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謝雲溪說完,謝青媛便閉上眼,滿臉的惶意,“太慘了。瑾玟,太慘了。”


    謝雲溪心頭猛地一個翻滾,暗捏緊拳頭,詫異道,“小姑,您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有瑾玟的消息了?”


    謝青媛抓緊謝雲溪的手,慢慢睜開眼看著謝雲溪,語氣裏帶著絲絲的顫意,“這種事,小姑隻在新聞裏看到過,從沒想過哪一天,同樣的事會發生在我身邊的人身上。”


    謝雲溪心下千迴百轉,淺蹙著眉頭說,“小姑,我聽不明白。”


    謝青媛穩了穩情緒,盯著謝雲溪望了片刻,搖頭道,“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省得你跟我一樣惶然。”


    “……小姑,您剛叮囑我讓我日後出門在外多加小心,可您還沒跟我說,讓我小心什麽呢?”謝雲溪雙眼微閃,道。


    謝青媛看著謝雲溪,想了一陣,咬咬唇說,“算了,還是告訴你吧。有時候害怕也不見得是一件壞事。”


    謝雲溪唿吸放輕。


    接下來。


    謝青媛將戰瑾玟的遭遇告訴了謝雲溪,說到戰瑾玟現在的狀況,謝青媛牙齦都在打顫。


    謝雲溪聽完,整個人呆住,一張臉忽青忽白,兩隻眼睛瞪得老大,看著謝青媛。


    謝青媛自己說完,又害怕了一陣。


    緩過神來時,驀地察覺到自己掌心下握著的那隻手,冰冷。


    謝青媛驚得去看謝雲溪。


    發現謝雲溪張著慘白的唇,表情震驚且惶遽。


    這時。


    謝青媛隻以為謝雲溪是害怕,低低歎息了聲,握著她冰冷的手在掌心裏輕輕搓撫著,說,“瑾玟現還在重症監護室,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徹底渡過危險期!”


    “怎麽會?”


    謝雲溪艱難堪動雙唇,聲音小得即使謝青媛與她麵對麵挨著坐著都沒聽到。


    謝青媛迷惑的看著謝雲溪,“雲溪,你剛說什麽?”


    謝雲溪表情失控,那張臉就像不是她自己的般,難以掌控那上麵浮現怎樣的情緒,“小姑,您說的這些都是真的麽?千真萬確麽?瑾玟她真的……經曆了那樣的事?”


    “小姑也希望這是假的。可是你姑父和兆年是親眼所見,親耳聽醫生這般講的,錯不了。”謝青媛說。


    “天啦。”


    謝雲溪一隻手顫抖的覆在自己唇上,一雙眼霎時通紅,好似輕輕眨一下眼睛,便會立刻從她眼眶裏滾出兩行血珠子來。


    謝青媛皺眉,沉默的包著謝雲溪那隻手搓了半響。


    她才突然想起先前陸正國對她的叮囑。


    謝青媛眼皮輕跳,連忙抓著謝雲溪的手,盯著她的眼睛,認真道,“雲溪,你聽我說,這件事你知道便知道了,萬不可說給別人聽,懂麽?”


    謝雲溪看著謝青媛,顫顫點頭。


    她當然不可能把這件事說出去,死都不能說出去啊!


    若是把戰瑾玟的遭遇傳出去,必然會引起轟動,以及又一場輿論風暴。


    而風暴的中心,不僅有戰瑾玟和她背後的戰家,還有身為戰瑾玟未婚夫的陸兆年以及陸兆年背後的陸家。


    陸正國是潼市的市長,一舉一動都在接受市民的監督,一舉一動也都代表著整個潼市。


    戰瑾玟的事傳出去,肯定會收獲大量的同情和憐憫。


    戰瑾玟和陸兆年有婚約在先。


    哪怕陸家因為戰瑾玟身上發生的事,已經蒙生了悔婚的念頭,到時候在市民一雙雙眼睛的關注下。


    陸正國必然也不敢提出解除婚約這樣的話。


    反而會為了陸家的形象,他的形象,而讓陸兆年盡快把戰瑾玟娶了,以顯示他們陸家的寬仁和度量。


    因此,就是單單為了這個,她也不允許自己將此事說出去。


    ……


    謝雲溪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陸家離開的。


    她隻覺得,自己腳下踩著的,並不是堅硬的地麵,而是虛軟的浮雲。


    她覺得自己整個都是輕飄飄的,仿佛已經沒了驅殼,隻剩一副遊魂。


    謝雲溪走到車前,拚盡全力才將駕駛座的車門拉開,而她自己,幾乎是爬著鑽進了駕駛座。


    她顫抖的伸手拉上車門,靠在椅背上時,她不經意掃到自己印在後視鏡上的那張臉,白得像鬼一樣的臉!


    謝雲溪吞了吞喉嚨,手像是被電擊般劇烈抖個不停。


    她抬手擦腦門上的虛汗,唿吸短促湍急,隨時可能唿吸不過來般。


    她就這樣擦著腦門上的汗,擦著擦著,眼淚突地成串從她眼眶湧了出來。


    “嗚……”


    謝雲溪掌心撐著濕潤的額頭,痛苦的弓著腰背,嗚咽出聲。


    她在駕駛座上左右扭動,那樣子,好像某個地方疼痛難忍,折磨著她!


    “嗚……不可能,不……”


    謝雲溪咬住自己的手背,汗水和淚水不停的往下滴落。


    “不可能!不可能,絕不可能……”


    “嗚唔,一定不是這樣,一定不是。”


    “他是被冤枉的,所以這不可能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


    “啊……”


    所有的情緒好似瞬間湧到了喉頭,謝雲溪的情緒,驟然間崩潰,她雙手猛地捶向方向盤,失聲痛哭!


    “不是這樣的,絕對不是!不是……”


    ……


    白心微接到謝雲溪電話,趕來見謝雲溪時,謝雲溪整個躺在後車座,兩條手臂垂在椅座前的空隙,雙眼臃腫,眼球裏布滿了紅血絲,一眨不眨的盯著車頂。


    渾身上下不見一絲一毫的人氣。


    就像是,死人!


    白心微心弦緊顫,拉開車門跨了進去。


    不想。


    還沒等她靠進謝雲溪。


    謝雲溪幽靈般低涼的聲音突地響起,“這麽多年,你有沒有想過,那件事根本就是真的?”


    白心微剛跨進車裏,整個人還保持著彎曲的姿勢。


    聽到謝雲溪的話,白心微驀地頓住,抬頭看著謝雲溪。


    謝雲溪麵上始終保持著白心微趕來時看到的表情,脖子卻機械的轉了轉。


    那畫麵,很滲人。


    白心微抿抿唇,垂眼坐到謝雲溪腿外側的椅座上,轉頭望謝雲溪,“你怎麽了?”


    “姐姐,你還記得小時候跟我們一起住在寧安福利院的那些孩子麽?”謝雲溪說。


    白心微眼波閃動。


    謝雲溪慢慢轉動眼睛,盯著白心微,“那時候她們全都口徑一致,指控爸爸猥褻過她們。到現在,我們都還記恨著那些孩子,不是麽?”


    “是!”白心微皺眉,“爸爸對她們那麽好,甚至比對你我都好。可她們卻不知感恩,反而聯合起來說謊誣陷爸爸!她們中,大多數也許並不知道自己的指控會對爸爸造成什麽影響。可也是她們的懵懂讓爸爸做了二十多年的冤獄!我永遠都不會原諒她們!正如不會原諒那些愚昧的警察和判定我爸爸有罪的法官!”


    謝雲溪看著白心微臉上的憤怒,眼角緩緩滑下兩行淚,“戰瑾玟現在逸合醫院重症監護室,人事不省。”


    白心微震住,瞪大眼盯著謝雲溪。


    “醫生說戰瑾玟被送到醫院前,曾被殘酷的虐打,和性虐待過。全身多處骨折,身上沒有一寸完好的肌膚。甚至那裏,都因為撕裂嚴重不得不縫針!”謝雲溪啞了聲音。


    “……怎麽會?”白心微驚白了臉。


    “戰瑾玟現在這副樣子住在醫院裏,姐姐,你說,會是誰幹的?”謝雲溪嘴角詭異的勾著,像哭又像笑。


    白心微張著唇,滿目驚惶,說不出話來。


    “戰瑾玟從失蹤開始,就一直由爸爸看管。戰瑾玟的身邊,除了他,還有別人嗎?”謝雲溪哽聲道。


    “不,不可能,不可能!”


    白心微慌張擺手,拒絕相信這樣的事實。


    “我也希望不可能,我也希望隻是我的胡思亂想,可是事實就擺在眼前,容不得我不相信,也容不得我欺騙我自己。”謝雲溪攥緊拳頭道。


    白心微捂住自己的耳朵,死死閉著眼,努力屏蔽謝雲溪的聲音。


    她不會相信的!


    她不會相信!


    謝雲溪盯著白心微,眼淚大汩大汩的淌,“我們堅信他是無辜的,是被陷害,被冤枉的,堅信了整整二十多年!我們一直在等他刑滿釋放,從未放棄過等他。終於,我們把他等迴來了。可同時,他也把這個殘酷的真相帶了迴來!他,他就是榕城人人口中猥褻兒童罪大惡極的變態,魔鬼!他就是!我們錯信他……”


    “別說了,別說了!”


    白心微崩潰的抱著頭嘶吼,“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爸爸是那樣的人,我不相信……”


    白心微說著,蒼茫鬆開手,抓住謝雲溪的手,瘋狂掉著眼淚,哀求的看著謝雲溪,“雲溪,你也不要相信,你也不要信。這一定又是陰謀,一定又是另一個誣陷爸爸的詭計!我們不要上當,不要相信……爸爸不是,他不是!”


    “你忘了麽?爸爸對我們有多好了麽?他若是別人口中的惡魔,他怎麽可能對我們那麽好?不可能的,絕不可能的雲溪。”白心微迫切的想要得到謝雲溪的附和。


    也迫切的需要謝雲溪認可她說的這些話。


    她接受不了自己眼中的慈父,偉岸高大的父親形象,竟真的是當年報紙報導的那樣不堪,那樣窮兇極惡!她會崩潰的!


    事實上。


    白心微現在就已經很崩潰了!


    而接下來謝雲溪說的這番話,便讓白心微情緒更加的失措和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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