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沈姿上前兩步,當著陳寒的麵故意說道:“肯定是嘉嘉的好朋友吧,不然不會一起來聽兩人音樂會!”

    兩人音樂會——非常意味深長的五個字。

    說罷,她還笑盈盈地朝陸瑾言伸出手來,以示禮貌。

    那隻手修長纖細,瑩瑩如玉。

    我盯著她的手,腦子裏竟然不合時宜地冒出來一個念頭:這隻手就是連續考出五次一等獎學金的手,也是撕掉我的演講稿叫我為此奮鬥了兩天的手。

    我神色複雜地看著它,事後想起來,總覺得這時候的我表情一定十分詭異,帶著一種黃繼光舍身堵搶眼、董存瑞舍命炸碉堡的大無畏精神,一副要與它同歸於盡的意味。

    我以為像陸瑾言這麽懂禮貌的人,必定會溫文爾雅地伸出手來與她交握,然後用他那好聽得隨時令人懷孕的聲音說句“你好”。

    可是幾秒鍾後,我身側的人卻遲遲沒有伸出手來。

    我看見沈姿就這麽神情尷尬地把手懸在半空,等待著陸瑾言。

    而陸瑾言卻輕描淡寫地對我說了句:“不是說好要去星巴克吃甜點麽?再不去就晚了。”

    誒?

    我疑惑地迴過頭去看著他,隻看見他沉靜溫柔的容顏,和漆黑透亮的眼珠子。

    他把手遞給我,而我順從慣了,總是下意識地跟上他的節奏,於是也不經思索地把手放進他的手心。

    下一刻,他帶著我姿態閑適地過了街。

    我從來沒有像此刻這麽清醒地認識到,陸瑾言他帥呆了!他的老謀深算、心機深沉,他對我那些小心思的了如指掌、準確判斷——簡直叫我由衷地想要頂禮膜拜。

    他的手掌寬厚溫暖,幹燥清爽,不像思媛,每次碰我的時候總是帶著涼涼的潮濕感,叫我略微不適應。

    走過寬闊的街道大概需要二十多秒的時間,而在這個過程裏,我絲毫沒有意識到我應該抽出手來,反而深思熟慮地想著一個問題:沈姿此刻是不是依舊維持著那個準備握手的姿勢?

    我忍不住彎起了唇角,直到我們已經踏上了街邊的台階,走向半條街外的星巴克時,仍然沒有合攏它。

    經過路口時,轉了個彎,陸瑾言才終於放開我的手。

    他瞥了我一眼,“現在又是在笑什麽?”

    我說:“你一天到晚問我那麽多‘笑什麽’幹嘛?你不是心理醫生嗎?就不能

    猜一猜?”

    他不鹹不淡地扯了扯嘴角,“心理醫生最擅長的不是瞎猜,是從不斷的問答中揣摩患者心理,你以為我是神算子?”

    我哈哈笑起來,“不,你是陸半仙!”

    走進星巴克以前,他似乎有些遲疑地看了我一眼,“祝嘉,你現在的笑是發自內心嗎?”

    我一頓,“啊?”

    然而下一秒,他已經迴過頭去推開了門,帶著我從溫熱的空氣裏邁進了冷氣十足的店內。

    我壓根來不及迴答這個問題。

    星巴克的馬卡龍比起其他店裏的當真要便宜很多,十元錢一個,小巧可愛,色澤粉嫩,看著就惹人喜歡。

    雖然味道及不上以前我媽讓李叔叔帶給我的,但是我還是吃得很歡樂。

    大概是看我一口氣居然吃了五個下去,陸瑾言有些驚訝,“你很餓?”

    我白他一眼,“我這是在迴答你的問題。”

    他挑眉,“什麽意思?”

    “你剛才不是問我,我的笑是不是發自內心嗎?”我又一次把一顆小小的馬卡龍塞進嘴裏,笑眯眯地迴答他,“看我食欲這麽好,就該知道我沒有勉強自己強顏歡笑了。”

    他頓了頓,隨即又低低地笑起來。

    他問我:“不是看見陳寒和你的死對頭一起聽音樂會了嗎?不難過?”

    “開始還是很難過,不過看你那麽不給沈姿麵子,完全無視了她的問候和握手,我一想到驕傲如她不知道會在心裏憋成什麽樣,就立馬心情大好了。”

    我特別誠懇,毫不掩飾自己那陰暗的心理,甚至把我長出來的毒蘑菇摘下來給他看。

    “等我迴寢室之後,一定不忘告訴她,我的陸叔叔有潔癖,不愛碰髒東西!”

    “陸叔叔”忽然間笑出了聲,那笑聲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輕快隨意,我差點就被他嚇到了。

    這還是那個隨時隨地溫和內斂的陸瑾言嗎?

    這樣的笑容可不是高高在上的男神應該有的。

    不過,我立馬又在心裏對這個笑容進行了分數與星際評定:五顆星,九十九分,陽光到可以把人曬死的地步!

    之所以少了那麽一分,是因為他太吝嗇,太少露出這種笑容,評委不滿意,所以扣分。

    離開星巴克的時候,我的手裏又捧著一杯可可碎片星冰樂。

    我

    把那些小小的冰渣與可可碎片含在嘴裏,感受著那種冰涼甜蜜的滋味,忽然覺得遇見陸瑾言是我二十一歲這個夏天最棒的一件事。

    又或許不是二十一歲,畢竟我已經與他相遇一年半的時光。

    要感謝那個下雨天,感謝他打著雨傘走向我,溫柔地問了我一句:“沒帶傘?”

    否則今天的我不會擁有如此充實的周末,不會在麵對沈姿與陳寒時能夠從容淡定如斯,更不會在失戀以後還有心情和他一起坐在這間晚來客少的咖啡廳裏笑得肆無忌憚、沒心沒肺。

    他把我從市中心一路送到寢室樓下,一路除了要忍受我那一激動起來就沒完沒了的話匣子以外,還要負責把我那些稀奇古怪的話題給接下去。

    我忍不住想笑,你看看,成熟穩重的陸叔叔竟然會和一個小姑娘討論大姨媽與心理學的關係、內分泌與心理學的關係,以及不孕不育與心理學的關係。

    我以為他總該受不了我的聒噪,畢竟連思媛有時候都會抱怨我。

    可是他沒有。

    他一直就耐心且好脾氣地笑著,時而側過頭來看我一眼。

    那雙眼睛。

    那雙眼睛,總是叫我失神。

    臨下車前,他又一次打開我麵前的小櫃子,送給我一顆草莓大福。

    我笑眯眯地接過來,剝開以後,沒急著吃,而是心血來潮地把大福送到他嘴邊。

    他一愣,挑眉看我,似乎在問我要幹什麽。

    “每次都是我吃,也不見你吃。”我晃了晃手裏的糖,“吃啊!”

    其實我的意圖很簡單,有吃的一起吃,好玩的一起玩。

    和思媛在一起時,我一向這樣,就連和陸瑾言相處時,紅豆餅手抓餅什麽的,我們也是一人一個。

    而當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真的微微張口時,我才終於察覺到哪裏不對。

    他含住了那顆草莓大福,同時亦無可避免地觸到了我的指尖。

    他的嘴唇溫熱柔軟,像是三月的杏花花瓣。

    我的指尖驀然一動,滾燙得像是被火灼傷。

    我忽然間有些慌張,愣愣地看著他,而那雙明亮的眼睛一直定定地注視著我。

    陸瑾言湊過身來,不動聲色地靠近了我,而我的心跳驟然停滯,渾身的感官都在這一刻無限放大。

    我聞到了他身上好聞的氣息。

    我感覺到了他唿吸時溫熱的鼻息。

    我看見他的麵龐無限靠近。

    我簡直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我覺得事態似乎超出了我的想象。

    ……

    這一秒,時間被拉長定格,而當我以為他與我之間的距離馬上就將成為阿拉伯數字裏最初始的那一個時,他卻忽然停住了。

    下一刻,他的手從玻璃罐子裏伸了出來,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好看的弧度,然後擺在了我麵前。

    “喏,你的。”

    他攤開手心,修長好看的五指正中,擺著一顆圓潤可愛的……草莓大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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