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母那邊的聲音忽然停了, 江風已經坐在桌角開始吃盒飯。

    薑母指著小山神道:“他們不可能認識的啊!我兒子一年多前被送到行走學校, 那時候這小子才多大點啊, 怎麽可能見過我兒子?而且我問過小區的保安了, 那孩子在門口就說是要來我家, 地址說得清清楚楚的。哪有那麽巧的事情?他一看見我兒子我兒子就變了?我兒子那天下樓而再次出現, 穿得衣服都不一樣, 邪門了沒有?”

    民警小哥於是走到小山神身邊,蹲下問:“你們兩個在說什麽?”

    “在說爸爸。”小山神說,“為什麽他爸爸不喜歡他?”

    那小哥很尷尬。轉移話題道:“你們兩個什麽時候認識的呀?”

    小山神:“就上次認識的。”

    民警想所謂的上次應該就是門口那一次。

    小哥繼續問:“你當時有沒有見過跟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哥哥?”

    小山神搖頭。

    派出所民警們顯然是唯物主義信仰科學的, 偏偏不按著薑母的思維方式去猜測。

    那邊另外一位小哥說:“根本就是胡鬧,實在不信就去驗個dna,是不是你兒子不就知道了吧?”

    薑母:“我的意思就是說——這事根本不正常!”

    民警小哥被氣笑了:“那就不歸我們警察管了。”

    薑母還想說話, 警察小哥忽然製止她, 說道:“薑女士你想清楚,他是你兒子, 目前來看還是你唯一的兒子。他現在還小, 你是監護人, 你當然可以折騰他, 打他罵他甚至送行走學校裏弄死他, 可等你老了以後呢?你是就不想要這個兒子,他也是你在這世界上最親的人了。”

    薑母欲言又止:“我……”

    小山神跑過去扒在桌邊, 看江風吃飯垂涎三尺,委婉問道:“好吃嗎?”

    江風說:“好吃。”

    派出所的飯是真的好吃。名不虛傳。

    小哥說:“哎喲小朋友想吃嗎?我再給你點一份啊。”

    江風直接拒絕道:“他最近忌口, 不能吃。迴去要吃藥。”

    小山神:“……委屈巴巴。”

    民警小哥又問了些小山神關於他那天去花園小區的細節地方, 小山神迴答起來流暢自然,口齒清楚,思維敏捷。他畢竟還太小,沒察覺出異樣,就讓江風先把他帶迴去了。

    薑廈原依依不舍地看著他。

    小山神問:“如果他父母又把他送去那種學校怎麽辦啊?”

    江風低頭看了一眼,說道:“不知道。”

    薑廈原沒有成年,他父母是法定監護人。行走學校的老師跟教官們,隻要家長簽字,就能把他們帶過去。

    ·

    褚玄良跟黃玉站在少陵山群的山腳,順著地圖上的標識,找到了那家行走學校。

    在經曆教官集體去世,學生集體失蹤又迴家之後,這所學校終於被關了。哪怕它本來就是無證經營的。

    褚玄良在門口轉來轉去,想找缺口翻進去,但他畢竟不是靠拳頭吃飯的,身手不是非常好。主要業務還是看風水,做法事,偶爾被強拉上陣,才會做前線工作。

    就是倒黴催地遇到了江風。

    黃玉則在一旁刷手機查新聞。她認為規律,可以從現實著手。主要是本人也比較八卦。

    這所學校,雖然地處偏僻,但也曾經被媒體曝光過。

    學校裏死了好幾個學生,大部分是自殺跟意外。一位出校了的女生鼓起勇氣向媒體舉報,但因為沒有證據,加上是本地新聞,沒有推動跟炒作,很快石沉大海。學校照常經營,也沒有家長來把孩子領迴去。

    行走學校的學費並不低廉,相反還很高。普通家庭可能還負擔不起,所以許多家長是醫生、老師、白領等受過高等教育的知識分子。

    在學校被關之後,出來求情為學校辯解的也是這些家長。在知道自己孩子受到這種虐待之後,依舊保持這種態度,簡直叫人難以置信。

    這些家長的說辭極其統一,大概就是這麽個意思——不相信自己孩子的陳述,認為他們在誇大其辭,為了逃學說謊汙蔑。這些孩子自己是已經教不好了,為了防止放出去危害社會,所以送行走學校吃吃苦。事實證明確實是有用的,他們迴到家以後都變得更加殷勤聽話了,他們滿意這樣的結果。

    不知道自己是真的這樣認為,還是在自欺欺人。

    黃玉摸著嘴唇道:“我說這些人是不是有病啊?專門請幾個變態來虐打羞辱自己的孩子,真學好了還是在害怕都不分不清嗎?舊社會都沒這麽扭曲人性吧?”

    “眼不見為淨吧。自己不舍得打,怕被說家庭暴力,但又覺得他該打,就送個地方找別人打。”褚玄良說,“而且這裏魚龍混雜,送過來的學生裏,還真有一些人不是個東西。就是因為未成年奈何不了他們。”

    “如果真不知道,我還能理解,以為家長是被學校給騙了。可是……”黃玉歎了口氣,“唉。我兒子以後要是敢這樣翻天,我肯定會自己打死他,不假手於人。”

    褚玄良迴頭道:“別看了!過來幫個忙。”

    二人圍著校門開始布下法陣,擺放符籙。

    褚玄良站在中間,念誦口咒,召請五方鬼差,搜尋幾位教官鬼魂,前來一問究竟。

    然而陣法開始生效後,五鬼卻沒出現。符籙中金光閃現,一陣狂風刮過,周圍寂靜了一秒,好像有什麽東西出現斷檔。那感覺相當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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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戒備退出法陣,手執符籙戒備。

    黃玉眼睛發澀,用力眨了眨,然後睜開查看四周。

    還是原先的校門,一時說不出來哪裏有變化,隻是隱隱覺得不對。這時有一道人影從前方走過。

    “我去!有人!”黃玉說,“看起來是教官!”

    對方好像沒聽見也沒看見他們,繼續往前走著。

    褚玄良先攔住她,看了一圈,說道:“這座山,有點奇怪。我們剛才好像不是在這個地方。”

    黃玉不解:“哪裏奇怪?”

    褚玄良往上一指:“有山頂。”

    是的,這一塊山頂連著山神廟,明明都被小山神給帶走了,可是現在卻有了完整的樣貌。

    “是不是山神已經送迴來了?”黃玉說,“你打個電話給江風問問。”

    褚玄良拿出手機劃了下,又收迴去:“沒信號。”

    黃玉對著山頂詫異道:“這顏色是不是分層了?”

    褚玄良確認道:“葉子有點變化。”

    冬天的樹葉都枯黃落了大半,可此時山頂顯得更加蕭條。遠遠看上去,色差對比還是挺明顯的。

    校園門口種著一顆長青的鬆柏,道路兩側是其他的植物。先前沒注意看,但也知道,一個來月不打理,地上應該是有不少落葉的,此時沒有,跟被人定期清理過一樣。

    “這什麽情況?”黃玉鼻子動了動,抓緊手上的長棍說:“陰氣好重,這地方有鬼。明明人都沒了,何人還在此作怪?”

    她正想進學校看看,被褚玄良一把拽住。對方抬手指了指山頂。

    二人暫時離開學校,往山頂走去。

    直到走過那條顏色的分界線,才直觀地感受到了兩者的不同。

    兩個地方的空氣味道不一樣,風向也不一樣,太過詭異。修道人的直覺,下麵的山體,有一種逼仄沉悶的壓迫感,好像沒有生命氣息的死物。而在上麵,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舒爽感,連帶著心情都輕鬆了不少。

    褚玄良重新拿出手機,這次道:“有信號了。”

    黃玉一驚:“不會吧?”

    有信號了反而覺得更玄乎了。

    褚玄良沒答,低頭開始按動手機。

    這一代信號本來就弱,褚玄良一條信息轉啊轉轉了一分鍾才發送成功。

    很快江風迴信過來,說小山神還在他那裏。

    褚玄良又發了一條,這次運氣要再糟糕一點,一直轉啊轉的,都轉不出去。他幹脆不管了。

    以這條線為界,往上,是小山神帶走的本體,少陵山群某處山頂。往下,更像是一個幻境。

    褚玄良說:“我猜,小山神因為法力不夠,隻帶走了一處山頂,但他本體畢竟是少陵山群,所以,自動補足了整個地圖。如果我沒有猜錯,那裏的時間應該還停留在”

    黃玉:“我們這是……順勢進到山神的地盤了?”

    “大概少陵山群間有什麽聯係,教我們撞上了。”褚玄良也不知道,“下邊陰氣好重,的確有鬼在……算了,我們還是過去看看。”

    二人重新迴到校門口。

    裏麵教官正在集結隊伍,似乎是要帶學生出去爬山,隊伍就暫時列在校門口前麵的空地上,而教官在說注意事項。

    果然,這一片都是幻境。裏麵的人根本不能看見他們。

    側門已經開了,二人在人群麵前大大方方地走進去,開始搜尋這一代是否有惡鬼存在。

    黃玉兩指捏著褚玄良送她的聚靈符,感受上麵的靈氣流動,以分辨惡鬼的方向。可無論麵向哪個位置,符籙都沒什麽反應。照理說,聚靈符是最靈敏的符籙,這地方連她都能直接感受出陰氣,符籙表現應該很強烈才對。

    黃玉懷疑道:“你的聚靈符好像壞了。你這是放久了發潮吧?劣質產品。”

    褚玄良皺眉:“你別胡說,我畫的符供不應求,根本就沒受潮那機會。”

    黃玉:“可是就沒用啊。”

    褚玄良:“那也是這地方的問題。”

    二人就站在虛幻的人群麵前爭辯,這時候耳邊突兀地響起一道女聲:“你們怎麽會在這裏?”

    那聲音很細很小,夾雜在教官粗獷的聲線中難以察覺,但音色卻很特別,叫兩人清楚聽見。

    他們一起循聲看去,麵露驚訝。

    女生躲在集合的隊伍裏,被遮掩了,並不明顯。

    三人視線在半空交匯,那女生有如驚弓之鳥,整個人崩了起來,本能地想要逃跑。剛轉過身,咬咬唇,又定住了。問道:“你們是誰?是活人嗎?”

    褚玄良扯起嘴角笑道:“我是個道士。別怕。”

    女生聽見道士兩個字簡直要喜極而泣,問道:“是小山神請你來救我們的嗎?”

    褚玄良沒應聲,點了下下巴問:“你站在他們中間幹嘛?”

    女生臉色發白,招手示意他們也過來,說道:“我害怕,我在躲人。你們說話聲音小一點。”

    褚玄良:“躲誰?”

    “躲教官。他們從山上追下來了。”女生補充說,“他們已經死了,這裏有他們的鬼魂。”

    褚玄良走過去。

    他周身的氣質就很讓人安心,加上他的身份使然,果然他一過去,女生臉色就好了不少。

    褚玄良:“什麽意思?你慢慢說,不急。”

    “就是鬼啊……小山神救我們的時候,把鬼也給放進來了,可是他又趕不出去,就讓他們一直躲在山神廟裏,說山神廟鬼進不來。”

    褚玄良:“那你們怎麽又下來了?”

    “我們……”那女生說,“我們本來躲在山神廟裏,那天為了把薑廈原送出去——就是我們中的一個同伴,他說想迴家——然後開了山神廟。當然教官悄悄躲在外麵,然後就趁機衝進來了。我們害怕,逃下了山,混進學生裏。之後就一直躲在這個地方。”

    女生說著哽咽道:“我好害怕……我們走散了。這裏很可怕,我快受不了了。不知道教官什麽時候會出現。天黑我不敢出門,白天我也不敢離開,都不知道其他幾個人現在在哪裏。”

    黃玉:“不是,你們迴家啊,躲小山神這裏幹什麽?其他學生不都迴去了嗎?”

    “我們害怕,怕教官報複我們,來殺我們。”女生擦了擦眼淚,“那天就是因為我們十二個人跑上山躲起來,教官才會帶隊上山,想讓其他學生跟著一起找人的,結果就發生山體滑坡,他們全死了。”

    黃玉:“不對不對,你們不迴家,那你們家裏的人是誰?”

    “是小山神養的山魈。”女生說,“我們當時也不想迴家,小山神就讓山魈假扮了我們。”

    褚玄良敲著手指,隨後問道:“現在這裏的時間是幾月幾號。”

    “就是山體滑坡發生的那一天。”女生抽了抽鼻子,“他們現在整隊,然後就要上山了。我得跟著一起上山,不然學校就空了,教官的鬼魂一來就會發現我……可是我……”

    她抱住頭精神崩潰道:“可是我看著他們被埋進土裏砸成肉泥,然後再一個人走山路跑迴來,重複一模一樣的一天,我也好害怕,我快怕死了!”

    二人看著實在很唏噓。

    褚玄良拍著她的肩安撫了一下:“沒事了,別哭。我會帶你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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