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風跟褚玄良坐在外麵的涼亭裏玩手機, 感受到陰氣四溢, 隨後湯圓、周先生、以及邁著短腿奮力奔跑的小山神, 接連從屋裏跑了出來。

    周先生停在門口失了方向:“哪兒去了?羊羊?”

    江風二人已經追著黑影而去。

    小山神從周先生背後鑽出來, 伸長手喊道:“哇——等等我爸爸!湯圓!!”

    周夫人跟著來到門口, 麵色蒼白道:“老公!老公怎麽迴事?”

    “沒事, 沒事。”周先生一頭冷汗地安撫她, 可這模樣實在沒什麽可信度。

    他一時著急,拍拍周夫人的手背讓她先迴去,就去追小山神。

    周先生問:“在哪裏?”

    小山神說:“跟著我爸爸!”

    周先生立馬加速。

    “抱上我!”小山神氣得跺腳, 委屈道:“湯——圓!你好討厭!”

    黑影從家裏出來後,便在小區內亂打轉。他橫空出世,很快毫無遮掩的濃重陰氣就吸引了周圍魑魅魍魎。

    江風抬頭, 看見空中飄過裹著長發的女鬼, 對方發出桀桀怪笑。

    黑影聽見慌神,冷靜了一下, 很快分辨好方向, 轉而朝著苗女士的家飛去。

    江風兩條腿根本追不上他, 看著周圍出現的鬼影越來越多, 知道不妙。餘光間一道黑白身影一閃而過, 湯圓緊緊追在他身後,用力大叫。

    褚玄良抽出一張符, 速念一句,往湯圓身上拋去。

    ·

    苗女士跟她先生正坐靠在主臥的床上, 開著電視, 小聲說話。

    苗女士臉上的紅腫消去了一點,可還是很明顯。

    她依偎在先生懷裏,感受到對方胸膛上下起伏,看著電視劇裏正在爭吵的兩人,思緒不覺飄遠。

    她任性嗎?她不敢的。

    有時候她會困惑,他們像一對夫妻嗎?

    不,其實是不正常的。

    她所擁有的一切,讓她不敢做出任何任性的抉擇,哪怕隻是正常的控訴。她害怕被拋棄,她會一無所有的。

    對方說:“我最愛的人是你啊。”她可以相信——起碼對方是愛我的。哪怕他是在敷衍我,也證明他不希望失去我。

    如果能生下孩子就好了。她想。那她就有一個真正的家人,她的孩子是她最大的依靠。他們可以相依為命。血緣是他們最堅固的紐帶。

    苗女士之前流產過兩次。

    第一次是四個月的時候,出門莫名其妙地摔了一跤。她當時心態崩潰,過了好久才調整好。

    第二次是五個月的時候,她做了一個夢,第二天醒來滿床都是血。

    那段時間她渾渾噩噩的,像是著了魔一樣。

    她覺得這實在是太邪門了,更大的恐懼席卷了她。她以前不信佛不信道更不信玄學,但在這之後,她的人生被陰雲籠罩,她需要一個發泄跟依靠的地方,她願意去相信一切能讓她心安的事情。

    所以她也開始走訪各處的道觀跟寺廟。

    苗女士通過朋友打聽,找到了幾位有名的算命師,照著八字算了一遍。那道士就告訴她,她丈夫是和尚命,沒後代的。

    她當時很生氣,不信,又去找了另外一個人。

    結果接連算了幾次,竟然都是一樣的結果。

    世界上沒有這麽巧合的事情的,她如果不離婚,這輩子都不會再有孩子。

    可是,轉機出現了。或許是她輾轉求問,風聲傳出去了,有一位道士主動來找,告訴她,她可以有自己的孩子。

    就算是和尚命,但一命換一命,也能瞞天過海。隻要她在懷孕之後,如果找到一個八字夠好、福氣夠旺,但是又早夭的孩子的魂魄,打進她的肚子進行替換,就能成功生下來。

    因為地府勾的是魂,而她懷的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了。

    苗女士心動,問道:“那到底是我的孩子,還是別人的孩子?”

    “是你生下來的,跟你有同樣的血。由你養大,會叫你媽媽。”那道士笑道,“人類生物學上是這樣定義的,這不就是你的孩子了嗎?”

    苗女士:“這是鬼胎嗎?”

    對方又笑了一下:“是。”

    苗女士雖然心動,可也不知道去哪裏找一個八字好、福氣旺,又早夭的孩子出來。

    滿足前兩點,還會早夭?總不是要她去殺人吧?

    於是冷靜過後,她就放棄了這件事情。

    同小區裏有有一對姓周的夫妻。

    兩人恩愛,孩子聰明。周先生非常顧家,長得又帥,人也紳士。苗女士見過他們很多迴,迴迴見到,都有些嫉妒。

    那天,她按照先生吩咐的,帶著湯圓去散步。保姆正好忘記了牽狗繩,苗女士看著覺得心煩,隻想快點給狗溜一圈拉迴去,就沒上去拿套。結果竟然在路邊看見了周氏夫妻。

    對方跟她頷首微笑,周先生拿著手機為夫人拍照。他們的兒子聽話地蹲在不遠處玩石頭。

    鬼使神差的,苗女士拍了拍湯圓的背,小聲說:“去跟弟弟玩一會兒。”

    湯圓聽見,興奮地跑了過去。

    她沒想到後麵會發展成這樣!

    最初的驚訝跟愧疚過後,苗女士欣喜若狂。

    那條路是小區側門,平時根本沒什麽車輛。路麵又寬闊,左右設了有八條道,哪會那麽巧,剛好一輛超速車靠邊駛過。

    這麽多的巧合,這是天意啊!是天意!

    苗女士立即去找了那位道士,道士說,人死後短時間內,魂魄是會留在附近,等待陰差勾走的。她按照對方的指示,偷偷把那小孩兒的魂魄拘了迴來,帶給道長。

    她沒去問自己孩子的魂魄會怎樣,下意識地忽略了這個問題。

    她太想要一個孩子了……太想太想了……

    “親愛的,你怎麽不說話?”她先生拍著她的背,開口說道:“你還在生我的氣嗎?我說過,我最愛的人是你啊。”

    苗女士正在出神,聽見那句他說過千百次的話,心髒不由一跳。

    她仰起了頭,正要說話,房間的窗簾一陣抖動,然後直直揚起。

    先生困惑道:“咦?我窗戶是關了吧?怎麽迴事?”

    “啊——!”苗女士驚聲尖叫,猛得縮向後麵,一手指道:“鬼!”

    先生隻看見半空隱隱有團黑氣,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緊跟著一條狗撲了進來。

    苗女士一怔:“湯圓?”

    她迴過神來,對著湯團敞開雙手:“湯圓,到媽媽這裏來。你會保護我的對嗎?湯圓媽媽愛你啊!你快點過來!”

    湯圓跳了起來,把半空的黑氣佝到身下,貼著牆遠離她。

    同時玻璃窗戶傳來一陣拍打聲,還有嗚嗚的低鳴。那是真正的鬼哭狼嚎,叫人毛骨悚然。

    她看見一張慘白的臉皮貼在玻璃外麵,頭發下垂,不知有多長。

    她的心髒劇烈跳動,快要炸裂。

    “砰”得一聲巨響,苗女士眨了下眼睛,整個人蕭瑟地縮了一下。

    玻璃碎了!

    四五隻鬼湧進來,而苗女士朝湯圓撲去。她覺得跟湯圓在一起才是安全的。

    可湯圓根本不管她,苗女士隻能跟著抱住它。

    鬼直直衝了過來,飛進苗女士的身體。

    苗女士低頭,看見自己小腹飛速隆起,撕裂的劇痛侵襲她的大腦。

    她瞪大眼睛,眼球外凸,停住唿吸。耳邊聽不見自己的尖叫,不遠處躲開的男人正滿目驚駭。

    苗女士眼部肌肉跳動,迴憶再次走馬觀花般閃過。

    她有孩子了,而這一次能健□□下來。

    那段時間,是她最幸福的時光。

    她可以幻想未來,她有著新的希望。

    怎麽也沒想到,懷到六個月的時候,她被湯圓撲倒了。她再一次看著孩子從她身體裏被取走。

    那時候,她腦海中忽然想起了一句詩。

    “所謂未來,不過是往昔。所謂希望,不過是命運。”

    一切不過是已經注定的命中循環而已。

    在她萬念俱灰的時候,她先生果然又去找了另外一個女人。

    苗女士覺得有些可笑。

    找再多的女人又怎樣?生下來的孩子要麽不是你的,要麽活不了多久。

    苗女士用盡力氣撲了過去,跟她先生抱在一起。

    先生驚恐地想要推開她,可是她嘴角露出一絲笑容,緊緊箍住他的腰身。眼神裏滿懷愛意。

    鬼從她身體順著鑽進她先生的身體。

    這一刻她莫名有了一種痛快感。對先生,對情婦,也對自己。

    太失敗了,她的人生真是太失敗了。

    她卑微、卑劣、卑鄙,而她丈夫,無情、無度、無恥。

    她會跟她丈夫永遠在一起。

    “敕——!”

    苗女士感覺背後有被灼燒的刺痛,腹部好了一些。她鬆開手向後倒去,看見了江風表情凝重的臉。然後閉上眼睛,陷入一片黑暗。

    ·

    江風跳進去查看,在苗女士跟她丈夫的魂魄被撕裂前,將人拽了出來,押到一旁。緊跟著褚玄良兩張符貼在惡鬼的額頭,將房間內鬼怪彈開。

    因為裏麵吸引了不少厲鬼,導致周遭溫度驟降。

    褚玄良抖啊抖,大放血地把包裏的符籙全飄出來。江風抓了幾張貼上窗戶,才總算鎮住。

    江風拿過被子,蓋在苗女士跟她丈夫身上,合手小拜。

    褚玄良看著歎了口氣:“怎麽會這樣?”

    “陽壽即盡。”江風頓了下,改口道:“陽壽折盡。”

    那兩人的魂魄立在牆角,還是恍惚的。因為受驚又被厲鬼衝撞,很不穩定,暫時聽不見他們說話。

    湯圓嗷嗚地痛叫,才把羊羊從肚子下放出來。它翻到在地上,聳拉著眼皮。

    褚玄良摸了摸它的肚子:“做得不錯。乖孩子。”

    “你能原諒它嗎?”褚玄良對著黑影說,“它不是故意要害死你的。”

    黑影模糊不定,江風過去,一手按住他的頭頂,他才終於顯出一點人形來。

    羊羊聞言點了點頭。

    湯圓又叫一聲。

    羊羊學道:“乖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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