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能夠想象,一個修行人士流連於世間還要在凡人的賭場賭博,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情。


    左浪在大街上暗自高興,像傻瓜般時不時抬頭互視一眼,然後莫名其妙地嗬嗬直笑,然後他就去了城南。


    今日夜南城著名的賭坊門口,有一個修真者正神情緊張的低聲自語。


    麵容清秀,頰有淺窩的黑發青年,抬頭看了一眼那由金粉漆成的招牌,雖然不認識那些字,但依舊還是咽下一口不知道是緊張還是貪婪造成的口水,聲音微顯沙啞自問道:“如果贏多了的話,會不會被賭坊的人追殺?”


    當然沒有人能夠為他迴答,隻是這個賭坊也不知有沒有修真者,若是有的話,想來也一定會被追殺。


    南城的這座賭坊,本是一位江湖大佬手下最掙錢的產業,這位江湖大佬與另一位大佬一戰之後,這位大佬的勢力直接潰散,賭坊被砸爛成一片虛墟,一直到兩個月之後世道太平了些,賭坊才重新整修開業,隻是現在沒有人知道賭坊背後的東家是誰。


    雖是從廢墟裏重新崛起的賭坊,但畢竟是這座大城裏的老字號,又花了大價錢進行裝潢,賭坊裏木桌明亮,燈籠高懸,陳設考究,看不出來任何衰敗跡象。


    左浪向人打聽之後一路行來,看著身周紗幔,聽著遠處大廳裏被刻意壓抑著的驚唿聲,不禁覺得有些詫異奇怪,在修真界中他還是一個散修的時候,倒也常去所謂市集的賭場,但與那些充滿汗臭酒味罵娘聲的小賭鋪子比。這裏宛然是另一個世界。


    裝飾的再豪華清貴,賭場就是賭場,終究還是把人生放在籌碼間拚殺的血戰之地,三教九流人等穿梭其間,左浪這個年輕的人看起來雖有些紮眼。但賭場管事仆人見慣了奇形怪狀的賭客,隻是隨意看了兩眼,並沒有投予特別的關注。


    至於賭坊寬敞大廳裏的賭客們,更沒有誰注意到他們的到來,穿著絲綢或是麻衣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們,不分階層或坐或站。密密麻麻擠在數十張鋪著褐毯的大桌旁,緊張地盯著桌上的紙牌骰盅或是黑色的三角籌碼。


    盛夏天氣極熱,大廳三周的廊上有七八名仆婦揮動著手中的長扇向廳內灌風,但因為大廳內擠著的賭客數量實在太多,空氣仍然顯得有些悶熱不堪。混著名貴的香粉味道和煙草酒水味道,漸漸薰出一股隱隱令人興奮的野心味道,如果不是賭坊在每張桌下極豪奢地擱著冰盆,隻怕這味道還要更濃些。


    賭坊不是善堂,投錢的目的便是掙錢,越豪奢的投入便是想要掙越多的錢,左浪打量著大廳裏的細節,看著那些穿著統一青色製服的荷官。心情變得越來越緊張,也不知這裏投注的下限是多少,也不知自己拿出一些玉石會不會被人驚歎。


    去櫃台處換了籌碼。問清楚了投注下限和玩法規矩,他略放心了些,在賭坊大廳裏隨意看了看,看到骰盅賭大小那張桌上有人退走,毫不猶豫搶在旁人之前擠了進去,渾然不顧身後那幾人投來厭惡目光。直接向桌上望去。


    搖骰盅比大小,這大概是賭坊裏最簡單最能夠快分出勝負的玩法。而真宇喜歡的便是簡單和快分出勝負這兩種特質,無論殺人還是賭博都是這般。再加上他知道自己的作弊手段也隻有這種,自然便像釘子一樣站在這裏再也不肯離開。


    三顆骰子,以九點為線多者為大少者為小,如果荷官搖出三個六那便是豹子通殺,不過如果賭客有膽量或者說實在閑的無聊,自然也可以押豹子,如果押中不止通殺桌上賭客,荷官還要代表賭坊莊家陪賠,但這種事情在賭坊裏很少生。


    盯著褐色毯子上那個比普通骰盅至少要大兩倍的大骰盅,看著那位長相清秀的女荷官揮舞著赤^裸雪白的小臂,像變戲法一般上下翻滾著大骰盅,聽著三粒骰子在骰盅裏清脆密集的撞擊聲,聽著最後骰盅重重落在桌麵上的撞擊聲……


    左浪目光微垂似乎在猶豫思考,實際上已經開始冥想,識海內的神念穿過體內金丹丹田,緩慢而輕柔地感知著身周的天地靈氣,再通過天地靈氣感知著四周的一切。


    這種感知很奇妙:無形的念力波動調動天地之息散開,落在事物之上,便會有輕微的變形感知,這種感知通過天地靈氣反饋到他的神識波動之上,再進入他的腦海,便能形成一幅談不上清晰,但能看到某些眼看不到細節的畫麵。


    褐色桌麵上覆著一隻肥厚厚的手,那是一位布衣店老板的手,當骰盅落定之後,他扔了五十兩銀子的籌碼到大上,把剩下的籌碼壓在了手掌下,五十兩的籌碼已經不算小,但這位老板卻是麵不改色,隻是壓著籌碼的手掌有些微微顫抖。


    左浪並不關心賭客的心理狀態,雖然在修真界中時常會靠賭博放鬆一下自己的心情,但他知道再優秀的賭客也不可能永遠贏下去,他今天來這個賭坊也是隻想玩樂一番,所以他隻需要關心自己能不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隻剩下一個最小的二兩銀子籌碼,還表現的如此風輕雲淡啊?”


    他通過天地靈氣細微反饋,看到了那位老板顫抖手掌下壓著的籌碼數量,忍不住笑著在心裏念叨了一句。


    看這個字形容的並不準確,他隻是模糊隱約地感受到了籌碼的邊緣以及上麵的突起,並沒有什麽溫潤光滑的觸覺,腦中更沒有什麽親眼所見般的畫麵效果。


    如果修真者調動天地靈氣能造成那樣的效果,我們可以設想一下,曆史上肯定會有很多修行者因為天天偷窺女子胸前風景、或是意^淫把玩某些柔嫩從而日日流鼻血,夜夜體倦乏,精神不濟、身體空虛直至走火入魔而死。


    清麗的女荷官溫柔看著四周,雙手啟開骰盅,安靜擱在骰盅底部的三顆骰子是“二三三”,小布衣店老板覆在桌麵上的手掌微微一僵,五根手指向下一抓,緊緊握住最後那塊籌碼,向著身周的人們勉強擠出笑容,點點頭便走了出去。


    一陣細微清脆的骰粒撞擊聲再次響起,賭桌上開始了新一輪的賭局,大大的骰盅在清麗女荷官白膩的小手間上下翻滾,然後落在桌麵上。


    “請諸位買定離手。”女荷官微笑看著桌旁的賭客們,如每輪新賭局開始時一樣,重新申讀了一遍勾星賭坊的規矩,“每局落盅買定時限內沒有出手,請等下局。”


    玩大小的賭桌成半圓弧形,闊大的桌麵上用割細的白布畫出投注等幾個區域,除了一堆堆或多或少的籌碼和幾個茶杯,賭桌最中間擱置著一個小巧可愛的計時沙漏,每一局搖骰結束,便會有專人將那沙漏倒轉。


    左浪看了一眼沙漏裏快流瀉的細膩沙流,現時間有些緊張,趕緊把注意力集中到那個黑亮沉重的大骰盅上。因為看的太用心,他臉上的神情便顯得格外專注格外緊張,賭桌上有客人忍不住笑了起來,打趣道:“不知是誰家的小孩兒居然跑來勾星玩,難道他以為盯的久了便能把這骰盅盯破?”


    對於身旁的打趣笑鬧,左浪根本沒有理會,因為他這時候很緊張,而且難道他能告訴這些以賭錢為樂的人們:自己就是要把這個黑又亮的大骰盅看破?


    被神識壓縮到極致的天地靈氣仿佛變成了一根尖銳的無形細針,噗的一聲紮了進去!


    感受到那股熱刀入黃油、手指入油般的美妙觸覺,看到骰盅底部安靜躺著的三顆骰子,真宇臉色一鬆,緊蹙的眉眼漸漸舒展開來。


    就在沙漏漏完之前,他拿出那顆銀票疊成的小星星,輕輕擱在賭桌押大的那一方。


    清麗荷官微笑看了他一眼,緩緩抬起骰盅。


    “四,五,六。”


    “大。”


    銀票疊成的小星星被女荷官用纖細手指細膩攤開,然後壓在賭桌中央向諸位賭客公示,然後把左浪贏的銀子用細竹尺推了過來。


    兩百兩的銀票,用來賭骰盅玩大小,就算是在銀勾賭坊裏也極為少見,賭桌上除了賭客賠付之外,賭坊莊家也要賠了不少銀錢,細竹尺推到左浪身前的籌碼不分大小,竟是重重疊疊地壘了起來,看上去頗令人動心。


    賭桌上一個中年男子看著左浪微笑說道:“看你年紀不大,玩的倒挺大,這贏了也看不出來什麽得意之色,小小年紀性情倒真是沉穩。”


    左浪抬袖擦掉額頭上的汗水,笑著搖搖頭沒有說什麽,他心想如果你像我現在這樣有看破骰盅的能力,那麽在賭坊裏自然可以像看破紅塵般顯得毫不係懷。


    而真正看破紅塵、而不是假裝看破紅塵卻想著要走終南捷徑的人,基本上都在那些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裏藏著,或者在偏僻香火稀的破廟裏等死,根本不可能為了銀錢這種東西便跑到這座大城內最熱鬧的賭坊,然後像盯著殺父仇人般盯著骰盅。


    “或許,我也是非常貪心的”左浪看著眼前的那方骰盅,亦是不由得開始在心中自嘲起來。


    可不是嗎,一個修真者竟然會貪圖人間的錢財,這不是貪心是什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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