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少府既沒有藏奸,又何必惱羞成怒?”


    那趙環冷笑兩聲,陰陽怪氣地道,“此案乃是安明府吩咐下來的,你竟敢怠慢,難怪你在九品縣尉上連轉數任也無法得到升遷呢!”


    “趙大人,公堂之上,請勿要談論同僚私事!”


    郭鍛強壓著滿腔怒氣,“既然安明府命我陪審,屬下當然要秉公執法!我等還是速速審案,及早將案卷送呈安明府為是!”


    說著抬頭瞪向公堂下的袁天九,“爾等休得魯莽,速速退下!”


    那袁天九心下十分惱火,但郭鍛是縣尉是官,他是衙役是吏,自然不敢違抗長官命令。


    那袁天九把目光投向趙環,趙環一臉忌恨地掃了郭鍛一眼,不耐煩衝袁天九擺擺手。


    “唐雲,我且問你,安小姐是不是受了你的盅惑,才跟你私奔的?”


    驚堂木拍下,趙環厲聲喝問道。


    “唐雲,你不必驚懼,但據實情陳述便是!”


    郭鍛對唐雲點點頭道。


    “趙大人此問,小民實是不知所謂,安小姐有腿有腳,她自己闖入我唐家小院,我唐家不過是略盡主人之分,這何錯之有?”


    接著他把安小姐怎麽闖入唐家小院,怎麽以借宿為由賴在唐家不走的事實,都一五一十地陳述了一遍。


    對唐雲這番話,不管趙環心下怎麽想,郭鍛是信了七八成。


    很簡單,安小姐乃是官宦小姐,唐雲隻是個田舍郎,並不曾聽說他們從前相識,誘拐私奔一說,純屬無稽之談。


    “大膽刁民,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


    你若敢欺誑本官,本官自有法子懲治你!”


    趙環一臉惱怒,重重拍下驚堂木,“本官再問一遍,你是如何誘拐安家小姐的?


    速速從實招來!”


    ……與此同時,在安府東麵一座幽靜小院中,安碧如被困在樓上閨閣中急得團團亂轉。


    “來人啊!快來人啊!阿爹,你快放女兒出去!雲郎是冤枉的,女兒離家出走,與雲郎不相關!”


    安碧如拍打著房門,向門外喊道:“阿鹿!阿鹿你死到哪裏去了?


    阿鹿,快給我開門!”


    聽著自家小姐焦急的喊聲,藏在庭院花圃中的小婢女心下大亂,手裏扯著一朵花瓣,小聲念叨道:“開,不開,開,不開……”誰知越數心裏越亂,氣得小婢女把手裏的花瓣用力擲了出去。


    “到底開還是不開?”


    阿鹿急得跺腳。


    安碧如聽到樓下的動靜,三步並作兩步竄到南窗下,伸手拍打著窗欞,怒斥道:“好你個賤婢!連本小姐的話都不聽了!你等著,迴頭我就把你再賣到鄭主簿家去!”


    那阿鹿嚇得打了個激靈,那鄭家便是之前虐待她的那一家,小婢女急得團團亂轉,這可如何是好?


    放了小姐,老爺和夫人定要責罰自己,不放小姐,小姐就要把自己再賣迴到鄭家去。


    “阿鹿,我數到五,你若再不開門,我說到做到,到時可別怪我不顧主仆之情!”


    “一……”“二……”“三……”小婢女終究承受不住這巨大壓力,心態直接崩了。


    “來了來了,小姐,婢子來救小姐了!”


    小婢女抬腳向花廳門口奔去,穿過花廳,雙手拎著裙子向樓上攀去。


    得罪了小姐,小姐要發賣她是一句話的事情,得罪了夫人,至少還有小姐替她撐腰。


    這筆賬,阿鹿還是算得很清楚的。


    “小姐,恕奴婢救駕來遲,還請小姐責罰!”


    用管鑰打開銅鎖後,阿鹿噗通一聲跪下了,抱住主子的腿,仰著淚汪汪的臉蛋,“阿郎責罰小姐閉門思過,奴婢方聽鸞兒說起,便偷出管鑰冒死趕來相救。


    小姐乃是奴婢的再造恩人,沒有小姐,哪有奴婢呐?


    小姐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小婢絕不敢偷生!奴婢不求與小姐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與小姐同年同月死……”“夠了,什麽跟什麽呀!”


    安碧如又好笑又好氣,“又偷我書櫥上的書看了吧?


    淨學些花言巧語!快鬆開我,我趕著去救雲郎!”


    阿鹿一抹眼淚,眉開眼笑道:“小姐不發賣小婢了麽?”


    “再說吧!”


    阿鹿忙又抱緊了主子的腿,桃臉都貼上去了,“小姐不允諾,小婢不敢撒手……”“好了好了,”安碧如黛眉緊蹙,“你心裏那點小九九,還能瞞過我麽?


    快起來,我答應暫不發賣你便是!”


    明明是受命前來看守我的,還裝作一副匆匆救駕來遲的樣子。


    大是可笑!“多謝小姐憐惜,婢子至死追隨小姐身邊!”


    阿鹿這才放下心來,裂開小嘴嘿嘿笑道。


    ……公堂之上,唐雲和趙環之間的口舌之辯,已來來去去數個迴合。


    《唐律疏議》明文規定:“和奸者,男女各徒一年半,有夫者二年。”


    《唐律疏議》又名《永徽律疏》,乃是大唐永徽年間,長孫無忌等奉敕所撰法律典籍。


    趙環想治唐雲一個“和奸”之罪,可他萬萬沒想到,一個田舍子竟然有這等口才,對大唐律令比他這個縣丞還精熟。


    唐雲言笑晏晏,有理有據,並未有任何褻瀆公堂的言行,那趙環惱羞成怒,怒氣鬱結,卻又無處可發泄。


    有郭鍛陪審,他也不好對人犯濫施刑罰。


    就這口才,就這對律令之精熟,到他廳上做個小吏那都是屈才了啊。


    郭縣尉也甚是吃驚。


    拿不到和奸的罪證,趙環隻好搬出韋燦這尊大佛,說唐雲蓄意重傷官宦之家的公子,按律當徒三年。


    所謂徒三年,用後世的刑法術語,即是“勞動改教”三年。


    “唐雲,韋公子如今就躺在安府客館中,頭部重傷未愈,任你巧舌如簧,也休想脫罪!”


    趙環目光陰鷙地盯著唐雲,怒怕驚堂木喝斥道。


    “諸夜無故入人家者,笞四十;主人登時殺之,勿論。”


    公堂之下,唐雲負手而立,神態不卑不亢,微微一笑道,“莫非趙讚府沒讀過這條律令?”


    勿論,即是不負任何法律責任。


    那趙環再次傻眼了,這、這他娘的真是農家出來的小兒?


    唐雲不僅指出該條律法出自哪部律法,還能指出是哪一頁哪一行,就連對律法精熟的捕賊尉,也聽得一愣一愣的。


    很簡單,他都沒記得這麽清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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