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渝唇角依舊如故含笑,捏著筷子的手緊了幾分,“我們先吃點東西吧。”


    其實喬渝不想把這些事拿出來煞風景。


    畢竟……


    他微低著頭,麵容隱在陰影處看不清神色。


    畢竟,這是他們難得獨處一迴。


    韓放唇角一彎,眼裏的暗沉幾乎就要這麽傾斜出來,語氣慵懶睨著他,“跟你,我哪來的胃口呢。”


    他的語氣輕的就像是情人間的呢喃,這是連他自己也沒發覺的。


    韓放從中午出來到現在都沒吃過一點東西,算算時間也快下午了,又被雨打了那麽一遭,又冷又餓,凍的指尖都是冷冰冰的,在浴室裏麵衝了會兒澡才開始暖了起來,讓他都有點舍不得離開那嘩嘩的水流,隨著身體的迴溫,本來輕微抽搐的胃也越發清晰起來,為了緩和聲音也不自覺的放輕許多。


    喬渝的臉色瞬間蒼白下來,覺得舌尖又甜又苦,甜的是韓放難得放軟的語氣,苦的是他說出的話就像一把往他心尖上戳的刀。


    他的喉嚨有些幹澀的想問出一句,你就那麽討厭我。


    但看著那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厭惡,也知趣的咽了迴去,低笑了一下,也對,他都要害人家了,還能指望對方能夠喜歡他嘛。


    韓放眉頭微蹙,看似依然麵上一副冷冷淡淡的矜貴摸樣,睥睨著不動聲色俯視所有,隻有他知道他眼前忽然有些眩暈,連帶著喬渝那張惹人生厭的麵孔都有些模糊不清起來,隱隱約約間似乎對方往前走了一步,低笑了下,對著他語調越發輕柔的說了句話。


    “我們做個交易怎麽樣。”


    韓放瞳孔微微一縮,語氣不自覺低沉下來,“你什麽意思?”


    喬渝輕笑了下,不緊不慢道:“你跟我都知道現在韓家的危機,你覺得韓家現在支付的起那麽一大筆的債務嘛?”


    “……債務?”韓放眉頭不解的微蹙,重複的低喃了句。


    喬渝的臉色有些古怪,“你父親沒跟你提起過?”


    “……”韓放不自覺握緊手。


    “先前投入的項目因為資金的緣故暫停,還沒等流轉緩衝過來又暴露出偷稅漏稅,結果一窩蜂都想討迴原先投資的資金,可是……”喬渝說得慢悠悠的,把話頭一止。


    剩下的不言而喻了。


    韓放想起這幾天家裏找過來的人,心霎時就想涼上一下,他老子很直接的把他打發了,那是上門來送錢的。


    鬼知道是來討債的。


    韓放看著喬渝的眼神都冷上了三分。


    喬渝承認的很直接,“我們喬家的確摻了一腳……”


    而且還是主要的幕後黑手。


    “但是……”


    但是想要害你的也不止他一個。


    韓放掐斷話頭道:“但是你說這話是想上門來找揍的嘛?”


    “如果你想的話。”喬渝看著韓放的眼神都帶著一種貪婪的癡戀,似是怕嚇到這個人這些情感都被不著痕跡的掩蓋在眼底深處,隻是眼神還是那麽的灼熱。


    韓放表情嫌惡嘴角一扯,“你抖m?”


    喬渝緩緩道:“我隻對你一個人抖。”


    “……”韓放覺得在這個問題上是無法好好交流的,移開話題道,“你說的交易是什麽?”


    喬渝笑了。


    韓放莫名預感不好,同時胃也跟著抽了下。


    他聽見喬渝說,“我可以想辦法保韓家,但是我要你。”


    這件事有點棘手,畢竟不止喬家一家想弄倒韓家,韓家獨占鼇頭許多年,隻是近些年不知道為什麽緩緩有下滑的傾向,讓喬家趁機把握住不少一躍而上,勢頭隱隱要趕上韓家,韓家開始走向下坡路,於是幾家就開始動起了心思,能趁著韓家開始根腳不穩的時候拉下馬是最好不過,畢竟那麽一大塊肥肉誰都想吞並,但誰都知道不可能一個人獨吞。


    那就隻能分了共享了。


    在這種情況下,想保住韓家很難,恐怕得付出極大的代價才能平息掉。


    ……但那又怎麽樣。


    隻要韓放肯點一點頭,無論什麽喬渝都會去做,


    隻要能得到這個人的話。


    可是結果也是如他所料,即使是這樣,喬渝也還是不可避免的在心裏失望了一下,韓放一臉的不可思議仿佛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表情是覺得荒謬可笑,那副神情把喬渝刺了一下,他也不管韓放現下有多麽的反感他,他急切的往前踏了一步,甚至語氣也起伏不定道:“我不是想玩你,我是真的……”


    “——你他媽是在說笑話嘛?”


    喬渝的話一止,瞪大眼看著那個人完全寒冽下的姿態,依舊是那副漂亮張揚的摸樣,雲淡風輕的好似什麽都不放在眼裏,此刻眼神冷冽的透著一股陰冷下來的涼薄看著他,就隻是這麽看著他,神色冰冷下巴略抬,似笑非笑眼底是陰森的碎冰,那話就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一樣,咬著牙道:“……你在拿我開玩笑嘛?”


    喬渝就看著幾乎是要變了個摸樣的韓放,他發現這個人的眼神有些渙散的像是沉浸在了某種迴憶裏,像是怕再次被傷害般,披上了尖銳的外殼,想要刺傷所有企圖靠近他擁抱他的人,姿態強硬的似乎是要與世界隔離出一條分界線。


    喬奕。


    他恨到心頭滴血。


    同時也更心疼眼前的人,不自覺伸手想要將他擁在懷裏,“我沒有想要玩你。”


    他語氣輕柔到不可思議,像是在哄一個孩子般,似乎是再說給他聽,又似乎是在說給自己聽。


    “我愛你呀。”


    ——我真的隻是,愛你而已呀。


    隻是想要愛你,靠近你,把你攬在懷裏,親吻你漂亮幹淨的眉眼,期待你能有一天肯柔軟下一點神色。


    哪怕隻是一點點。


    韓放似乎像是在克製住自己,身體微微顫抖弓起腰,冷汗順著他的額角下滑,他不自覺地低喃道:“……離我遠點。”


    那摸樣有些脆弱,但很快又覆蓋上一層寒顫的冷冽,抬眼汗似乎讓眼前的視線都有些模糊了起來,但那張惹人生厭的麵孔卻靠的他有些近,他就輕輕冷冷的譏笑了一下,看著喬渝道:“你說的,我都不稀罕。”


    那都是騙人的。


    喬渝的心就忽然慌張了起來,但他的表麵上仍然沒什麽起伏,隻有收緊了的手指才泄露出他此刻的心情,他看著韓放那摸樣神色不定,他離這個人的距離越發的近了,近到伸手都能把他擁在懷裏,近到此刻能看見他額角的汗珠,跟那一顫一顫仿佛是在他心尖打著顫的睫毛,纖長濃密,讓人不自覺地想在那眼皮上落下一個輕吻。


    房間忽然安靜了會兒,開始蔓延開來一種沉默。


    韓放眉頭一皺還沒疑惑什麽,就聽見聲音從他跟前傳來,帶著一種無奈的歎息。


    “你討厭我,我知道。”


    喬渝的笑是一種苦澀卻又偏執的扭曲,他的語氣似乎還是沒什麽變化的輕輕柔柔,然而隻要韓放抬眼看去,就會發現他的表情是那麽的暗沉,連同他看著他的眼神都漆黑的仿佛在內裏暗湧著什麽,他低低的道:“你不稀罕,我也知道。”


    “——但,那又怎麽樣。”


    他在後者不可置信來不及反應的摸樣中,俯身低吻他的臉頰。


    冰涼地觸感,讓他眉頭一皺下意識的猜想韓放是不是身體有些不舒服。


    然而很快不舒服的那個就該輪到他了。


    韓放麵無表情的一腳踹過去,狠戾的喬渝嗓子眼都感覺要湧上一股甜腥,擺放著的菜也因為他的動作被碰撞掀翻到了地上,湯汁點點滴滴地濺到喬渝的袖子上跟褲子上,他一向是最討厭這些的油膩,然而現在他也顧忌不上這些,隻是狼狽著摸樣抬頭看著韓放,眼底癡迷的柔笑,“出氣了嘛?沒有可以繼續。”


    這話讓韓放硬生生的把要踹出去的第二腳給收了迴來。


    這模樣總讓韓放覺得打他就是在給他占便宜。


    他陰沉下臉,有股氣堆積在心裏無處發泄,茫然的讓他想要衝撞的把周圍都給砸了,但他還是克製住了,想起很久以前的心理老師,那是一個很溫和慈善的人,語氣也慈善的對他說,“你有病,知道嗎?”


    指著心口說,“在這裏。”


    他克製不住地暴躁,克製不住地想要把周遭毀滅。


    心理老師笑吟吟地說,那就都畫出來吧。


    把你想要毀滅的東西都給畫出來吧。


    那些在筆下勾勒出的漂亮,其實都是他想毀滅掉的一切。


    克製忍耐。


    韓放閉了閉眼,越過那些淩亂開門要走人,外麵還是有雨,仍然也不見小,喬渝的聲音低低的從他身後傳來,“阿放……”


    他捏著門把手動作一停頓,他沒有迴過身,他站的是那麽挺直,無所畏懼的摸樣,然而那微顫的手適當的表明出他現在迷茫的情緒。


    “喬渝。”


    他說,“我還是那句話,別再讓我看見你。”


    門被關上。


    喬渝麵無表情的從一堆的碎渣裏起來,手掌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壓到了細碎的盤渣上,鮮血緩緩溢出,他低頭看了眼,眼裏冷冷地沒什麽情緒。


    手機響動了起來,他伸手接起,低斂下眼看著掌上那細碎的渣子,以及順著掌紋緩緩勾勒的血跡。


    他吩咐道:“接著跟,以後都把人給看牢了。”


    他捏著手機看著房間,就在剛剛這個人還在這裏。


    還在他的身邊呢。


    ——別再讓我看到你。


    “不可能。”


    喬渝唇角略勾,輕聲道,“這輩子都不可能。”


    他輕輕地勾起一個笑,眼底湧動著一種扭曲的情緒,陰沉沉的,仿佛在醞釀暗湧著什麽不知名的*。


    他捏緊了手,那碎渣隨著他的動作更用力的刺進皮膚裏,血順著紋路緩緩滴落。


    “這是你逼我的。”


    他低喃道。


    他舍不得毀滅,那就一定要得到。


    澡算是白洗了。


    韓放開車迴到家的時候,身上又是被淋濕了,他的神情恍惚茫然,想著迴到家讓張姨給他做點東西,胃有些難受的抽搐,他想要喝點暖和的……


    因為天氣緣故,所以天色都是黑沉的。


    他下車迴到家裏,眼前有些昏暗,家裏似乎空落的空無一人,他眯眼看見沙發上坐著一個人。


    一個人坐在那裏。


    “……爸。”


    他的嗓子低啞幹澀,輕輕地喊了一聲。


    “迴來了?”


    韓父的語氣有些不對勁。


    “迴來了。”


    “去哪兒了?”


    “去玩了。”


    沉默了會兒,韓父道,“你以後……可能不能出去玩了。”


    好像有雨珠從他的額頭上滑落,滴到了他的眼睛裏,所以韓放眨了眨眼,隻是為了要把那粒雨珠給眨出來。


    他輕輕地說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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