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公子的手剛摸到腰間的彈弓,還沒來得及取出來,裴將軍已經完成了一次拔劍、擊劍和收劍的一係列動作。


    而衝在最前麵的那個家奴,身上的皂袍卻如同柳絮般片片飛落,裏頭的汗衫也是被劃得稀爛,關鍵是竟未傷及一寸皮膚。


    那家奴像個木頭人一般杵在那裏,緩緩低頭看向自己的前胸,麵如死灰,突覺大腿根一熱,才發現自己嚇尿了。


    唐雲也是看得呆若木雞,這拔劍的速度和用劍的絲毫分寸……你他娘的是在跟我開玩笑嗎?


    幾個家奴都同時刹住腳步,你看我我看你,誰還敢往前衝?


    “咳咳,”唐公子開始狐假虎威了,起身走上前去,“喲,這不是樊大郎和寧大郎麽?


    怎麽,來喝花酒啊?


    真是巧了,要不進來一起坐坐?


    我等這裏正興酒令賦詩呢,要不爾等也來一篇?


    樊大郎先來,還是寧大郎先來?”


    那樊家侯和寧煒對視一眼,皆是驚魂未定,賦詩?


    賦你娘的頭,你看我等像會賦詩的人麽?


    別說叫這二人賦詩一篇呢,就是讓他們背誦古今詩家的名篇,都有可能背不出完整一篇來。


    要說擲個什麽骰子,喝個花酒什麽的,他們絕對是老手,吟詩作賦,爾等想多了,吾輩打娘胎出來就不好這口。


    “樊兄,罷了,不就是個雅間嘛,讓於他們又何妨?”


    那寧煒早已沉不住氣了,不說那幾位氣度不凡的陌生客人是不是他寧家招惹得起的,就是柴榮達,他們寧家也不敢太過得罪。


    作詩賦詞,他和樊家侯加起來都比不上半個秀才,動武,那就更不是他們的對手了。


    還能怎麽著?


    識時務者為俊傑。


    “好漢不吃眼前虧!樊兄,那些人恐怕來頭不小,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快走吧!”


    寧煒不由分說地拽著樊家侯轉身走了出去。


    那樊家侯現在自然也看出對方那些人絕不好惹,現在他豈有不順著台階往下出溜的道理?


    要不怎麽說這倆人是氣味相投的知己呢,就這關鍵時刻互相遞台階的心有靈犀,就值得二人將對方奉為至友了。


    小人從來都不會認為自己是小人,如果他們有自知之明的話,也就不會成為小人了。


    這種結果,自然是史玄榮願意看到的,樊、寧二家的郎君自己鬥不過別人,這怪不到他頭上了。


    史掌櫃在前麵引路,陪著笑臉道:“二位郎君,請隨我來。


    對麵的雅間視野也甚為開闊,絲毫不遜色於那間,二位何必作意氣之爭呢?”


    “二位公子,那在下就不送了哈?”


    唐雲衝樊、寧倆人揮揮手,笑嗬嗬地道,“要不要在下幫二位叫幾個胡姬侑酒?


    千萬別客氣,唐某請客!”


    你們付錢!一段風波就此過去,熱烈歡快的鼓樂重新響起,舞姬們繼續表演。


    這間酒肆最好的雅間內,酒令遊戲繼續進行,自唐雲吟出了那篇《清明》,李白、裴旻和吳道子無不對他刮目相看。


    尤其是裴將軍,再也不敢小覷坐在他對麵的“牧童”了。


    這一次詩酒之會,從午時一直持續到了掌燈時分。


    眾人起身時,都已酩酊大醉,就連唐雲也有了七八分醉意。


    他隻知道那個叫遮不略的小胡兒一壇一壇往雅間裏送葡萄酒,究竟送了多少壇,他已經記不清了。


    四名侑酒的胡姬攙著一眾酒徒走出雅間,春香自然是攙著唐雲的。


    唐公子頭腦一熱,索性就裝出十分醉態,腳下走起了迷蹤步。


    “哎呀,雲哥兒,你小心些!”


    春香的小身子偎了上來,吃力地抗住了唐雲。


    “那還不是因為你會勸酒?”


    唐雲低頭看著小胡姬宛如山茶花般美豔的臉蛋,哈哈笑道:“失滿子,你的酒量真挺可怕的啊!”


    “哪裏,”春香勾下臉,赧然一笑道,“奴家今日也喝得夠多啦!”


    說話間,唐雲扭頭向斜對麵的雅間裏張望了一眼,隻見裏頭觥籌交錯,樊家侯和寧煒一人摟著一個妖冶胡姬,似乎是樊家侯說了什麽淫蕩之語,那幾個妖冶胡姬都在拿東西扔他。


    “哼,就這種四處尋花問柳的人,還想娶茵兒為妻,做你的白日夢吧!”


    唐雲心中恨恨,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寧百祥把自己的女兒送入了樊家的魔窟。


    來到胡姬酒肆樓下,一眾酒徒立住身子彼此話別。


    “雲郎,恕某直言,某已是很久沒喝得今日這般暢快了!”


    李白笑著向唐雲拱拱手道,“雲郎若不介意,某願與雲郎約為忘年之交!”


    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塊用紅瓔珞係著的小玉玨,“此決乃是藍田玉所製,是某前日途徑藍田縣時偶然得之,所謂‘皎皎白駒,在彼空穀,生芻一束,其人如玉’,藍田玉之於雲郎是再相稱不過的事了。”


    “太白兄天縱奇才,小弟仰慕已久,”唐雲拱手笑道,“隻是這藍田玉太過貴重,小弟……”“唐賢弟!既是太白的一番美意,你不收就是卻之不恭了!”


    柴掌櫃在邊上哈哈笑道。


    “那好吧!”


    唐雲雙手接過藍田玉玨,“可小弟並無準備,不知該迴贈太白兄何物為好……”唐公子摸遍全身,除了懷中那一袋鐵丸和靴中那副彈弓,身上連一個銅錢都沒有,難道要以身相許不成?


    “雲郎,雖說禮尚往來,”李白手捋美髯,爽朗一笑道,“可天生我太白,並不拘泥俗套!什麽也不必迴贈,但願還能同雲郎一醉方休!”


    “這個好說!”


    柴榮達哈哈笑道,“雲郎家中唯獨不缺的就是酒,還是大唐天下最酷烈之酒!太白兄若思一醉,明日某等便可去川味酒樓尋雲郎。


    雲郎,你該不會推拒吧?”


    “怎麽會?”


    唐雲笑嗬嗬地道,“明日小弟擺酒一桌,但請諸位前輩賞臉赴宴!小弟敢不盡心盡力款待?”


    “甚好,甚好啊!”


    柴掌櫃笑著對李白、裴旻和吳道子拱手道,“明日一行,保準諸位流連忘返!川味酒樓的唐氏燒酒天下獨一無二,雲郎烹製的川味亦是天下無雙,諸位口福不淺呐!”


    柴榮達之前並沒有告訴李白等人,如今風靡新豐縣的唐氏燒酒便是唐雲所釀,李白剛來,也還沒有聽說過川味酒樓的菜肴風味獨步天下。


    現在聽柴榮達這麽一說,個個都好奇起來,他們誰也沒想到這田家少年不僅詩才橫溢,竟然還精於飲饌!當真是個少年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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