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生氣了,在我麵前不用假裝、逞強。”慕卿窨低歎,聲音仿似也有那麽點愧疚的。


    林霰深深看著慕卿窨,抿抿唇,小聲道,“你是我的男朋友,如果你知道我住院了,而沒有第一時間趕來看我,我當然會生氣。不過我知道,你之所以到今天才來,是因為你也是剛知道,對不對?”


    林霰想。


    如果他告訴她,他是今天才知道的,不管是不是真的,她都選擇相信。


    而且,即便不是真的,她寧願他說假話騙她!


    然而,慕卿窨卻毫不猶豫的搖了頭。


    那一瞬間,林霰一顆心,好似被重重的鐵錘錘得稀碎,血肉模糊的在她心口撞動。


    譚婧在瞬間擰緊了眉頭,盯著慕卿窨。


    慕卿窨握了握林霰的手,沉然道,“我絕不會容忍有人在傷害了你之後,還能若無其事的逍遙事外!”


    林霰眼眶裏的淚眼看著就要墜下,聽到慕卿窨的話,瞳眸驀地一凝,困頓的看著他。


    “那個欲至你於死地的人,再不會出現在你眼前!”慕卿窨低冽的嗓音裏夾雜著懾人的陰翳和狠絕。


    幾乎在他話落的一刻,林霰和譚婧後背不約而同的戰栗,雙臂,甚至是臉頰和脖頸都冒出顆顆悚然的雞皮疙瘩,瞪大了眼望著慕卿窨。


    她們甚至都不敢想,慕卿窨這話裏隱含的深意。


    凍人的沉默,仿佛持續了一個世紀那麽長。


    林霰勘動泛青的唇,上下齒關打顫,出口的聲音,一個字都要抖上好幾抖,幾個字,到林霰說完,起碼用了一分鍾。


    “什,什麽,意,意思?我,我聽,聽不懂……”


    慕卿窨直視林霰恐慌抖動的眼睛,字字清楚明白,“從此以後,這個世上,再無龍吟靈!”


    林霰,“……”


    譚婧用力咽動喉嚨,後背像是有一隻看不見的陰冷的手在不斷的順著她的脊梁骨摸,每每讓她膽寒戰栗。


    這個世上,再無龍吟靈,再無……


    譚婧眼前發黑,雙腳發軟,整個人向後癱靠到牆壁上,望向慕卿窨的雙眼,驚恐到了極點!


    ……


    慕卿窨在病房裏待了約一小時,接了一個電話,留下一句晚點再來看林霰的話,便匆匆離開了醫院。


    而自聽到慕卿窨說完那句“這個世上,再無龍吟靈”的話後,林霰和譚婧便再也沒說過一句話。


    慕卿窨離開病房,林霰和譚婧轉動僵硬的眼珠盯向彼此,誰都能輕易看到對方眼中的衝擊、不可置信以及劇烈的惶遽。


    譚婧吞咽幹澀發疼的喉嚨,動了動因為一個小時沒挪動一步而麻痹的雙腳,忍著從腳底心刺傳來的刺麻,慢慢走到林霰身邊。


    一張臉似被寒冰凝固了,無法動彈,看著林霰,喃語,“龍吟靈,是死了麽?”


    林霰筆直垂著的睫毛狠狠抖動,猛地掀起僵重的眼皮看譚婧,瞳孔起碼擴張了兩圈,蠕動著雙唇沒發出聲音。


    譚婧吸氣,一屁股坐到病床邊,難掩震動的望著林霰,聲音很低,依舊發顫,“天啦,我,我簡直不敢想……殺人在他們眼裏,就像在路邊隨隨便便擷一根草那麽微不足道麽?他們怎麽可以那麽輕易,那麽輕易就要了一個人的命!”


    譚婧並非不清楚慕家的背景,她想象中的慕家人,充滿了危險、暴戾以及殺戮。


    但總歸,隻是想象!


    可今天,她卻親耳聽到慕卿窨用那樣冷冰冰的語調,像訴說著一件在普通不過的小事一樁般,說出這個世界再無龍吟靈這句話時,才真的坐實了她的想象。


    她仿佛親眼目睹了龍吟靈的死狀。


    直到現在,譚婧寒毛直立,渾身依舊止不住的發抖發冷。


    林霰看著譚婧顫動的臉,冰封的喉嚨慢慢迴溫,緩慢勘動睫毛。


    極度的悚懼後,心頭卻漸漸被一股近乎變態和扭曲的喜悅和快意覆沒。


    原來,他所說的大事,是替她報仇!


    因為龍吟靈害她受傷,他便幹脆讓她消失……


    他是喜歡她的,一定是!


    林霰一隻手慢慢撫上心口,揪緊胸前的病號服,喉嚨裏顫抖發出似哭似笑的聲音,眼淚啪嗒啪嗒往白色被子上砸落。


    阿窨是喜歡她的,愛她的。


    否則他怎麽可能動那麽大的怒,不顧他和龍吟靈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不顧十多年的主仆情分,也要弄死她?


    是因為她受傷了,他心疼……所以他一怒之下殺了龍吟靈。


    是這樣,是這樣了!


    “嗬嗬……”


    林霰閉上眼,眼淚彈珠似啪啪的滾下,魔怔了般狂笑,笑得一張臉通紅,笑得腦門上的青筋都彈了出來。


    譚婧瞠大眼,惶惶然看著林霰。


    ……


    慕卿窨一離開醫院,便馬不停蹄趕迴了封園。


    此刻的封園門前,像是開大會似的,站滿了人。


    慕卿窨的車子一停下,站在門前的人便自覺分站到兩邊。


    慕卿窨下車,一刻不留,麵容陰肅嚴酷,大邁步朝門口走。


    塍殷鄧猛孫據三人站在二樓走廊,看到慕卿窨從門口走進,三人同時朝緊闔的主臥房門看了眼,臉上都掛著抹肅穆和凝重。


    慕卿窨上樓,沒有看塍殷三人一眼,目標明確,直直走到主臥門口,擰開門進去。


    下一秒,房門在塍殷三人眼前再次關閉。


    塍殷三人對看了眼,各自看不慣的三人,眉頭都擰了起來。


    ……


    臥室內。


    郭記閎坐在床邊的椅子上,一手拿起脖子上掛著的放大鏡片,一手握著本書,正看。


    慕卿窨突然進來,驚了郭記閎一跳,手裏的書登時一滑,啪嗒落到地板上。


    慕卿窨也沒賞郭記閎一眼,三兩步走到床邊,坐下,便捉起喬伊沫一隻手扣在掌心裏,兩道長眉深深插進鼻翼,緊緊盯著床上已經昏睡了兩日的小女人。


    喬伊沫另一隻手上插著輸營養液的管子,即便昏睡,眉頭和小臉仍然繃皺著,抿著的嘴角往下彎,像是極不高興。


    “你不是說她沒事麽?為什麽兩天過去了,她還不醒?”慕卿窨聲音冷得似從無極地獄幽幽飄來。


    郭記閎夠著撿書的手凍了下,拿起書,深吸口氣,看著床上昏迷不醒的喬伊沫,認真分析道,“從身體各方麵的數據來看,喬小姐除了受了驚嚇和打擊,動了胎氣外,的確沒有大礙。按理說早該醒來了。”


    “按理說?”


    慕卿窨盯向郭記閎,雙瞳掠過的猩紅像一把燃著怒火的刃戳向郭記閎,牙根微咬,“我現在是在問你她為什麽還沒醒來,不是讓你跟我說這些廢話!”


    平常溫雅清淡的男人,在遇到喬伊沫的事便會變得異常暴躁易怒,非常分裂。


    郭記閎表示都已經習慣了,隻是他那顆老心髒還是有些吃不消。


    郭記閎正襟危坐,看著慕卿窨陰綠的麵龐,試探性道,“我覺得喬小姐之所以到現在還沒醒,興許與她的身體無關。”


    慕卿窨拿一雙黑壓壓的眼眸盯著郭記閎。


    郭記閎吸氣,“我懷疑喬小姐沒醒,是因為受了某種嚴重的打擊,為了逃避這種打擊帶來的創傷,所以才遲遲不肯醒。”


    郭記閎停頓了下,瞄著慕卿窨微微沉吟的臉,繼續道,“心病還須心藥醫。喬小姐畢竟懷著五個多月大的孩子,老是這樣昏睡著,靠輸營養液維係不是辦法……”


    “能說點有用的麽?”


    慕卿窨慍怒,陰森急惱的眼眸極具威懾力的盯著郭記閎。


    郭記閎,“……”好吧,他確實說了句廢話!


    可他有什麽辦法?她自己不肯醒,他一不是心理醫生,二對喬伊沫具體經曆了什麽一無所知,他也很無奈很苦啊!


    要知道,自從喬伊沫昏迷後,他被“押著”已經在這兒整整坐了兩天了好不好?


    都說了她沒事,還非要把他扣在這兒,硬要等人醒了,他才能走。


    他是二十歲生龍活虎的年輕小夥子麽?真當他精力充沛啊!


    郭記閎看了眼喬伊沫,暗想,她要是再不醒,下一個倒下的一準是他這把老骨頭。


    他這是造的什麽孽啊!


    慕卿窨森冷的雙眼微陷,雙唇緊抿,垂眸看著喬伊沫。


    他到底還是把郭記閎的話聽了進去。


    喬伊沫醒不過來,不是因為身體出了問題,根源在於心。


    慕卿窨攥緊喬伊沫的手,眉宇沉凝,思緒迴到兩天前。


    聽到徐長洋說林霰出事,慕卿窨心底便生出不詳的預感。


    龍吟靈同他一起長大,在一個屋簷下生活了十多年,他對她的性格和處事作風可以說了如指掌。


    如若龍吟靈對林霰起了殺心,且已經付諸行動,是絕不可能半途而廢,臨時改變主意!


    假如她真的滑了林霰的脖子,就不會給她活著去醫院或是求救的時間,不確定她死透不會離開。


    可林霰卻在心狠手辣的龍吟靈刀下逃過一劫……那恐怕隻有一個可能:林霰必然是對她說了什麽足以讓她臨了改變主意的話。


    直覺,這番話必定與喬伊沫有關!


    當下,慕卿窨便覺心髒的位置被股股絲線密不透風的纏繞,緊得讓他窒息,腦子裏所有的思緒全係到了在封園的小女人身上。


    於是,慕卿窨迅速離開星辰,飆高速衝迴封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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