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風出了門,先在路上買了個煎餅,準備等到店裏再吃正餐。走著的時候,一張紙錢悠悠飄到他的腳跟前,差點踩上去。

    這就有點不吉利了。

    江風四麵找了一圈,發現應該是從旁邊的香燭店裏飄出來的。

    他轉了個身,決定繞開,那紙錢幹脆脫離地心引力,飛到了他的手上。

    上麵用血紅色的顏料寫著三個字。

    “羅小梅?”江風皺眉道,“羅小梅是誰?”

    緊跟著它又自己翻了一麵,露出背麵寫著的一串地址。

    江風:“……”

    江風挑眉:“誰?”

    大概是見他生氣了,躲在旁邊的小鬼終究沒忍住,主動現出形來。

    “我隻是來傳個話!閻君請您將羅小梅帶下去。”小鬼戰戰兢兢道,“我走了!”

    他說著縮成一團,快速鑽進地下。

    江風:“……”

    什麽玩意兒?

    那邊羅小梅已經徹底失控。

    等風浪平息下來,褚玄良睜開眼,發現羅小梅已經變成了她成年時的樣子。

    一頭長發,一身血衣。骨瘦嶙峋,麵目猙獰。臉上各種血肉外翻,五官被傷痕遮掩得看不清楚。嘴唇被割掉了一塊,露出森白的牙齒。手臂上還有不少的淤青跟疤痕。

    縱然褚玄良見多了慘死的鬼怪,也不由覺得觸目驚心。

    她懷裏正抱著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嬰兒,張著嘴嚎嚎大哭。羅小梅的手將它環住,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繈褓。

    黃玉看見那嬰兒,心裏一緊,上前想要把它搶迴來,又被褚玄良拉住。

    黃玉急道:“做什麽?”

    褚玄良說:“摸摸你的符。”

    黃玉從兜裏掏出帶來的驅魔符。

    黃色的符紙,已經有點發燙了,變焦蜷起,開始變黑。估計拍羅小梅身上去,也沒什麽效果。

    果然黃色的符還是太次了一點。

    褚玄良說:“再看看。”

    羅小梅看起來並不想傷害嬰兒,或者說從見到她開始,哪怕是現在,褚玄良也沒從她身上感受到過多的惡意。

    房間裏非常昏暗,門窗都被關緊。片刻後羅母跟羅父屁滾尿流地從樓上滾了下來。

    “我的大孫子!大孫子!”

    羅母摔在羅小梅身前,餘光瞥見她的臉,便發出一聲變音的尖叫:“啊——你!是你!你怎麽迴來了!”

    羅父朝後縮去,緊緊躲在牆角:“冤有頭債有主,你別來找我們,不是我們殺了你!”

    羅小梅笑道:“當然冤有頭債有主,我老公已經被我嚇死了呀。他已經死了,剩下的不就是你們了嗎?”

    羅母哭著,卻不敢抬頭看她:“天地良心啊,我是你媽,我是你媽啊!你想做什麽!”

    羅父搖頭:“我……我不是你親爸!你別來找我,別來找我!”

    羅父是羅母改嫁後的老公,準確來說是羅小梅的繼父。隻不過,羅小梅從來沒見過自己的親爸爸,五歲從老家被帶出來以後,就一直跟著他們生活。在她心裏,她叫爸爸的人不就是她爸爸嗎?

    羅父顯然不那麽認為,他見著羅小梅,除了驚恐,還有惡心。他站起來拉開房間的大門,趔趔趄趄地跑進院子。

    外麵的光照射進來,可亮度有些不對。

    明明應該是正午,光色倒更像是黃昏時沒有溫度的殘陽。

    “dengdeng~”羅小梅沒去阻攔,隻是打了個響指:“對了,還差一個人。”

    話音剛落,院子外麵就響起一道年輕人的聲音:“爸,這是怎麽迴事?這裏的人呢?”

    羅父又衝了迴來,跪在門口說:“他是你弟啊,他是你弟!跟他沒有關係,你不能傷害他!”

    羅浩誌從後麵跟進來,打眼看見漂浮在空中的羅小梅,頓時唿吸一窒。他用力揉了揉眼睛,依靠著門框才勉強站穩,害怕地發不出完整的聲音來:“姐……姐……”

    “你們說是我的錯,可是我不知道呀,不然我們來玩個遊戲吧。”羅小梅一笑,臉上的血呲呲地往外冒,場麵極其可怖。

    她張開雙臂道:“大家都是羅小梅!來啊!告訴我,我哪裏錯了?”

    她說完話,羅父羅母三人,穿上了羅小梅身上正穿的那件血衣。

    本來是白色的碎花裙,被血浸濕。血液還是濕潤的,粘在他們的皮肉上,頃刻就將他們染成了一個血人。

    羅小梅將那懷裏啼哭的嬰兒塞到褚玄良那裏,說道:“你來扮我的外婆,好好演哦。”

    褚玄良低頭,發現自己被強製換上了一件藍色的女士老人裝,腰間還係著一塊油膩的白色圍裙,平時不說髒話的人,也冒出了一句“擦”。

    羅小梅點著黃玉:“你是我的外公。”

    黃玉的畫風來陪褚玄良了!

    她拍上搭檔的肩。你不是孤單一個人!

    褚玄良:“羅小梅你——”

    “噓——”羅小梅對著他豎起一根食指,警告道:“外婆是不會大聲說話的!”

    褚玄良問:“我們現在是什麽情況?”

    黃玉:“我怎麽知道!”

    褚玄良懷裏的孩子大概是哭累了,趴在他懷裏慢慢睡著。

    羅小梅笑著拍了拍手,喊道:“羅小梅,早上起來洗衣服啦~”

    羅家三人被動地走到中間,他們麵前各自出現一個木質的大盆,裏麵放著的就是羅小梅身上那件血色的長裙。

    羅小梅催促道:“快點洗衣服啦,不然要挨打啦。”

    說著從一樓臥室裏走出兩個人偶。

    人偶外麵套著普通的衣服,裏麵是用紙張和布料塞實的,白色的臉上畫著簡筆五彩繪出的五官,可以依稀看出羅父跟羅母的輪廓。兩個人偶一人手裏拿著根粗大的木棍,一個手裏拿著捆粗厚的竹條,站到他們後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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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母抑製不住,渾身顫抖,發出尖細的哭聲。

    她停下了,那羅母的人偶就抽一下竹條,用她的聲音罵道:“這點衣服都洗不好,怎麽洗的那麽慢,快點洗幹淨!你弟弟的尿布呢……”

    那三人認命地蹲在木盆旁邊搓衣服。

    盆裏全是血水,不管他們怎麽搓,那衣服都洗不幹淨。血液在他們手上幹涸,凝結著厚厚一塊,隨機覺得渾身發癢,痛苦不堪。

    褚玄良不知道羅小梅究竟要做什麽,就看著羅家三人被逼著洗衣服,洗啊洗,竟然一連洗了好幾個小時。

    羅浩誌早就受不了了,他從來沒幹過粗活。中途停下來歇息了一會兒,那兩個人偶也沒有責罰他。就是羅父跟羅母,不消一個下午,身上恐怕沒一塊好肉。

    褚玄良不知道過去多長時間了,但看那邊羅母已經整條手臂都抬不起來。

    羅小梅說:“可是我還要去拔兔草,喂兔子,拔兔毛,還要砍柴和摸小魚呀!你看你們洗了那麽久為什麽一件衣服都洗不好?”

    羅母嗚嗚地小聲啜泣。怎麽也沒力氣。

    “好吧。”羅小梅又拍手說,“羅小梅要結婚啊!是你們逼她結婚的!”

    緊跟著房間裏再次出現一個人偶。

    那人偶大腹便便,簡筆畫中的臉,被塗成了一團亂七八糟的黑色。

    褚玄良想起來,資料上麵寫著,羅小梅的老公,比她大了十七歲。

    可這究竟是個什麽玩意兒?

    羅母眼中驚恐頓現。

    那個新人偶,一手菜刀,一手啤酒瓶,獰笑著直接朝他們衝了過來。

    三人放聲大叫,被舉著刀的布偶追得滿屋滿院亂跑,追到了就是一陣毒打。

    啤酒瓶砸碎在他們身上,又會出現新的瓶子。就是一場無休止的施暴。

    打過一頓之後,兇悍的人偶停了下來,將他們拖迴羅小梅的麵前。

    三人身上血漬斑斑,隻是不知道是來自血盆裏的,還是他們自己身上的。

    羅小梅似乎看得很開心,黑漆漆地眼睛不住打量著他們。嘴裏發出低吟的小調。

    羅浩誌哭著祈求道:“姐!姐姐救我,救我!”

    羅小梅聲音停了一下,看著他一時沒有說話。

    “dengdeng~”羅小梅伸出一根手指說,“你們現在有一個求救的機會!”

    眾人一喜。

    羅小梅說:“向你們的父母求救吧!”

    羅母知道會是什麽結果,崩潰道:“小梅,小梅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乖女兒,我去給你燒紙錢,我去給你立碑行嗎?”

    “噓,羅小梅,向你爸爸媽媽求救,不要亂說話。”羅小梅不帶感情地說,“現在你才是羅小梅。”

    羅父直接配合叫道:“爸……爸媽,救救我吧!救救我!”

    羅小梅冰冷地吐出三個字:“我拒絕。”

    那兩個人偶的臉上,眉毛上衝,嘴角下沉,露出非常憤怒的表情來。同時發出羅母的聲音,唾罵道:“你胡說些什麽?他沒事怎麽會打你?你連人家老婆都做不好,打你也是活該!”

    “我錯了,”羅母泣不成聲,“我錯了我錯了!兒啊我錯了!”

    羅小梅沉沉地看著她。

    褚玄良小聲偏頭問:“如果是你,你會怎麽樣?”

    黃玉咬牙道:“我會弄死他們。”

    褚玄良歎道:“不值得。”

    殺人要付出多大的代價?她都已經死了,生前受那麽多苦,死後難道還要因為他們再經受折磨跟煎熬嗎?

    今天她殺了他們,就能做到坦蕩去對待以後嗎?善良的人做不到的,她今後會永遠記著這件事。他們就再也分不開了。

    有的人,根本不值得你去殺。

    羅小梅從人偶的手裏拿過那把菜刀,低訴道:“媽媽,你從來沒有給過我原諒的機會。不是嗎?”

    褚玄良將孩子遞給黃玉,摸上懷裏的羅盤,正待開口,院子的大門被人一腳踹了開來。

    那人背著光走進房間,身上帶著股騰騰的熱氣。摘下遮陽的帽子,在手上甩了甩。

    江風看著這滿地的血,挑眉道:“幹嘛?”

    羅小梅不由手一抖。

    江風下巴一抬,對著她問:“你拿著刀想幹嘛?”

    羅小梅小聲答:“我……切……切菜。”

    褚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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