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裏就是我們村子了!”


    經過一段時間趕路,幾人終於看到了建築,那是以一塊巨石為中心,所建立起來的房屋。


    少女指著那裏道:“這會兒大家都去幹活了,你們跟我來吧。”


    王陸等人自然沒有意見,跟著她一起走了進去。


    這裏的建築很奇特,介於新與舊之間。


    走在其中,能看到斑駁的牆麵,也能看到剛剛才建好的門廊,看起來就像是一半在人間,一半在冥府。


    少女迴到這裏,變得越發開朗起來,一直唧唧喳喳說個沒完,想來是很少碰到陌生人,因此顯得很興奮。


    都不用吳鼎問什麽,她就將這裏的情況說了個大概。


    比如王大娘和她不會說話的兒子,總喜歡雕刻的書生,諸如此類,嘴巴不肯消停。


    吳鼎是個很好的聽眾,偶爾迴一句,能讓這小丫頭笑個半天。


    “那裏就是我家了,你們等一下,我去和我哥說一聲。”


    少女提了提肩膀上的帶子,然後一路小跑著往她說的地方趕去。


    那是一處稍顯狹窄的木屋,外麵還用圍欄圍著,幾隻小雞正跟著母親在四處覓食。


    “哥,我迴來啦!”


    少女一邊叫著,將身上的竹簍放下,準備過去開門。


    “今天怎麽這麽早?”


    木門被打開,一個身材幹瘦的青年走了出來,他先是看了一下妹妹,隨即目光轉向王陸三人,“他們是誰?”


    “哦,這是我在山下碰到的,說要來我們村子找人呢。”


    少女一邊說著,一邊往屋子裏走去:“有沒有吃的啊,我肚子好餓!”


    青年寵溺的揉了揉她的腦袋,“桌上有粥,你快去吃吧,我看看這幾個人。”


    “嗯嗯。”


    隨著少女進屋,王陸等人也走了過來,吳鼎上下打量著青年,良久後才笑道:“在下吳鼎,這是我朋友無天。”


    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他並沒有介紹翠花。


    “見過三位。”


    青年自我介紹道:“某姓陳,名安定,你們來村裏是要找誰?”


    “嗬嗬,這個不急,我倒是對你挺感興趣的。”


    吳鼎笑了笑,眼中意味深長。


    陳安定淡然道:“某沒什麽有趣的,讓閣下失望了。”


    “話不能做麽說。”


    吳鼎搖了搖手指,“一個正常人,和陰靈生活在一起,頂多過不過三月,就會被陰氣侵蝕而死,閣下卻安然無恙,其中原因,真是讓人好奇的緊啊。”


    對於一般人來說,任誰發現自己的底細被人揭開,多少都會有些慌亂,但陳安定卻十分平靜,就像吳鼎所說的話,和他無關一般。


    “陰靈?”


    陳安定搖了搖頭,輕聲道:“在北邙山隻有人,沒有你說的東西,別在這裏鬧事,不然你們會後悔的,既然有緣進來,就好好珍惜這個緣分,不是每個人都這麽幸運,可以被我妹妹帶來的。”


    他鄭重其事的樣子,讓吳鼎臉上的笑容更加歡暢了,“我們並不想管閑事,但來找人是真的。


    徐長生閣下認識嗎?他是我師弟。”


    “原來你找小徐啊,看到那間最大的房子沒,他家就住那兒。”


    陳安定指向小村前方,一棟兩層高的木屋道:“小徐還是好說話的,不過他婆娘有些潑辣,你們小心一點。”


    “哦?多謝了。”


    吳鼎笑著說完,轉頭看向王陸與翠花,“我們過去吧?”


    “你們倆去吧,我在這裏逛逛。”


    王陸搖頭拒絕了這個提議,吳鼎聳聳肩,帶著翠花往那邊走了過去。


    三人都清楚一件事,從踏入這個村子第一步起,對方既然沒有翻臉,那麽這件事就存在溝通的可能性,所以沒到一定程度,是不會有危險的。


    兩人從這邊離開,王陸收迴了目光,對陳安定輕聲道:“你這麽做值得嗎?”


    “什麽是值得?什麽是不值得?”


    陳安定指了指村子中央,那塊巨石旁邊,一個正在走來的青年,“這是閻啞巴,他不會說話,以前沒來時,殺了一百三十六個人,被朝廷追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但就算是這樣,他還是一邊逃竄,一邊行兇,且不分對象。”


    “然後呢?”


    王陸看向那個青年,這人小眼睛,臥蠶眉,圓圓的臉上總掛著一絲笑容,尤其是左邊臉那個小酒窩,讓他看起來很有親和力,跟陳安定所說的兇人完全不符。


    這樣的家夥,要麽是變態,要麽時從根本上認為,自己並沒有做錯什麽。


    簡而言之,有點東西。


    “你知道他為什麽要四處行兇嗎?”


    陳安定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塵,輕輕說道:“有人告訴他,隻要殺夠三百六十五人,他的娘就能複活。”


    “所以這家夥信了?”


    王陸挑眉問道。


    “沒錯。”


    陳安定點了點頭,平舉著手,劃過村子大大小小的房間,“這裏都是一些失意人,在外麵那個虛假的世界裏飽受折磨,隻有在這裏,才能感受到真實。”


    他說這句話時,眼神很是奇特,王陸說不清是種什麽意思,但能感覺出來,眼前這個家夥很滿意現在的生活,並且願意用性命去維護。


    陳安定身後那間屋子裏,正在唿哧唿哧吃東西的少女,是個邪靈沒錯,但不知道為什麽,他現在並不想出手。


    “我在村子裏轉轉,打擾了。”


    王陸抱拳道。


    “嗯,別一個人出去,不然會迴不來的。”


    陳安定笑了,他是個感官敏銳的,能大致感覺出,王陸此時的心情,因此很是滿意:“每個人都有執念,隻不過,我們比較強罷了。”


    “或許吧。”


    王陸轉身離開了他家門口,在村子裏閑逛起來。


    另一邊吳鼎已經到了所謂徐長生的家,開門的是一個身材高挑,眼角有淚痣的美麗女人。


    見到她之後,一向不著調的吳鼎有些沉默,甚至到了話都說不出來的地步,無奈之下,隻能翠花頂上。


    那個女人好像也認識他們兩個,因此在外麵聊了一會後,就將吳鼎與翠花迎進了屋子。


    王陸看了以後,也沒有管他們,自顧自的轉悠著。


    在經過一間明顯比周圍房子破舊的木屋前時,他停下了腳步,看著那個正在不斷磨藥的孩子。


    “啊,有客人來了?”


    王陸站了許久,孩子不經意間發現他以後,連忙從地上站了起來,一雙手絞著身前的衣服,害羞道:“客人,你有什麽事嗎?我家裏沒吃的,如果要喝水的話,我就去給你倒。”


    “多謝,不過不用了。”


    王陸笑著擺了擺手,來到他身前蹲下道:“你一個人住嗎?”


    或許是因為那張比較憨厚老實的臉有加成,孩子並沒有太多戒備心,“沒呢,我和我娘住在一起,不過她病了,我在熬藥。”


    “是嗎?那還真是可惜啊。”


    王陸抬頭看向屋子,在他眼中,那裏有一個充滿了疲憊,痛苦,以及幸福的邪靈。


    不,應該是陰靈,因為沒有怨氣在其中。


    “嘿,沒什麽的,我娘說,隻要好好聽話,好好做事,不貪小便宜,村子裏那些叔叔伯伯,就都會幫我的。”


    孩子有些羞澀的撓了撓臉頰,或許是很少跟陌生人說話,他的眼睛總在王陸身上轉悠,有羨慕,亦有向往。


    “你叫什麽名字?”


    王陸笑著問道。


    “啊,我也不知道我叫什麽,不過我娘叫我狗蛋子。”


    “嗯,賤名好養活,你娘沒病的時候,肯定很能幹。”


    “那是,聽啞巴叔叔他母親說,我娘以前在村裏是一等一的潑辣,罵架還沒輸過呢。”


    狗蛋子頗為自豪的說道。


    王陸咧嘴笑了,伸手在他腦袋上揉了揉,起身道:“好了,不打擾你幹活了,我先走啦。”


    “哦,叔叔下次見!”


    狗蛋子有些慌,因為還沒有人這麽親近的摸過他的頭,一時間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什麽。


    王陸笑著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這裏,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咳咳咳!”


    木屋裏響起了女人的咳嗽聲,狗蛋子連忙走進屋子,同時說道:“娘,我碰到一個很好說話的叔叔呢。”


    “是嗎,你有沒有失了禮數啊?”


    說話的女人躺在床上,雙頰深深的凹陷了進去,臉色鐵青,隻有那雙眼睛十分明亮。


    “沒有沒有。”


    狗蛋子搖晃著腦袋,從桌子上端起藥碗喂了過去。


    外麵,王陸又閑逛了起來,有些房子裏沒人住,有些緊閉著房門,偶爾會有動靜從裏麵傳來。


    王陸沒有在某一處地方停留太久,一圈走下來,他對這個村子,也有了一個大概的印象。


    這裏居住的人,基本上沒有單獨一個的,不知道為什麽,王陸能感覺到他們之間那種羈絆,這也是他願意直接出手的原因。


    在這裏,生與死的界限已經模糊,活人與陰靈相親相愛,以彼此為依靠,艱難的生存著。


    他有些明白,之前陳安定為什麽要說那番話了。


    這裏的確都是一些失意人,隻是他們的故事,走向另一個結果而已。


    “你有過想挽留,卻怎麽也留不下來的人嗎?”


    一個身穿青色長衫,麵容儒雅俊逸的青年,不知何時起,出現在王陸身邊。


    “你就是徐長生?”


    王陸沒有迴答,而是問道:“這一切都是你弄出來的?”


    “沒錯。”


    徐長生指了指村子中央的那塊巨石,“這是我從冥府找來的界石,正是因為它的存在,村子裏的人,才能留住想留下的人。”


    在他話音落下時,原本緊閉的房門被打開,裏麵走出了一個個人來。


    其中有陳安定以及他說的那個閻啞巴,也有狗蛋子的母親,這個幹瘦如骷髏的女人,撐著一根棍子,緩慢卻又堅定的朝這邊挪動著。


    當來到王陸身邊後,她一字一頓的說道:“我已經失去了一次兒子,不會再失去第二次!”


    這些人看向王陸的目光很不善,但出於某種原因,並沒有出手。


    徐長生繼續問道:“你有想留,卻又留不住的嗎?”


    王陸搖了搖頭:“沒有。”


    “嘖,那還真是可悲啊。”


    徐長生笑了笑,“脫離了外麵那個虛假的世界,我給他們創造出了真實,你要破壞這一切嗎?”


    “你這裏是假的。”


    王陸搖頭道:“假的就是假的,無論你說什麽,也隻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


    “那你的意思是,要破壞他們最後的希望咯?做好殺人的準備沒有?”


    徐長生臉色平靜的說道:“這裏都是一些手無寸鐵的普通百姓,對於你這個上三境的高手來說,要解決他們,以及那些沒有出來的人,都隻是舉手之勞吧,你真的要這麽做嗎?”


    “我沒有這個打算。”


    王陸搖了搖頭,“活在自己世界裏的可憐蟲,不願意接受現實的懦夫,不知道我出手。”


    說完他看向徐長生,“你想做的,不止這些吧?那個界石的作用,恐怕不止這些。”


    “沒錯。”


    徐長生點了點頭,“你說我們不肯接受現實,那隻不過是你所處的世界,人比我們多而已,當我們雙方的數量,達到一個平均,甚至更多的時候,你又怎麽判斷,誰是真的?誰是假的?”


    “嗬嗬嗬。”


    王陸笑了:“其實我出手或者不出手,都無所謂的,你們劍塚內部的事情,自然由你們自己去解決。”


    說完他將目光轉向那些屋子。


    陳安定的妹妹正小心翼翼的看著這邊,像個偷東西的小偷,狗娃子還在磨藥,動作很認真,也很虔誠。


    不止這兩人,還有許多陰靈或者或那,都在做自己的事。


    它們是活人的羈絆,也是這些人生存下去的理由。


    這是一群可憐人。


    正如王陸所說,他不想出手,哪怕會得到陰氣。


    徐長生無所謂的搖了搖頭:“沒關係的,無論那兩人做什麽選擇,都不可能對這裏造成任何影響,倒是你,給我一種很危險的感覺。”


    說完他笑了起來:“其實你可以試一試,將這裏破壞一下的,那樣我也有理由對你出手了。”


    “你這麽自信的嗎?”


    王陸搖了搖頭,“算了吧,你也不過是個可憐蟲而已,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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