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越往草原深處,時間越慢,當然現在我們在的地方,一天大概隻相當於外麵的一刻時間,所以暫時不用擔心什麽時間流速。”


    連衣這些天清醒的時候,一直在用星魂盤進行推演計算,通過星魂盤的流速推演時間的細微差異,和草原邊緣那些要落卻始終不肯落下的星辰運行的速度,得出了一個相對準確的結果。


    雖然她不知道楊昭在想著什麽,但在說這番話的時候,她趴在楊昭的背上,拿著星魂盤在看,隻有一隻手能夠扶著他的肩,自然完全趴在了他的背上。


    到現在,他們兩人已經變得熟悉了很多,相處也隨意不少,她抱著他的動作已經很自然,不像最開始的時候,哪怕虛弱到無力支撐,依然雙手扶著他的肩,讓自己的身體與他的後背保持些微的距離,很是辛苦。


    楊昭現在也不再像最開始那般小心翼翼,極可能用最舒服的姿式挽著她的腿,而不再擔心會不會太上了些。


    同時,她的隨意讓他也更加安慰,能夠感受到柔軟的少女身軀,在漫長仿佛永無止盡的旅程裏,為他增添了很多力量。


    身後傳來的觸覺真的很軟,他不好意思想象她的身體,卻很自然得出一個結論,果然如傳聞中一樣,巫靈族的少女確實很迷人。


    想到少女現在重傷未愈,自己卻在想著這些事情,他覺得有些慚愧,可能是為了化解這種情者,他說道:“以後……叫你軟軟好不好?”


    這依然是沒話找話。而且是最笨最糟糕的那種典型例子。話一出口,他便有些後悔。


    一路行來,他很清楚她是個清冷的女子,頗有端莊之氣,絕對不可能喜歡這種調笑。


    連衣當然不喜歡。如果是平時,她肯定會非常生氣,然後把陳長生打到落落都認不出來。


    但不知道為什麽,這時候她的臉上滿是羞惱之意,卻沒有說什麽,也沒有做什麽。


    ……


    ……


    在春花夏雨秋實冬雪裏。他們走過四季,繼續前行,偶爾歇息,打怪做飯,調息靜神。然後總能找到一座舊廟。他們變得越來越熟悉,哪怕不說話的時候,靜靜看著彼此,也都不再覺得尷尬。甚至有些時候,他會做個鬼臉,逗虛弱的她笑一笑。


    當然,歇息等肉熟的時候,他們還是經常會說話。而且往往都是連衣主動要求他說些什麽。


    她從很小的時候,便成為了這片巫靈族最出名的的人,萬眾矚目。出入都有強者隨侍,但她是孤獨的。


    而他在小時候父母在外做生意,但他也有幼兒園的小夥伴和姐姐們相伴,來到這個世界後,也習慣了開陽峰的安靜,但他認識了小白。所以從來都不孤單。


    但他能感覺到她的孤單,所以每當她想聽些什麽的時候。他都會開始說,漫無邊際的隨便說著一些小事。比如哪種魚好吃又無毒,溪水最清的時候,可以看到十幾丈深的潭底,那裏有一種豚魚,隻要去了劇毒的內髒,最是好吃不過,還有山上的那些鬆樹真的很像妖獸。


    偶爾她也會說說,比如星辰城中哪位大嬸最喜歡罵街,哪家館子的菜最好吃。


    他聽得不是很懂,猜想應該是她長大的地方,隻不過因為越來越虛弱的緣故,而且她覺得自己這數千年的人生在別人眼中看來無比耀眼,和楊昭的生活相比卻是那樣的枯燥乏味,所以有些自卑,不想多談。


    她很感謝楊昭陪自己這麽一個無趣的人說話。


    某天風雪再至,他們在草原道路畔的第七座舊廟裏休息。


    在篝火畔,楊昭結束了對自己前身童年的迴憶,他的事情當然無法訴說,太過另類,也太過驚人。


    她看著他真摯說道:“你真是一個好人。”


    楊昭心想這個評價還算不錯。


    她輕聲祝福道:“願我永遠與你同在。”


    夜雨舊廟,開始第一次真正的談話,到現在,已經過去了數十天。


    願我永遠與你同在。


    她每天都會把這句祝禱說一遍。


    他們離那條直上星空的道路越來越近,她也越來越虛弱。


    靠自身的功法,還有那些奇妙的丹藥,還有那株巫靈樹,楊昭的傷勢在緩慢地複原,但她的情況卻沒有任何好轉。


    黑芒刺的毒素反噬在她的體內不停地蔓延,漸漸開始肆虐,她的巫靈真血流失的太多,巫靈樹也沒有任何辦法幫她治療。


    楊昭曾經冒險深入草原,獵殺了好些妖獸,但到了現在,那些妖獸的血,無論是火性的還是寒性的,都已經無法給她帶來絲毫的幫助。


    她裹著他的外衣,靜靜靠在草堆上,看著柴堆裏跳躍的火苗,不再說話。


    雪廟一片安靜,即便是風也停了。


    看著她蒼白的臉,還有那雙水色漸涸的眼眸,楊昭覺得很難過。


    那是提前開始的難過。


    他想說些什麽,來打破此時廟裏壓抑的死寂,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看著他低著頭,連衣知道他的心情,平靜說道:“和你無關。”


    楊昭抬起頭來,看著她說道:“雖然到現在,你都不肯說第一天夜裏的事情,但我知道肯定是你救了我,而且你一直沒有扔下我。”


    連衣靜靜看著他,說道:“你也一樣。”


    楊昭說道:“我現在忽然明白了那天夜裏你說的話,如果你的實力足夠強大,像你沒有受傷之前那樣強大,那天麵對那些天外魔族的強者,我還是可以讓你離開,而不是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隨我逃進這片草原,走上了這條絕路。”


    連衣說道:“相反,我覺得你那天夜裏說的話才有道理,如果我不是這麽逞強,或者我根本不會受傷。”


    這是她現在真實的想法。如果在發現楊昭等人的蹤跡後,她不是因為驕傲的緣故,單身與楊昭一戰,而是選擇與別的天外心魔的高手聯手,比如星辰殿相熟的那些人,又比如說那個叫藍玥的家夥,這一切都有可能不會發生。


    雪廟裏重新變得安靜起來,沉默的令人不安。


    楊昭不喜歡這種安靜,想著先前她的那句祝禱詞,問道:“這是你們族人的習慣?”


    連衣心想楊昭終究還是太年輕了些,他對世間之事無比純熟,怎麽連這都不知道?


    想到這裏連衣臉色一紅,默默念叨:“是的,祝你一生平安的意思。”


    楊昭神情一怔:“謝謝你。”


    “我也謝謝你。”


    ……


    ……


    連衣一日比一日虛弱,卻從來沒有忘記說那句話。


    那是她真誠的愛戀與祝福還有希望。


    她知道自己大概很難再離開這片草原,那麽如果還有生的可能,她想盡數交給這名已經在自己心底深處打下烙印的年輕人類。


    就在她兩千多年的生命仿佛要走到盡頭的時候,被妖獸所踐踏出來的草道也提前來到了盡頭。


    就在她的眼睛快要閉上的時候,她終於看到了那座高山。


    她在楊昭的背上,比他要高些,所以要比他先看一瞬間。


    那座高山遠遠望去,更像一座絕壁,山間沒有斷崖,青樹也很少,於是能夠清晰地看到從山頂到山腳的那數道直線。


    楊昭看著有些眼熟,向那座高山走得更近了些,才想起來,原來很像一座古老的山,但他想不起那座山的名字了,隻記得在哪裏看到過。


    在草原裏行走了數十日,終於找到了傳說中的出路,怎會不激動,隻是他和連衣現在已經很疲憊,很難表現出來喜悅或者緊張。


    順著草路繼續向前,十餘裏的距離,仍然用了很長的一段的時間,二人才終於走到那座青山之前。


    由此也可以推算出,這座山究竟有多高,多大。


    來到近處,這座山的細節被看得更清楚,高大也變得更有實感,比如直接通往山壁正中央那條數千丈長的神道,比如那些組成山體的巨大方石,和遠方第一眼看到時相比,氣勢頓時恢宏了無數倍,一股威壓與肅穆感迎麵而來。


    楊昭注意到,在這座高山的四周,有九根石柱。那些石柱高約數丈,表麵上雕刻的花紋早已被數百年的風雨侵蝕成了模糊不清的痕跡,看著很是破舊。與宏偉的高山本體相比,這些石柱顯得有些怪異,不因為別的,就是顯得太矮,看上去有些不搭。


    “你可能不知道,星辰殿外麵也有很多石柱,我當初第一次看到的時候就覺得很怪,沒想到這裏也有。”


    他說道:“不知道為什麽,這座高山我看著也覺得很奇怪,我似乎在哪裏見到過對於這座山的描寫,又感覺哪裏有些不一樣。”


    連衣有些虛弱地笑了笑,心想自己一百多歲的時候,就天天在星辰殿外麵爬那些石柱玩。


    她伏在他的肩頭,艱難地抬頭看了這座高山一眼,神情微惘道:“這座山怎麽有些像……。”


    “不錯,就是這個問題。”楊昭說著:“這座高山像是被合在一起的,但全部都合在一處後,感覺有些……”


    連衣與他同時說道:“……不倫不類。”


    說完這四個字,兩人相視而笑。


    雖然他們顯得很平靜,也沒有興奮,也沒有哭泣,甚至也有些不在意。


    但就在他們顯得有些不在意地說出這四個字的瞬間,一路逃亡行來的疲憊與艱辛,似乎就此消失無蹤。(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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