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那種事情隻是眾人的遐想。


    楊昭此時當然不知道千葉他們在想什麽,也不知道連衣這時候在想什麽,更不知道在這麽短的時間之內,她的情緒發生了如此大的變化。


    他從玉盒裏取出那顆造化丹後,直接伸到她的唇邊,然後快速地、甚至顯得有些粗魯地塞了進去。


    連衣雙唇微啟,正準各說些什麽,來向他表達自己的感激,以及……感動,然而什麽話都沒有說出來,直接被那顆丹藥堵了迴去。


    “前後半個時辰裏都不能喝水,不然會降低丹藥裏的藥性。”楊昭看著被噎的有些臉紅的她,認真說道,心裏卻生出一些不安。


    那顆造化丹很大,連衣根本沒辦法說話,用了很長時間才咽下去,很是辛苦,然後咳了起來。


    片刻後,稍微好過了些,她看著他惱火說道:“就算不能喝水,也提前說一聲,咳的難受你不知道嗎?”


    雖然是惱火說著,聲音卻有些幽幽的,是埋怨,卻又有些像撒嬌。


    楊昭感覺不到,微窘說道:“不好意思,有些著急,不過咳嗽不用怕,不是被噎著了,應該是排毒的正常現象。”


    連衣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先前那一刻流露出的女兒家神態,但不知為何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輕聲說道:“不知道是不是藥力發作,有些困。”


    哪裏是排毒的正常現象,是沒話找話,藥力哪可能這麽快就發作,是不知如何應答。他和她真是兩個讓人無話可說的家夥。


    不管是藥力發作,還是別的原因,連衣真的有些困了。


    他把她扶到石室外避風的廊間,從第七間石室裏取出幾塊布料替她蓋上。


    大殿裏最珍貴的綾羅綢緞、包括珍稀無比的雪蠶絲被,都已經被時間變成了碎絮。有意思的是,那些最不值錢的麻木卻還完好如初,他替她蓋著的便是麻木製成的幔簾。


    看著沉睡中的少女,他暗自祈禱那味造化丹還能保有足夠的藥力,然後他走迴石室,再一次打開那個玉盒仔細地聞了聞。心裏的不安沒有消除,反而變得越來越強。


    找到藥力還沒有完全消散的幾種靈藥收好,這時候,他才終於有時間看一看先前在那些石室裏的收獲,神識略微掃了一掃。首先看的便是那些秘籍與功法。


    他擁有了那本《紫虛黃庭真經》,這便想當於他帶著天下道藏,在太虛門裏的數萬冊書籍也都認真看過,這時看那些秘籍功法,雖說有著震撼,但也沒有多少驚訝。


    和世人的想象不一樣,這些秘籍功法並不罕見,自然也沒辦法讓他在一夜之間神功大成。但這裏的秘籍不一樣的是,這些竟然都是典籍,而且都刻在古老的玉盤之上。


    接下來他開始檢查那些法器。因為時間的緣故,石室裏的法器絕大部分都失去了威力,在連衣的指點下他收起來的那幾樣法器還殘存著些威力,但也遠遠不及當年,和現在的那些神兵根本無法相提並論,隻有那件黑色的魂石是個例外。


    時間果然才是世間最強大的法器。


    楊昭忽然生出一些想法。黑衣是這片天外世界真正的傳奇,是獨一無二的存在。這個世界是他的世界,按道理來說。這裏是他所建造的,可為何這裏卻更像是另一個人建造的。


    但即便如此,有資格被那個神秘的人物挑選的寶物,應該有些更好的東西才對,那些東西都被人拿走了嗎?還是被黑衣取走了?


    九間石室之前的長廊地麵,蒙著一層薄薄的灰,上麵有很多淩亂的足跡,但那些足跡都是他自己留下的,法器、寶藏、秘籍都還在,證明以前沒有人來過這裏。


    過去不知多少年,有無數想要找到這個高山,從而獲得高山裏的傳承以及寶藏的那些天外心魔們,而那些庸庸碌碌或者才華橫溢的天外心魔,都做了極充分的準各,至少是被法則之力壓製到了金丹期巔峰,才敢走進神秘的草原,然而他們沒能來到這裏,便死在了途中。


    他能夠找到走出草原,來到這座高山,不是說他比那些前輩更優秀,更強大,而是因為他有一把劍。


    想到這裏,他再次望向手中的虛無劍。


    走進宮殿後,他也沒有把虛無劍收起來。


    如果沒有這把虛無劍,追循著那道飄渺的劍意給他們指路,他們根本沒有任何可能走到這裏,更大的可能是,已經在那片兇險的草原裏迷路,然後變成了妖獸群的食物,隻是接下來怎麽離開這裏?依然要靠這把虛無劍嗎?還是說要找到那道劍意?


    他總覺得虛無劍帶自己來到這裏,是命運的召喚。


    是的,他相信命運。


    這聽上去很荒謬,因為他從地球來到這個世界,來到也是命運的召喚嗎?


    但在精神世界的最深處,他確實相信命運的存在,甚至比別的任何人都更相信命運的存在。


    眼前必須有座山峰,才能翻過這座大山。


    有條波浪起伏的大河,才能越過這道河流。


    有目標,才能向著目標前進。


    必須要有命運,他才能改變命運。


    但是命運真的是這樣簡單的事情嗎?


    如果簡單的話,陸虛又怎麽會死,他有怎麽會和黃泉這等人物有所交纏,但對楊昭來說,這又是另一番新天地。


    所以他才會按照陸虛的腳步再走一遍,雖然有些不同,但也能發現一絲軌跡。


    如果說命運讓他在這個世界裏遇到那麽多人,那麽多事,最後把他帶進這個草原,那麽在這個草原裏,又有什麽樣的命運在等待著他?


    虛無劍感知到那道劍意,帶著他來到此地,其中肯定隱藏著某種深意,如果想要離開草園,是不是意味著自己需要找到那道劍意?


    那道劍意在這裏嗎?不在的話又在哪裏?


    走過漫長的甬道,來到高山上,他站在山崖之上,左手扶著腰後,右手握著虛無劍,望向眼前的草原。


    此時已然黃昏,遠方的星空已經來到每夜的固定位置——草原的邊緣、地平線的上麵,以及那一望無垠的草原。而在這星空的光線下,草原仿佛在燃燒,那些隱藏在草原裏的水泊,就像是無數麵小鏡子,映照著天空的模樣,他的身後,是一座高大的山峰。


    如果此時看到這幕畫麵的,是位傷春悲秋的才子,大概能夠感受到更多的悲涼感覺,感慨世間一切事物都敵不過時間,但他沒有。


    星空還掛在遙遠的草原邊緣,高山四周卻忽然下起雨來。


    他舉起虛無劍。


    啪啪啪啪,雨點落在劍麵上,變成無數小水花,不停地跳躍,然後落下。


    他釋出神識,通過劍柄向上延去,直至劍尖,最後像那些小水花一樣跳躍,離開,向著高山四周的草原裏散去。


    他熟讀《紫虛黃庭真經》,確信那道劍意不太可能產生自我的意識,既然沒有自我的意識,那麽便不可能主動改變自己的狀態。


    最開始的時候,他能在水池邊感應到,是因為劍意本就一直存在,等待著被發現,那麽現在劍意不應該、也不能夠主動消失。


    一件事物如果不是主動消失,卻無法找到,那麽肯定就是被人藏起來了。


    楊昭站在雨中,向草原裏散發著神識,尋找著自己的目標,同時開始梳理靠近這座高山時發生的那些變化——就在連衣看到高山時的那一刻,那道劍意便消失了。


    當時他以為是劍意完成了帶領虛無劍來到這裏的使命,所以消失,現在他冷靜下來後得出前麵那番推論,自然確定並非如此——那道劍意,應該是被某個地方藏起來了。


    那個地方應該就是這座高山。


    他迴頭望向身後的高山。


    由巨大石塊堆成的高山,越往上越陡,高的不可思議。


    他站在高山的正中間,眼中的山峰更是高的仿佛要刺進天空裏的雲層一般。


    他的視線順著山峰的頂端,落在那片灰暗的雲層上,隻見那處黑雲滾滾,深處隱隱有閃電不時亮起,顯得格外恐怖,即便隔著數千丈,他也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雲層裏那道足以毀天滅地的強大氣息——高山是草原的核心,這道氣息應該便是草原規則的化象。


    雨勢越來越大,山峰間的巨石盡數被打濕,每級石塊之間,有無數道細細的瀑布在流淌,如果有人從高山外看過來,一定會覺得這幅畫麵很壯觀,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麗,但站在山峰裏的他,隻能感到驚心動魄,自然感覺不到美。


    “如果有時間,應該離開高山的威壓範圍,看看那道劍意會不會再次出現。”楊昭默默想著,然後隱約聽到有人在喊自己,握著虛無劍,再次走進宮殿裏。


    此時連衣已經醒了過來,臉色依然蒼白,但看著似乎好了些,恢複了些精他問道:“你在喊我?”


    山洞外的雨太大,雖然有著真元防護,他還是被打濕了,看著有些狼狽。


    連衣沒有取笑他,搖了搖頭,輕聲說道:“你聽錯了。”


    楊昭心想大概是太過擔心她的傷勢,真的產生了幻聽,而連衣卻靜靜看著他,麻布下的雙手微微握緊,先前她醒來的時候,看到他不在身邊,四周一片幽暗,她竟然有些害怕,更準確地說是心慌。


    自出生以來,這更是她從來沒有過的心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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