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六樓大廳一如既往的安靜空曠,落日餘暉照進落地窗內,模糊而溫柔。

    我與陸瑾言相對而坐,地點是我們一直以來選定的老座位。

    他背著光,安靜得像是古希臘時代的俊美雕像。而我猶如砧板上的魚,惴惴不安地等待他的淩遲處死,終於他大發慈悲地免去了對我的酷刑,沒有讓我等待太久就直奔主題。

    陸瑾言一共給我講了兩件事。

    其一:

    他在城北長大的頭八年裏,一直與一個長他十三歲的女人做鄰居,那個女人名叫錢璐瑤,是個溫柔可愛的大姐姐。在他與母親不得不長期忍受父親家暴的情況下,錢璐瑤一直照顧他,把他當成親弟弟一樣。

    在他六歲那年,錢璐瑤十九歲,和所有那個年紀的姑娘一樣,陷入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之中。她甚至抱著會與那個男人結婚的念頭,同意那個男人搬進了她那老舊的房子,兩人一起過起了夫妻般的甜蜜生活。

    日子縱然不富裕,可愛情至上的年輕人也仍舊覺得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隻可惜好景不長,不過兩年光陰,那個男人忽然有天拎著大箱小箱的行李搬了出去,從此再也沒有迴來過。

    錢璐瑤一個人在家裏哭得昏天暗地,最終也沒能盼迴那個男人。

    愛情的開始本來就源於那短暫得可憐的愛慕與新鮮感,一旦迎來了柴米油鹽醬醋茶的日子,爭吵便接踵而至。錢璐瑤與男人的愛情也是如此,早幾個月裏尚且柔情蜜意、恩愛和睦,可兩年下來,貧賤夫妻百事哀,又何況年輕人性子衝動,動不動就吵架發脾氣,日子終究沒了起初的溫馨美好。

    聽說那個男人不知怎的攀上了公司裏的老總千金,做了登門女婿,從此人生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逆轉。

    而錢璐瑤意誌消沉,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工作,竟然也在幾年之內小有出息,爭取到了出國進修的名額。她本是電工,恰好公司需要發展新技術領域,她就成了第一批去日本學習的員工之一,後來更是在機緣巧合之下留在了日本發展。

    故事本該到這裏就結束的,然而在陸瑾言二十歲那年,錢璐瑤迴國了。

    這些年來她也談過幾次戀愛,可每一次都無疾而終,一直未曾嫁人。迴國不久後竟然重遇故人,那個在她十九歲那年與她愛得死去活來的男人重新出現,幾杯酒下肚,這些年的思念與對婚姻的憤懣傾湧而出。

    原來男人就算是踏入豪門,娶了嬌妻,也沒有比以前更好過。他懷才不遇,被妻子壓在下麵,這些年來一直保守嘲笑,心有不甘。

    而一經對比,他就發現了和錢璐瑤在一起的日子有多麽自在,再經過迴憶的美化,從此都陷入了對她的思念裏。

    不過短短幾個月時間,他留下了一紙離婚協議書,與錢璐瑤一同離開了這個城市。

    那個男人不是別人,正是祝辰山,我的父親。

    其二:

    陸瑾言二十一歲那年,跟隨導師一起參與心理治療的實例,以助手的身份與他一同出診。實習期間一共見到了三位病患,其中一位因丈夫的背叛與父親的逝世同時發生,遭受到了沉重的打擊,因此患上抑鬱症。

    無獨有偶,這名患者的故事竟然和他在錢璐瑤身上親眼目睹的故事有所重合,在患者家裏為她治療時,陸瑾言發現她竟然就是那個故事裏的富家千金——被祝辰山拋棄的女人。

    原本生活幸福、從未受過半點委屈的女人因為突如其來的雙重打擊一蹶不振,甚至因為抑鬱症太過嚴重,出現了幻覺,並且不能受到一丁點刺激。

    偏偏她才十一歲的小女兒與父親長得極為相像,成為了刺激的來源之一。一旦見到女兒,她就情緒激動,甚至會不由自主地做出一些過激的行為。

    在此期間,與她青梅竹馬的程錚趕來陪在她身邊,並把小女兒送到了寄宿學校,試圖分開兩母女,杜絕她發病的可能性。然而小女兒因為思念母親,仍舊會偷偷跑迴家看望母親,有一次因為躲在窗外偷看母親被發現了,女人一時受到刺激,竟然拿起花瓶砸向了女兒。

    當時陸瑾言恰好與導師抵達屋內,震驚之下,他抱起十一歲的小姑娘去了醫院,卻在醫生縫針的時候發現小姑娘咬著嘴唇一言不發,哪怕淚珠已然沾滿睫毛、搖搖欲墜,她也沒有喊過一聲痛。

    從那以後,他總是能夠在治療病患的時候看到那個小姑娘,她偷偷摸摸地迴到自己家中,卻隻能遠遠地看一眼媽媽。偶爾留宿家中,她還隻能一個人待在臥室,不能出現在媽媽麵前。

    陸瑾言猶豫再三,撥通了錢璐瑤的電話,將這對母女的現狀告知對方,希望她能轉述給祝辰山聽。

    然而祝辰山沉默很久,隻親口告訴他:“麻煩你不遺餘力地幫她恢複起來,我現在過得很平靜,不能再迴去,也沒臉再迴去。”

    祝辰山哪怕絕情狠心,也終究是個人,

    也有感情。從那以後,他時常打電話給陸瑾言,從後者口中得知女兒與前妻的狀況。

    對於這個故事裏的主角,陸瑾言沒有資格評頭論足,也沒有那麽善惡分明的道德感,一定要去做什麽救世主。他隻是盡自己所能地去幫助導師開導患者,時常將進展告知祝辰山。

    而這期間,他一直默默地看著那個小姑娘,直到有一日去洗手間時,祝辰山忽然來電,而他擱在茶幾上的手機被患者看到,至此,那些千絲萬縷的聯係終於呈現在眾人眼前。

    那個女人就是我的母親,而那個小姑娘自然就是十一歲的我。

    整件事裏,陸瑾言不過是個局外人,可卻因此卷入了這場風波,被認為是祝辰山派來監視我媽的惡人。

    我媽甚至在他的手機裏發現了他對錢璐瑤的稱唿是錢姐,認定了他來自己家中必定另有所圖,說不定是為了加重她的病情,要她永無寧日,這樣她也就無暇分心去找祝辰山算賬了。

    我被這樣兩件事情最震撼,久久說不出話來。

    該怪什麽?怪命運可笑還是世事無常?

    我很努力地想要從父母的故事裏走出來,那對我而言已是過去,而陸瑾言才是我的現在與將來。

    我問他:“那這一年半的時間裏,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是當初那個小姑娘了?”

    他抬頭看我,整個人的輪廓被落日最後一道霞光染成了橘紅色,又有幾分仙人下凡的神采,豐神俊朗、眉目生輝。

    這樣的陸瑾言望著我,緩慢卻有力地點了點頭,“從第一眼看見你,我就認出來了。”

    第一眼的判別力。

    第一眼的愛情。

    我想起了那夜他給我講的榮格的故事,隻一眼的功夫,那位大心理學家就得知了自己的妻子會是他一見鍾情的小姑娘。

    那我呢?

    我對他而言也是這樣嗎?

    說實話,我對於十一歲那年的事情記得不是很清楚,因為我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我媽身上,我並不知道在我默默望著她的同時,還有一個陸瑾言也同樣默默地望著我。

    可是這樣一來,我好像又隱隱約約記起了什麽,比如那一年裏每當我迴家時,都會發現自己的梳妝台上多出了一些小禮物,諸如頭繩、發卡之類的。

    前幾年我曾經問過程叔叔,可程叔叔卻壓根不知道有這迴事,我還以為是他曾經送我禮物,後來又忘記了,

    可現在看來,那些都是陸瑾言所為。

    我很努力地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甚至和陸瑾言開玩笑,“原來你真的是心理變態的怪叔叔啊,從我十一歲那年就默默注意我了!”

    他在寧靜的夕陽裏揚起唇角,溫柔得像是春日裏的一抹新綠,“又或許是命運太玄妙呢?十年光陰,終究還是把你送到了我身邊。而我驚訝於當初那個任性倔強的小姑娘竟然成長為如今這個沒心沒肺的祝嘉,因為太過注意,一不留神就挪不開視線了。”

    我忽然間眼眶發熱,明明沒有任何值得悲傷的理由,但我就是幾欲落淚。

    十一歲那年,原來我並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在我以為全世界都把我拋棄了、遺忘了的時候,還有一個陸瑾言在默默關心我。

    而十年後,命運又一次讓我們相遇,這一次,他仍舊悄無聲息地陪伴我一年半的時光,以我不曾察覺的溫情目光,贈我以堪與這傾城日光相比擬的溫柔情意。

    我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可早已定好的鬧鍾準時響起。

    該迴家了,媽媽還在等我。

    我說過一分一秒都不會耽擱,一定會準時迴去,而今時限已到,不得不走。

    我忍住眼淚站起身來,胡亂地撲進他懷裏,胡亂地親吻他下巴上的一丁點胡茬,最後胡亂地告訴他:“陸瑾言,你記著,這不過是考驗我們的一個小關卡。紅-軍長征二萬五千裏,經過11個省,翻越18座大山,跨過24條大河都沒放棄,最終勝利會師。所以我們也不要被這一丁點困難打倒,我們要翻山越嶺、取得戰爭的最後勝利,然後生一堆孩子,譜寫一曲蕩氣迴腸的愛情進行曲,告訴我媽世上還有真情在,人間處處都是愛!”

    作者有話要說:狗血中透著現實的色彩,文藝中帶著裝逼的氣息。

    沒錯,我就是我,是顏色不一樣的煙火!

    沒有小夥伴們的調戲,容哥都賣不起萌來了呢!(╯‵□′)╯︵┻━┻

    ?粗水好麽,真愛粗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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