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的那天,風和日麗,東西都被麻利的給收拾了出去。


    迴到家韓放有一種久違了的心態,那種感覺就像是自以為越獄出去重獲自由,結果兜兜轉轉還是迴到了原點,個中滋味真的是……


    “小心台階。”


    韓放麵無表情的穩住身形,喬渝眼疾手快的扶住他,讓人把家裏不必要的東西給清理出來,然後轉頭又仔細溫柔道:“我扶你去樓上睡會兒。”


    韓放不自覺抬手摸到額上,那裏有一塊疤痕,略長,韓放就順著那痕跡在心裏勾勒出一個大概的形狀,喬渝眼一暗,有些愧疚的低聲道:“對不起。”


    韓放的關注點不在這上麵。


    因為傷口的緣故,他已經好幾天都沒洗頭了。


    【宿主,你不要擔心,我也是很有用的,有我在你別怕留疤。】


    “聒噪。”


    【……】


    他直接忽略掉喬渝誠心誠意的道歉,“我想洗頭。”


    這天氣有些微涼,喬渝一邊尋思什麽時候給韓放添點衣服,一邊應了聲好,小心翼翼的看著腳下扶他上樓,樓下的人是他喊來打掃的,韓放剛從醫院出來,他原先想著人好了迴家看著擺設不一樣,說不定也能換種心情看他順眼點,可誰想到韓放一睜眼就是一抹黑,隻能讓他們把多餘的東西給清理走,畢竟韓放現在看不見,一不小心給什麽磕著碰著就不好了。


    洗頭就順帶著洗澡一起,權當是從醫院裏出來把身上那股消毒水的味道給洗掉。


    喬渝調好水溫就開始衝洗,水流輕柔的拂過他的頭皮,隻是當眼神落到那還略紅的傷疤時,眸含心疼,動作也不自覺輕柔下去,低聲問道:“還疼嗎?”


    “沒感覺了。”


    水珠滑過他的眉眼,喬渝伸手拭去,卻不自覺地停留了一下,隔著他的麵容虛無的勾勒著他的輪廓,帶著種眷戀與無言的溫柔。


    水流還在湧動著,穿過喬渝的手心,喬渝不知道為什麽,在這一刻莫名有一種安心。


    “……你在想什麽,水要進我耳朵裏了。”


    喬渝立馬迴神,把韓放從頭到腳洗得幹幹淨淨以後用浴巾包好,抱出去。


    韓放表情略崩。


    喬渝振振有詞:“地上濕,容易摔。”


    不,其實他的重點是為什麽喬渝總能每次都把他抱的那麽輕而易舉。


    由於韓放眼睛的緣故,喬渝一刻也不能離,旁人提議找個人來照顧的建議也被他視而不見聽了就過,他才不放心把韓放交給除了他以外的人。


    雖然這樣子會變得很麻煩。


    比如公司就不能常去了,相關的文件資料都被搬到家裏來處理,但是韓放的需求又不能被忽視,所以他一麵要忙著處理一麵要顧著韓放,偶爾到了緊要關頭人正要上廁所,他也隻能放下筆,然後迴來接著處理被打斷了的思緒。


    但這些方麵上,喬渝做的是無怨無悔,必要的會議也移到了韓放午睡的時間,快馬加鞭的過去處理完在掐著點迴來算準韓放大概什麽時候醒,如此禪精竭慮,人倒是瘦了不少。


    韓放對此是一無所知。


    大概是一無所知。


    喬渝出車禍的消息自傳出來以後,不少人想要登門來探望他,或虛情或假意,在醫院的時候是不讓探望,喬少需要靜養,等迴家了那總沒問題了,就得上門聊表心意,於是喬渝忙得分身乏術的同時還得抽空來應對那些人。


    虛偽假笑他不是不會。


    但一天這麽一*應對下來,喬少表示他的臉好僵。


    不過到後麵人就漸漸少了,喬渝也算鬆了口氣,應付人情這種事,他雖然做的駕輕就熟但現在時間就是金錢,他隻想把他的金錢奉獻給韓放,比如處理個文件也要搬到韓放房間裏一刻也不離。


    不過這天,靳既顏上門了。


    剛好趕著韓放睡覺的點,喬渝也就抽得出時間跟他會會。


    靳既顏也不知道該說喬渝好運還是倒黴。


    雖然出了車禍,但也隻受了點輕傷,韓放反倒比他嚴重點,聽說傷到了眼睛,現在看不見了。


    靳既顏斂下眼靜靜看著被放置在眼前的熱茶,茶葉兒在水裏旋了個尖緩緩沉浮著。


    那是……失明了嘛。


    靳既顏也說不上來心裏那略堵的滋味算是什麽,隻是想到那眉眼漫不經心著驕矜的人,那雙清澈的眼眸總是高高在上的俯視他人,像是睥睨萬物,就沒有什麽能叫他留戀的,然而現在卻什麽也看不見了。


    那眸子裏閃動著的肆意是不是也一同的隨著瞳孔的黯淡而泯滅了。


    就按捺不住的想要去看看,想要去看看那個人怎麽樣了,他隻是想要知道這個人現在過得怎麽樣了,而已。


    但一方麵也在壓抑著自己,他隻是覺得想到韓放他似乎就變得有些古怪了,光是想就覺得古怪了的話,那麽要是見到的話……還是不要見了。


    但到底是沒忍住,得到喬渝出院的消息以後,在家裏待了幾天,直到靳有為讓他去喬家活動活動找點存在感虛情假意的表現一番的時候,靳既顏也不知道是什麽心情,像是覺得有了個借口,看,不是他想來,卻又莫名的順了心思,順著的是什麽心思,在隻看見喬渝朝他走來卻沒看見意想中的那個人的時候,顯明了幾分,連帶著那失落也撥亂了幾分。


    “聽說喬少出了車禍,本來想去探望,隻是怕打擾到喬少休息,所以到現在才過來,請見諒。”靳既顏的笑帶著真心實意,禮品跟果籃靜靜地放置在桌上。


    喬渝也笑吟吟地,“不喝茶嘛?”


    靳既顏輕吐道:“燙。”


    “哦。”喬渝輕涼的應了聲,麵上那副親切地模樣是一點也沒變,就不緊不慢地問道:“小靳少最近還好嗎?”


    靳既顏喉嚨不自覺收緊幾分,“他最近有點閑。”


    “唔,那得好好教教。”


    喬渝還沒忘了靳既東這茬,要說出車禍他認八分責任,其餘兩分也是靳既東誘導的,他要是好好的不扯著韓放來那一出,他也不至於……也不至於害的韓放成那個樣子。


    心頭有悔,但更多的也是隱約的慶幸,慶幸韓放沒出多大的事,慶幸他隻是傷了眼睛,而且是更好的……依靠自己。


    就連睡覺也像是沒了安全感似地溫順的待在他的懷裏。


    偶爾喬渝低頭看著那張睡顏都覺得像是一場不可思議的夢,這樣融洽的場景隻在夢裏出現過,但現在變成了現實,那韓放會不會也有朝一日的……


    就算現在累點麻煩點有什麽關係呢。


    如果現在讓這個人從心底就開始依賴上他的話,那麽等他的眼睛好了,應該也不會在想要在離開他了吧。


    喬渝蠢蠢欲動著心思,想著醫生的那番話。


    治也是能治好的,大概幾率很大。


    但是……


    “先暫時不用管。”


    喬渝如是說,看著有些驚愕的醫生微微一笑,親切柔和,無端的讓人膽寒。


    呐,至少要等到這個人依賴到他無法離開的地步呀。


    為此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茶有些涼了,茶葉也逐漸輕緩的飄落到杯底。


    靳既顏緩緩開口跟喬渝兜著圈子打迷糊,他們都是笑吟吟地,像是親密的好友,不輕不淡的揭露過靳既東這迴事,畢竟他們也曾吃過同一塊骨頭上的肉。


    靳既顏端起那杯茶,低頭抿了口,還沒來得及品嚐是什麽滋味,樓上就忽然傳來嘭的一聲響,他反射性的朝樓上看去,喬渝已經變了臉色的站了起來,像是瞥見了什麽,匆匆的往樓上跑去,靳既顏也隨著起身,似乎能窺得那一絲半點的一角,摔落到了拐角處,他的手就下意識的一抖,微涼了的茶就傾倒在了身上,他卻隻是看著那裏。


    喬渝已經動作迅速的上去,把那個人抱在懷裏,那個人靜靜的空洞著眸被他抱在懷裏,靳既顏退後幾步,窺得更多了,那失落一刹那就散了。


    他瘦了。


    烏黑秀麗的黑發柔順的貼在耳際,薄唇嫣紅卻也涼薄,跟蒼白的臉色形成一種妖異的對比,他的手微攥著,那茫然而空洞的眸子對著的是靳既顏的方向。


    他的眼裏終於倒映出他的影子。


    隻是那是無神的鏡花水月,也是無聲的諷刺。


    他似乎是看見了靳既顏,又似乎是沒看見,他們靜靜地對視,其實隻是靳既顏一個人的獨角戲,那茶在他的身上滲露進去,有些也隨著他的動作滾落到地上,形成一灘汙漬。


    喬渝還在問,“哪裏摔痛了?哪裏不舒服?怎麽不喊我一聲……”


    “我喊了。”沉默的人卻忽然道,身體有些輕微的顫抖,“我喊了,你沒聽見,也沒過來。”


    把他一個人丟在了一片的黑暗裏,往昔抱著他的懷抱也沒有了,那麽他去哪兒了呢?


    喊了也沒有得到迴應。


    可是黑暗也是讓他懼怕的,於是就不自覺的想去找他。


    他去哪兒了。


    “你去哪兒了?”


    那聲音是輕淡的,語調微微輕顫,又莫名的委屈,“你不是說,會一直陪著我嘛?”


    騙子。


    “我錯了。”喬渝沒有解釋,他心疼的想要落淚,他似乎是達到了目的,讓韓放習慣了有他的時候,所以當韓放需要他的時候他又不在,那就是錯了。


    那就是他的錯。


    所以他低聲下氣的認錯,但那個人也無動於衷,以至於他隻能緊緊地抱著他,像是怕他掙脫又像是在安撫而歉意。


    靳既顏靜靜地看著,看著喬渝那吻上去的模樣忽然頭也不迴的走了。


    嫉妒像是藤蔓一樣。


    會不知不覺的纏繞的越來越緊。


    那個人被他抱起,他低垂著頭,唇瓣微腫。


    卻無聲的勾出一個弧度。


    呐,你猜猜看,誰才是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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