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楊昭即便與小白跟隨著寶源向著四海堂而去,但其實心中還是吃了一驚,他與那位葉蕭真人素昧平生,也不知此人究竟是個什麽意思。


    但楊昭卻不敢小看此人,即便此人是那林楓的長輩。


    要知道這蓬萊島可稱真人的也就隻有幾人,與寶源在閑聊之中,楊昭也是已然得知這位葉蕭真人正是蓬萊葉家近幾千年來崛起的關鍵人物,幾千年來他將葉家與林家從一個東海末等小族生生拉到名門之中,這份能力著實不簡單。


    不論楊昭對葉氏感官如何,他對這位前輩的成就還是敬重的。


    不過這位真人竟然派了人前去請自己,倒是不知道接下來會做什麽文章了?


    “葉真人可在,在下太虛門玄陽真人門下弟子楊昭,奉前輩之命特來此地。”楊昭走到了四海堂一大殿前行了一禮,隨後便停留在了這座大殿之前。


    當楊昭說完話後,便有一位道童出了大殿向他迎來,楊昭與小白這才進入了那座大殿之中。


    僅以目見,這位葉真人和傳說中的仙家高人相去甚遠,其人麵目平板木訥,一看便是平日裏少言寡語,不苟言笑之輩,楊昭不會以貌取人,認為來者名不符實,卻也擔心以此人的性情,是以口中諸般話語也不知該怎麽可口,縱是心中有千般奇妙,也難以形於口出。


    兩人分賓主落座後,見楊昭並不說話,葉蕭便主動開口道:“小子莫疑,葉某此來並不是興師問罪,而是與你小子商議一樁事宜,雖說那林楓乃是我家的姻親,但今次他不自量力,為了私心,竟敢行此惡毒之事。其人弄得這般下場也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他人。”


    楊昭卻擺了擺手,正色道:“葉真人此言謬矣,正所謂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雖然我與林楓彼此之間並無仇怨,也沒有誰對誰錯之分,如若那日敗亡的是我楊昭,也是我時運不濟,不能責怪林楓。”


    他不得不攔住這位的話頭,無論楊昭林楓,他們其實 都隻是小人物罷了,也都不能代表自己的門派家族,若是因為仇怨的話,雖說楊昭並沒有什麽過錯。可這就變成了私鬥了,那意義就大不一樣,就算今後葉家與林家不按規矩在暗中拿捏他,也會有人覺得是理所當然,所以這個話頭萬萬不能被對方扣住。需把理占住了才行。


    葉蕭微微詫異,他倒的確有挖坑的意思在內,可楊昭雖然年輕,卻沒有得意忘形,而且反應很快,不留一絲破綻,他暗中點點頭。看來林楓敗在此人手中也不冤枉。


    既然大家都是明白人,那麽再糾纏下去就沒有意思了,於是他拱了拱手,歉然道:“卻是我誤言了,我今日請你前來,卻是另有一事。”


    葉蕭依舊是殿中剛才的那般模樣。麵無表情,但在楊昭看過來的時候,竟然是微微垂首:“今夜特來致謝。”


    “呃?”


    楊昭如墜五裏霧中,盡是茫然。不知自己什麽時候竟然幫助了這麽一位神通廣大的人物。


    葉蕭態度更很隨意,揮揮手。直接走過去,挨著案幾坐在了蒲團之上。


    他坐得隨意,位置上卻也沒了主次,楊昭也隻能跟著坐下,見此情形,楊昭倒是越發覺得自己不夠灑脫了。


    心胸放開,疑惑未解。楊昭一坐下,便問道:“弟子愚鈍,不知葉真人所言的事情是指什麽?”


    葉蕭撫著胡須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想如何措詞,過了一會兒,他才緩緩道:“葉楓對你有所傷害,也多謝你替我葉林兩家剔去這層毒瘤,我葉家與林家在東海蓬萊立足幾千年,絕不會無理取鬧,所以便想對你有所補償,我葉家林家願意拿丹藥飛劍,法寶道書,但有所需,盡管開口,絕不推辭。”


    楊昭沒想到中間還有這麽一出,正驚訝時,便見到葉蕭竟是微躬上身,向他行禮。


    即使他是膽大包天的人物,但一位修真界之中的真人如此鄭重其事的態度,一時間也讓他有些失措。


    定了定神,他迴禮道:“不敢,能為真人出力,弟子亦有榮焉。”


    這話當然是套話、客氣話。


    說著他還往殿梁那邊瞥了一眼,見這葉蕭隻是撫須微笑,半點兒暗示也沒有,更覺得奇怪。


    哪知更奇怪的是,卻是這葉蕭迴應道:“這與真人、弟子無幹。而且你並非我宗門弟子,卻未計報酬助我派捉拿叛徒,我自然要登門以謝,方全了禮數。”


    他的語氣聽著還是諄諄的,看上去更是古板。


    楊昭卻是對這位葉真人好感大增,不以勢壓人,不以以高就下為恥,就事論事,這才是仙家氣派,令人心折。


    楊昭畢竟是擅於察顏觀色的,見狀已知該如何與此人交流,再謙遜兩句,忽地記起之前的兩個字:“叛徒?”


    他沒想到林楓如今竟然成了蓬萊島的叛徒,一時又是無奈又是感動。


    可見此人確實與他投緣,雖說隻是第一次見麵,卻已在多方麵照顧他,那善意楊昭能夠清楚地感覺到。


    隻是兩人的想法實在不怎麽合拍,在楊昭看來,酬助雖然可貴,卻也不是不可替代之物,他更在乎的還是這次進入亂星仙府,能夠得到東海之人的一些幫助。


    他相信,隻要真正修習長生術,使自己的能力再進一步,又有紫虛意打底,獲取寶物丹藥這樣的珍貴之物,也就是早晚的事,完全沒必要在此時錙銖必較。


    對此,葉蕭顯然沒和他想到一塊兒去。


    當然楊昭也不會真的不識抬舉,葉蕭都為他架好了橋、鋪好了路,他還要拿捏的話,便是愚不可及了。


    心念轉動間,他麵上不顯,先是向葉蕭致謝,這才在葉蕭的示意下,雙手捧了葉蕭抵過來的石盒。


    楊昭接過,也沒有急著打開。想了想,目光在葉蕭的臉上一掃,便如日月星光那般銳利。


    他微微一怔,然後便將從葉蕭手中得到的石盒放迴在了案幾上。


    “如今亂星仙府之期將近。若你不忙的話,我想問幾句話……可方便?”


    想來這便是今日請楊昭前來所要訴說的問題。


    楊昭想去看葉蕭是怎麽個態度,但不知為什麽,當葉蕭視線投射到他臉上,他整個身子都有些發僵,意識和身體明顯脫節,本是反射性的一個移轉目光的小動作,竟也給凍在那裏。


    好厲害!看起來不如陸吾與雲飄搖那般有著大氣魄,可那威煞卻在人不知不覺間,達成了徹底的控製。楊昭懷疑,如果眼前這位真人要宰掉他,是不是連指頭都不用動一下?


    楊昭不認為葉蕭會對他不利,可是眼下這種完全被動的境地,也實在讓人不爽。


    他緩緩調息。維持住胸腔一口氣不散,紫虛劍意暗出,不卑不亢地迴應道:“請真人明示。”


    葉蕭沒有顯出任何情緒變化,但心底裏也是暗暗吃驚,果然這次迴到蓬萊島後,心中不寧的想法,便是因為此子。瞧這楊昭一臉罡煞之意,難道是某位大乘修士的轉世之人?


    即便葉蕭擁有著觀天測地之能,卻也難知楊昭的根底,隻得緩緩開口道:“ 今日我贈你寶物,可沒想到以這天地奇珍之物卻也難以打動你之心魂,你到底所為何物?”


    楊昭毫不猶豫應道:“為長生。”


    葉蕭直視著他。又道:“你如今年紀輕輕,卻已然到達八百金丹之命,雖說長壽真元希望緲茫,但瞧你眉間,紫氣穿雲而過。自是有著大機緣之命,這等青年一輩之中,除了我派蘇念與瀛台唐問,還有那玉彌宗千葉,就隻有你了!”


    楊昭聽了此話,微微皺眉,他怎麽 也沒想到這葉蕭竟然還擁有著觀氣隻能,也隻得輕聲說道:“宗門並未絕我等上進之途,但我見亂星仙府如今將開,卻又聽說外海妖獸與那南疆魔道皆臨於此,就怕一不小心隕落期間,是以也想得到稍許助力……


    葉蕭打斷了他的話:“我等皆為正道中人,也不需什麽助力之名,隻要你……”


    “葉蕭真人!”


    楊昭毫不猶豫便同樣打斷了葉蕭的話,一點兒都不客氣道:“若弟子理解不錯,我等元嬰期一下的弟子皆是有著前往那亂星仙府的資格,而各派長老恐怕早已想好了該怎樣行事。可我以寶物換取這稍許助力,便是擇了後來的路,待進入了亂星仙府後,應做什麽、不應做什麽,自然會遵從我正道之規。”


    “退一萬步說,弟子是用寶物換取後路機緣,可這也是在自心本能的範圍之內,況且弟子並沒有做錯什麽?仙長何必苛求過甚?”


    明知葉蕭很有可能是在試他,楊昭是還是惱了。查根究底沒有關係,但用這種方式來查,是覺得他愚不可及麽?


    “甚好。”


    葉蕭刻板的麵孔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卻是又微微躬身,像是對之前的舉動表示歉意,隨後便道:“你明白這個道理,但還有人還不明白。”說話間,他將目光放在了大殿之外。


    這舉重若輕的重點移換,讓楊昭摸不著頭腦,不過葉蕭並沒有刻意隱諱的意思,直接便道:“我正道弟子如今皆是以私心為交,以為寶物靈丹才是根本之地,我向來是不以為然的。眼前那你這弟子也明白,換的便是一個機會,而非是實物,偏偏你不明白,這些年,各宗門弟子不少,卻是良莠不齊,此足以為戒。”


    楊昭點了點頭,應聲行了一禮道:“多謝真人講解。”


    可葉蕭的灰白眉毛鎖在一起,神色卻頗是不樂道:“亂星仙府出現自如今已有數百重劫,自有他的道理。最起碼,若是不以此法,那些欲求長生而不可得的人們,豈不絕了獲利之階?”


    所言之劫,乃是時間單位。每劫即是三千六百年,源自於修行界每三千六百年一次的波及全體修行人的天地大劫,即四九重劫,而每劫之上,卻又是有元會時間之意,沒一元會,又有十二萬九千六百年,隻是這元會之意原本是近古以前的時間隻算,如今修真界中等活過元會之人卻是少有,是以便棄而不用。


    而如今這修真界能以劫為單位的事物的曆史,無論如何都是相當古老的了。


    楊昭卻是不解搖頭:“仙路求索,機緣第一。那亂星仙府如今看來便是給了修真界中人一個彼此能得機緣的機會,雖說危險頗多,但對外也是給苦求長生之輩一個進身的機緣,但也僅是機緣而已。”


    “我正道擇選弟子,何等慎重。除機緣外,悟性、根骨、德行無不兼備。而為了機緣選上來的那些弟子,大多人一開始便想錯了,他們多為外物所惑,錙銖必較,認為有了外物,便能一步步走上去,卻不知道外物本身全無價值,通過外物所得的資源也不是修行的目的,一步錯,步步錯,實是可惜。”


    葉蕭冷笑道:“他們陷在裏麵,不得超脫,是他們見識不到,悟性不足,還有情有可原,而像你這等大機緣之人也陪著陷進去,甚至以後還會給他們誤導,何其荒唐?便如你這般之人,前麵想法很是不錯,但最後那說法,恐怕也是那些外物所得之人灌輸進去的吧!”


    楊昭聽了此話,更是微怔不已,他確實是有著這樣的想法,隻不過這也是前世看到那些仙俠小說而導致有了這樣的心境,卻沒有想到外物其實並不是長生之根本,隻不過就是一個輔助罷了。


    可他還是不服氣冷聲道:“我輩長生,不過道法侶財四字而過,若識明四字,均可得道,這是老祖宗們驗證了的。亂星仙府便是實證一部最關鍵之物,前輩要否了它,想來也不會有更多的人同意。”


    葉蕭唇線下抿,這已算是他今日最明顯的表情了,他揉了揉嘴角胡須,放言道:“其實最根之基還的是以道力證道的路子,恨不能將一切量化,但最終迎劫破關之時,還是要迴到煉心上來。就如那林楓,這些年來,為助他攻破分神之期,我林葉兩家不但允許讓遍鑒各秘傳丹訣,就連一些秘法都破例傳給你了,隻盼他再有精進,可直至此刻,他仍困於自限之樊籠,每日裏自怨自艾,到最後落得了一個叛徒之名,這難道也是資源的問題?”


    其實兩人對話這麽久,雖說楊昭不明白葉蕭究竟是想要表達什麽意思,但心裏對葉蕭的說法,認同感還要更多些,隻是他覺得這位仙長說話的技巧實在太糟糕,雖是明擺著的好心,可句句都戳向世間修道中人的痛處,這要不是自己,恐怕他人早已迴和這葉蕭翻臉了!


    是以楊昭自是輕聲說道:“前輩所言甚是,晚輩受教了,所謂道法侶財在這些我輩求得長生之士的眼中也不過隻是一個笑話而已。”


    果不其然,當楊昭說完這句話後,葉蕭的眼神之中更是露出了一絲驚訝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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