微微蹙眉。  “對方想要將世間萬物容納進去,徹底將這九州萬地與妖魔所在的黑暗深淵打通,融而為一,單憑萬神山那個六合燭天陣是不夠的,所以他們幹脆以天下為棋盤來布陣,九重淵就成為其中一環。”  先前他一直以為,在五十年前萬神山一役失敗之後,九重淵就是對方新的布局,江離分出化身偽裝成萬劍仙宗弟子陳亭尾隨他們進入九重淵,也隻是想要徹底破壞九重淵,最終打破這處緩衝地帶,將妖魔放出。  但他錯了,對方的謀略野心,根本就不止一個九重淵。  或者說,九重淵僅僅是起點。  對方所要的,是以九重淵為其中一個據點,將天下東、西,東南,西南,東北,西北六處聯結為陣,重新形成一個更為龐大的六合燭天陣。  以天下為棋盤,修士、宗門、異獸,萬物皆可為棋。  星羅棋布,陣法天成,所需要的是更多屍山血海,而所鑄就的,卻是千萬年來從未有人設想過的嚐試。  饒是知曉自己被當成棋子的一部分,長明望著那幅被雲未思描繪出來的九州虛空圖,仍讚歎出聲。  “何其巧妙大膽的構思,神仙怕也不過如此!”  如果這個想法真是由江離提出來的,那麽此人將會是一個可怕又值得重視的敵人。  “布局,應該是從五十年前那場變故就開始了。”雲未思道。  當神秘不再變得神秘,真相的龐大與可怕,卻遠遠超乎最初的想象。  許靜仙興衝衝拿著向陽丹過來,暗中昧下兩顆,準備將其它拿出來邀功,冷不丁聽見二人推演對話,腳步唿吸下意識變緩,站在旁邊聽得呆了,她不敢打斷雲未思,心中縱有無數疑問,也隻好耐著性子聽下去。  長明嗯了一聲:“對方算到六合燭天陣的失敗,以封印為名,布下九重淵,誘你鎮守其中,成為新陣法一環。”  隻是他們百密一疏,漏算了他還活著,流落黃泉,若幹年後還能活著出來,所以亡羊補牢,希望算計他在九重淵裏被雲未思所殺,卻沒想到昔日反目的師徒二人非但沒有兩敗俱傷,反而達成某種聯手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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