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連衣醒了過來。


    醒來時,她發現衣服已經重新穿好,腰帶重新係好,整理的非常妥貼,甚至連根草屑都沒有,連逃亡一夜的痕跡都看不到絲毫。在衣服的下方,她能清晰地感覺到繃帶的存在,傷口不知道是怎麽處理的,痛感減輕了很多,似乎也能夠做一些小幅度的移動。


    她睜大眼睛,看著自己的懷裏,感覺著繃帶的範圍,想象著先前野草堆裏的畫麵,神情有些茫然。


    過了會兒,她有些困難地轉動眼光,尋找著楊昭的身影。


    楊昭蹲在水草邊緣,是這片雪山草地裏離她最遠的地方,衣服的下擺被撕掉了,兩條腿露在外麵,姿式有些難看,就像一條狗。


    被撕掉的衣襟下擺,應該變成了她胸腹間的繃帶。


    她再次望向自己的懷裏,不知道為什麽覺得非常委屈,心想:“你怎麽能不經人同意,就把人的衣服脫了呢?”


    說起來很奇妙,被楊昭脫掉衣服之後,她似乎便開始像一個小姑娘般思想,比如用人字自稱,而不是我,不過暫時還沒有變成人家。


    她越想越覺得委屈,尤其是折袖始終沒有轉身,這讓她更難過到了極點……哇!她哭了出來。


    聽著哭聲,蹲在水草畔的楊昭的背影微微地顫了顫。


    過了片刻,發現哭聲沒有停下的意思,他循著哭聲走了過來,坐到了她的身前,盡可能語氣緩和地說道:“不要哭了。”


    連衣的哭聲暫時停下。小臉上到處都是淚水。


    楊昭頓了頓,接著說道:“……不然惹來那些妖獸,又是麻煩。”


    這還是沒話找話。


    不管是成年人還是青年,還是少年,總之。男人們從來都不明白,在這種時刻沒話找話,經常就等於沒事找事,也就等於找死。


    連衣怔了怔,再次哭了起來,她記著沒有發出聲音。所以看著更是可憐無比。


    楊昭沉默了會兒,解釋說道:“你知道,我把眼睛蒙住了,所以剛才在什麽都看不到,所以……”


    沒有等他說完這句話。連衣哭的更加傷心,難過無比地想著,雖然你看不到,但人家全身都被你摸光了,難道你還想不承認?難道你想不負責任?


    楊昭覺得很頭疼,他活了兩世快三四十年,戰鬥了十幾年,在這個世界上不知遇到過多少可怕的妖獸與魔道。見過無數生死,卻是……為何總是碰到這樣的狀況,心想這該怎麽辦?再這麽哭下去。牽動傷口了怎麽辦?


    聽著連衣的抽泣聲,他很是不安,也有些不解,心想作為巫靈族的一代聖女,還是天外心魔中的大人物,你境界這麽高。年紀小小便已經到達了金丹之境,劍法這麽強。就連我都不見得是你的對手,怎麽看都很了不起。為何偏偏就這麽……喜歡哭呢?


    不知道如何解決,他隻好沉默地坐在一旁,卻不知道,這種應對方法恰好暗合了男女相處的至理。


    女生的情緒問題,永遠隻能交給時間來解決,很多時候,她們隻是覺得傷心難過,想要哭,那麽你就讓她們哭便是,陪著便是,需要遞手絹的時候遞一遞,需要奉獻肩頭的時候不要客氣,並不需要你在旁不停地安慰說話。在她們還沒有真正平靜下來、不想搞事的時候,你做的任何事都是多事。


    果然,哭聲漸低,連衣像隻受驚的小鳥一樣低著頭,微羞說道:“你……剛才摸我的時候是不是有什麽想法?”


    這個問題裏隱藏著兩個意思,非常不好迴答——如果他真的有什麽想法,那麽事後發生的很多身體接觸、尤其是先前的那幕,便可以有更負麵向的解釋。好在楊昭真的是個很不擅於言談的人,所以他依然沉默不語——沉默可以有很多種意思,連衣可以選擇讓她覺得最舒服的那種解釋。


    事實上,楊昭是真的沒有什麽想法。


    在此前的逃亡過程裏,有幾次,尤其是連衣差點被滅魂奸^淫的時候,還有背著她翻山越嶺、聽著她輕聲嗯嗯的時候,他隱約有些想法,但那些想法轉瞬即逝,根本沒有往深處繼續去想,因為他的心中已然有了小白,甚至還有了璿玉若,兩個人已然令他心煩,他又怎麽會有其他的想法。


    接下來該怎麽辦?楊昭沉默無語,連衣也不知道說些什麽,一種尷尬的氣氛在少年與少女之間徘徊不去。


    便在這時,草原深處隱隱傳來一道震動,緊接著是低沉如雷的哮聲,楊昭聞聲神情微變,偏耳聽了片刻,確認是一種極其恐怖強大的妖獸,再也顧不得那麽多,取出用來消除味道的粉末,向著草從四周散去,同時像這一日一夜裏那樣,在連衣麵前轉身蹲下。


    在過去的時間裏,他們已經很多次重複了這個過程,按道理來說,應該很熟練,但或者是因為發生這種事情的緣故,楊昭的動作顯得有些生硬,向後伸去的雙手有些僵硬,看著就像一隻快要被燉熟了的鴨子。


    看著他這副模樣,連衣破啼為笑,輕輕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再蹲低些,然後慢慢地伏了上去,雙手很自然地摟住了他的脖子。


    可能真的是心理因素,楊昭覺得後背傳來的感覺變得柔軟了很多。


    十餘裏外的草原裏,野草下的土地不斷地隆起,發出類似於雷哮般的恐怖低鳴,不知是什麽事物正在高速前行。此時的陽光非常熾烈,穿透草叢底的水泊,照亮了無數妖獸的身影,仿佛是一道潮水,正在追蹤著他們,看著極為震撼。


    在獸潮的最前方,連衣和楊昭迎著越來越高、越來越明亮的星穹,一路涉水而行。


    “往哪個方向走?”


    “西南方向好像有一大片草甸,地勢高些,或者過去看看?那聲音是從東麵傳來的,可能需要你快一些。”


    對話結束,安靜了很長時間,隻有水麵被踏破的響動,水花四濺,野草漸高。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楊昭輕聲問道:“是不是很吃驚?”


    連衣沉默了會兒,說道:“是。”


    她摟著他的頸,靠著他的肩,聞著鼻端傳來的熟悉的味道,繼續輕聲問道:“你有什麽想法?”


    楊昭沒有迴答,因為不知道怎麽迴答,想法?什麽想法?指尖在你微微顫抖的身體上滑過時的想法?不,那時候的楊昭腦子裏一片空白,沒有任何想法。


    她心想……沉默代表不高興嗎?又過了會兒,她聲音更輕,顯得有些緊張問道:“那你覺得我跟著你好不好?”


    這個問題不誅心,直指要害。


    楊昭想了想,你從那時開始便時常嗯嗯啊啊,一路緊緊摟著自己,如果我把你丟下,這畫麵確實有些不美,於是說道:“當然好啊。”


    連衣微羞,輕聲如蚊說道:“在一起本來就是好,你是這意思吧。”


    連衣看著他又是甜甜一笑,媚聲問道:“既然這樣,那以後我們睡在一起,我脫了外衣,大不了連裏麵的衣裳也脫了,光溜溜的呆在你的身邊,這樣的話也行嘍?”


    楊昭哪裏遇過等場麵,微微張嘴。不知該如何言語。


    連衣羞低頭說道:“若這還不行……那我先沐浴,把身子洗的白白淨淨的,這樣總可以了吧?”


    楊昭的嘴張的更大,隻能出一個音節:“啊?”


    “害羞了?”連衣以手掩唇笑著問道,眼中閃過一絲得意。


    “不是你聽沒聽說過一個故事。”楊昭一邊走著一邊迴話道:“這讓我的心情很不爽。”


    “什麽故事?”


    “從前,有一書生與一小姐相知相戀。一日,他們相約出遊,途中遇大雨,便至一空屋避雨,留宿至夜。這屋內隻有一床,二人雖是兩情相悅,卻未及於亂。”


    “那小姐憐惜公子,便含羞邀了公子共宿一床,卻在中間隔個枕頭,寫了張字條,上曰‘越界者,禽獸也’。那書生卻是個君子,竟真的隱忍了一夜,未及於亂。”


    “次日清晨,那小姐醒來,竟是絕塵而去,又留一字條。”


    “上書七個大字,‘汝連禽獸都不如’。”


    “哈哈!”連衣聽了楊昭的講述臉色一紅,卻也不知道該如何言語,隻是用手不斷的拍打著楊昭,嘴中還不斷的嘟囔道:“你好壞!”


    說罷她眼睫微動,輕聲問道:“難道你不動心?”


    楊昭想了想,撓頭說道:“我很少想男女方麵的事情。”


    連衣的眼裏盈盈盡是笑意,說道:“你不想……我可以教你啊。”


    楊昭立刻將連衣放了下來,假裝向後再退兩步,來到湖邊,義正辭嚴說道:“姑娘,現在不是時候!”


    “哈哈!”連衣看著此幕又是捧腹大笑不已,隨後便開口道:“不逗你這個小孩子了。”


    “誰是小孩子!”楊昭怒氣而生,自是臉色一紅。


    “罷了,快點走吧!”連衣也是擺了擺手道。


    說罷,二人一陣沉默,連衣抱著楊昭的肩膀,像是一個小孩子,他們二人便又開始走上了逃亡之旅。(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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