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個人看上去,透著潦倒和頹敗,往日雷霆萬鈞,雷厲風行,令人聞風喪膽的戰氏集團總裁形象,已然不複存在。


    被徐長洋忽然抓住,戰廷深皺眉,偏頭盯著他,眼眸沉黑,照不進一點光亮,而他周身縈繞的氣息,死沉,沒有半分活人該有的氣息。


    徐長洋擰緊眉盯著他,啞然緩緩道,“廷深,該醒了。”


    “你要有事,我自己去。”


    戰廷深拂開徐長洋的手,隨手拿過一邊的黑色西裝外套穿上,走到床邊的床頭櫃打開,拿出裏麵的黑色手槍,輕撩起西裝後擺,將槍別到褲腰後。


    徐長洋見此,眉頭攏得更深,兩步上前,再次抓住戰廷深的胳膊,將他扯轉麵對他,沉沉道,“已經一個多月了,你還要瘋到什麽時候?!”


    戰廷深這次,直接話都不說,擲開徐長洋的手,眯緊眼時,眼底快速掠過一抹陰光,大跨步朝門口走。


    “戰廷深!”


    徐長洋攥緊手,抿直唇瞪著他的背脊,“相思已經死了,你還要騙自己多久?你想讓相思死不瞑目,嗯……”


    徐長洋話還沒說完,左臉便挨了一拳。


    這一拳,徐長洋大可在戰廷深猛然兇厲迴身,朝他這邊走來時,便做好準備閃躲。


    可他並沒有這麽做,硬生生受下了這一拳。


    他知道。


    戰廷深內心深處也是清楚的。


    他生命裏最重要的女人,迴不來了。


    可他無法接受,他在逃避!亦在,隱忍!


    “我再說一遍,思思沒死!以後再讓我聽到這樣的話,我們再不是兄弟!”


    戰廷深狠厲說完,轉身又要往外走。


    “你就忍心把相思一個人扔在那冰冷冷的地方不聞不問麽?她有多怕孤獨,你不知道麽?你聽不到麽戰廷深,相思在哭,在等你去接她迴家!”


    徐長洋從地上爬起來,抬手狠狠擦了擦嘴角的血,紅著眼盯著戰廷深驟然頓停的背脊,字字喑啞道。


    戰廷深攥緊雙拳,整個人站得筆直,宛若一把拉直的弓箭。


    徐長洋忍著心頭漫湧的悲痛,赤目看著戰廷深的背,“廷深,你快振作起來吧。那些綁架相思害相思慘死的人還等著你收拾。你得替相思報仇!”


    “……不。思思她沒死。”戰廷深轉頭盯著徐長洋。


    徐長洋眼角潮潤,快步走到戰廷深麵前,探臂抱住他,“廷深,相思在等你去接她。”


    掌心微涼。


    戰廷深修長的指顫了下,繼而緩緩收緊五指。


    徐長洋鬆開他,離開了房間。


    徐長洋離開房間後的半小時,戰廷深依舊保持著徐長洋離開時的姿勢站立在原地。


    掌心的微涼已經被他掌心的溫度暖化。


    戰廷深用指腹一遍遍的摩挲著那抹光潔。


    每一下。


    心髒就好似被人用利刃切割下了一片,在他心口,形成千百倍的痛楚。


    戰廷深緩慢的抬起捏緊的手掌,潮紅的雙眸垂下,一點點打開手掌。


    一枚用銀色項鏈串聯的乳白色水晶淚石出現在他眼前。


    當戰廷深殷紅的眼球印出這枚小小的水晶淚石的一瞬,一滴淚,猛然從他右眼砸下,滴落在他掌心的水晶淚石上。


    這時,聶相思十八歲生辰,他送她的禮物。


    從他送給她開始,她便一直佩戴著,從未取下過。


    戰廷深盯著那枚淚石,視線逐漸模糊,到最後,幾乎看不清淚石的模樣。


    他沉峻的麵龐劇烈的顫動著,猩熱的液體,一滴接著一滴從他雙眼不停的往下砸。


    他的喉嚨始終梗著一口氣,壓製著內心洶湧快要將他整個摧毀的劇痛。


    戰廷深甚至都沒有發出一點悲痛的聲音。


    這樣無聲的悲痛,最是讓人肝腸寸斷。


    離開房間的徐長洋並未走遠,就站在門外一側的走廊。


    他貼著牆壁而站,轉眸盯著戰廷深所在房門的方向,眼底的紅潤,久久不散。


    聶相思是戰廷深的命。


    聶相思若亡,活著的戰廷深,不過一具行屍走肉。


    現在,除卻讓他迴歸現實,接受相思的離世外,還需要一個讓他在沒有聶相思的現實裏活下去的理由。


    而這個理由,就是找到綁架聶相思的歹徒。


    自從徐長洋將淚石交給戰廷深後,戰廷深將自己關在房間裏足不出戶一個禮拜。


    這一個禮拜,他幾乎是在酒缸裏跑著。


    就在徐長洋等人看不下去他如此折磨自己,打算強行將他從房間裏帶出時。


    戰廷深從房間裏出來了。


    並且。


    出來的戰廷深,不再如一個禮拜前的不修邊幅。


    他自己剪了頭發,刮了胡子,換上了幹淨整潔的衣服。


    黑色襯衣,黑色西裝外套,以及黑色西褲。


    徐長洋等人站在別墅樓下看著他,雙眼裏皆閃過意外,但意外之餘,卻是滿懷的殤楚。


    而當戰廷深說出去接聶相思迴家時,翟司默死死抿緊薄唇,眼淚卻一下從眼角淌了下來,止都止不住。


    戰廷深在說出接聶相思迴家時,整個人很冷靜。


    甚至在警察局停屍房看到那具燒焦的女屍時,他都依然保持著超然的冷靜。


    雖然屍體已是燒焦,但還是人形,隻是碰不得。


    於是,將焦屍從停屍房接走後,便徑直去了火葬場,進行最後的火化。


    一般進行火化都需要複雜的程序,但戰廷深等人特殊,抵達火葬場時,相關負責人便立即著手安排了。


    眾人到達火化間,看著那具焦屍入爐的瞬間,戰廷深還是失控了,他整個人狠狠的發起抖來,翟司默都能聽到他肌肉繃緊痙攣的聲音。


    眾人微駭,忙拽住戰廷深,生怕他在這時做出什麽難以預計的事來。


    戰廷深渾身肌肉繃緊得硬邦邦的,像是一塊塊的石頭鑲嵌在他的身體裏。


    他上半身前傾,雙目濃血般猩紅,死死盯著負責火化的職工,緩慢將“聶相思”一點點推進爐火中。


    當“聶相思”徹底推入火爐中的刹那,戰廷深喉嚨深處驀地溢出一聲壓抑的嘶吼,盯著火爐的雙眼,眼球似是被狠狠捅了兩刀,碎紅一片。


    戰廷深猛然睜開翟司默等人的桎梏,雙手重重抵在他麵前推著屍體入爐的銀質擔架上。


    戰廷深咬緊牙關,緊緊盯著爐火間,他隻覺得全身的每根骨頭都在劇烈的灼痛,仿似那團爐火燒得不是“聶相思”,而是他!


    思思,等三叔……


    戰廷深的雙眸在這瞬間迸射而出的殘狠和決絕,讓徐長洋眉心猛地激跳了兩下。


    ……


    四年時間,不過白駒過隙,眨眼的事。


    在榕城,冬季和夏季時間短暫,多數是不冷不熱的秋季和春季。


    所以新年剛過,榕城的氣溫便已開始迴暖。


    身著乳白色寬鬆長款毛衣和黑色打底褲,身形纖細窈窕的女人站在窗台邊,自然的直發,紮著半丸子頭,手裏捧著一杯熱奶茶安靜的看著窗外的那顆老槐樹。


    這時一道急哄哄的嗓音從外傳來。


    “禾歡,別發呆了,總監找你呢。”


    “知道了。”


    站在窗前的聶禾歡聽到總監找她,忙低頭嘬了口奶茶,轉身將被子放到茶水間的桌子上,便匆匆朝總監辦公室走了去。


    走到辦公室門口,聶禾歡輕吸口氣,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著裝,感覺沒什麽好挑剔的,太抬手輕敲了敲辦公室房門。


    “進。”


    聶禾歡開門走了進去,看到坐在旋轉大班椅上背對著她的總監時,粉潤的唇輕抿了下,動作輕柔的將辦公室房門關上,走到辦公桌前,黑琉璃般漂亮的大眼看著總監的背,“總監,您找我?”


    聶禾歡話音一落,總監驀地轉過大班椅,麵對聶禾歡。


    聶禾歡嘴角微不可見的顫了下,站得畢恭畢敬。


    “你進公司多久了?”


    總監推了推鼻梁上的銀邊眼睛,雙手合十,盯著聶禾歡問。


    “快三年。”聶禾歡說。


    總監點點頭,“你之前一直在雜誌社負責美食版塊,有沒有想法做做其他的?”


    其他的?


    聶禾歡微怔,看著他,“做什麽?”


    “李悅不久前采訪認識了一個富二代,富二代前幾天跟她求婚了。”總監道。


    “李姐的事我也聽說了些。”


    隻是,幹她什麽事?


    “那你也應該知道李悅為了結婚,已經辭掉了主編的位置吧?”總監說。


    “……這個我不清楚。總監應該比我知道得多。”聶禾歡說。


    總監指了下聶禾歡,那樣子仿佛在說聶禾歡精明,不過倒並不反感,說,“禾歡,好好幹,我看好你。”


    聶禾歡,“……”


    “從明天開始,李悅的工作就交給你負責。”總監又說。


    “我?”聶禾歡驚訝。


    總監挑眉,“怎麽?無法勝任?”


    “沒有,絕對沒有。我一定好好幹,不負總監的厚望!”


    開玩笑,這赤果果的升職機會啊,她能在這個節骨眼上說自己不能勝任麽?


    她又不蠢!


    ……


    聶禾歡從總監辦公室出來,整個人有點飄飄然。


    等她走迴自己的辦公位置,才發現偌大的辦公室,這麽一會會兒功夫,竟然一個人影都瞧不見了。


    聶禾歡抽了抽嘴角,抬手看了眼右手手腕的表,才發現已經快下午六點了。


    難怪辦公室的人都走光了!


    聶禾歡微吸氣,趕緊收拾收拾也下班了。


    乘坐電梯到地下停車庫,聶禾歡拿出車鑰匙開了車門,剛坐進車裏,包裏的手機,適時響了起來。


    “小歡歡,是我啦,你的親親小寶貝兒,快接快接~~”


    聶禾歡聽到這個鈴音,嘴角便禁不住溫柔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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