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好衣服開門,對麵樓道上席郗辰也剛好從他的臥室出來,開門的動作在見到我的時候停頓了一下,然後關上門走向我。先前的休閑裝已不複在,一套正統講究的黑色西裝,襯托著高挑修長的身形,無形間散發著深沉淡鬱的氣息。


    我眯起眼眸看了他一眼,笑笑,率先下樓,他也跟著下樓,兩人隔了十步的階梯。


    麵對他,我隱隱都會有一種喘不過氣的感覺,害怕,厭惡,逃避……眾多的情緒夾雜在一起,最後卻隻是微笑……


    “要出去?”淡淡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走得很慢,刻意的慢,自約的與我保持著那十步的距離,不走近也不拉遠。


    停頓了幾秒,席郗辰又開口,“我送你——順路。”平淡冷沉,聽不出絲毫情緒。


    我徑直下樓,沒有迴答他,因為沒有那個必要。


    走至一樓,朝主客廳掃了一眼,傭人在準備早餐,這裏的一切都很陌生,包括早餐,包括餐桌,包括……人。


    “席先生。”傭人的聲音。


    “林媽,麻煩你帶玉嶙下來吃早餐。他在二樓。”席郗辰的語調,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總是透著一股淡淡然的冷漫,對誰都是。


    低下頭,不自覺逸出一抹若有似無的笑,那笑,似嘲諷,亦似自嘲。


    出門,穿過長廊,隨意扯了片延伸至廊內的枯枝殘葉,拽在手中把玩著。


    別墅門口有司機等著,看到我過去,開了車門。我笑笑從旁邊繞過,直接走向高級住宅區中的那條林蔭大道上,這是一段下坡路,兩旁都種滿了低矮的薔薇科植物,一到夏天,豔麗而多彩。


    百米處是那個熟識的公車站。已經有三三兩兩的人在等車,大凡是學生,穿著xx附中的製服。


    我走過去挑了個人最少的地點,懶洋洋地倚到一旁的廣告牌上等著。


    十分種後,一輛白色bmw從下坡路行駛而下,經過站牌,在第一個十字路口熟練而流暢地左轉,消失不見。


    我微微一笑閉上眼眸。


    不知過了多久,忽來的陰影遮去了我正貪戀享受著的冬日陽光。


    抬起眼瞼,不期然地撞上了一雙深黑眼眸,心下一顫。


    席郗辰身上沒有危險的訊息,我知道,但,不自覺地還是很可鄙地退後了一大步。這樣的行經好似已然成了身體的一部分,一種條件反射。


    逼迫著自己在這樣的近距離裏與他對視著——席郗辰的眼中有著壓抑的——怒氣?他在生氣?他的表情沒有太大的波動,但隱約的蘊涵著某種生氣的成分。


    “走吧。”說話的這一刻,那個生氣成分已被全然埋沒,徹底不見。


    我收起害怕,擺出最自然的姿態。轉頭看了眼三米開外的那輛白色車子,“你不覺得自己的行為很可笑。”意指他去而複返,畢竟這不是席郗辰會做的事情。


    “並不。”淡淡的很平緩的低柔音調。


    這個迴答倒也沒怎麽讓我覺得意外,“你可真有空閑。”


    “我送你,公車不適合你。”


    這觀點可有趣了,“嗬,席郗辰你高貴。”既優雅又高貴。而,就是這份高傲讓我覺得惡心。


    眉頭攏了幾分,“你知道我什麽意思。”


    “這是我的事。”並不需要他人來多事。


    “——逞一時口舌能讓你覺得快樂。”


    我一愣,笑道,“的確,不過,你不說我還不知道自己竟然有這種愛好。”這話諷刺的成分顯而易見。


    不過,細想下來,這般逞鬥似的言辭語句並不是我會說的,根深蒂固的漠然心性讓我養成了惜字如金,卻每每在麵對眼前這個人時頻頻逞鬥。


    席郗辰無言的鎖著我,良久歎氣道,“簡安桀,六年的時間,我該慶幸你變地能說會道還是惋惜你竟然變地如此尖酸刻薄。”


    我胸口一悶,皺眉道,“我變成什麽樣似乎都與你無關。”


    席郗辰看著我,冷靜自持的表情如斯,但是,那道眼神卻變得莫測難解。下一刻,修長的腿跨前一步,拉住我的手腕,拖著我直接往路旁邊的車子走去。我一怔,想要甩開,卻被抓的更牢,雖然並不覺得痛,卻是怎麽也掙脫不開!


    我有些惱了,“席郗辰,你到底想怎樣?”


    三兩步已被拉至車旁,席郗辰停下,迴頭看著我,眼神沉沉,手仍未鬆開,“我不認為你會自願上車。”


    “哈!很高興我們意見一致!”


    “你的固執可以不必用在這種地方。”依舊低慢的聲音。


    “席郗辰!”……掙脫不開。


    “不要鬧了,可好……”隔著不到十公分的距離他又微微傾身過來附我耳際輕語,這樣的距離,簡直是曖昧了,而席郗辰的聲音亦像是在跟簡玉嶙說話般,輕柔而溫和,甚至——還有一絲不一樣的情緒存在……


    “你——”我一時語塞,對他的又一次搞錯對象感到無所適從,但旋即又恢複平靜,冷聲道,“席郗辰,你的行為,根本沒有意義!”簡直就是莫名其妙!


    席郗辰一怔,緩緩抬起頭,直視著我,眼神微黯,“沒有,意義嗎……”喃喃低語,像在對我說又像在自語,說完淡淡一笑,那笑容看起來竟然有點慘然。


    “哥哥,早上好。”簡玉嶙揉著眼睛從裏間的臥室出來。因為是暑期,所以媽媽答應了讓他到表哥這慣例得住上一個月。


    席郗辰放下手中的報紙,將一杯牛奶推至右手邊的位置,“先吃早餐。”


    小男孩拖遝地挪過去,爬上椅子,“可不可以不喝牛奶哦。”皺著漂亮的眉頭,略顯厭惡的看著眼前那杯白色液體。


    “恩,可以。”淡淡的聲音沒有波瀾,懶散而漫不經心,“晚上再喝。”


    “噢,又是這樣!”氣惱地將腦袋耷拉到桌麵上,左挪右蹭著。


    溫煦的眼眸帶著笑意,“那麽把粥喝了。”


    “哦好!”小小的身子馬上坐直,乖巧地拿起旁邊的一小碗白粥開始賣力地扒起來。比起牛奶,白粥簡直就是聖品啊,這是簡玉嶙幼小心靈裏的第一大觀點。


    “啊!對了哦!”埋在小碗中的腦袋抬起,轉向席郗辰,眼睛眨啊眨地,“哥哥又要去那個有著美麗鐵塔的國家了嗎?”


    “恩。”


    “那麽那麽,這次能不能帶玉嶙一起去?”美麗的小桃花眼開始發出企求之光。


    “想去?”聲音依然散漫。順道地拿起一旁的報紙繼續翻閱著。


    “恩恩恩!想去想去!”


    “恩。”


    “啊!答應了嗎?真的可以帶玉嶙一起去嗎!太好了太好了!”


    “恩,不可以。”


    咚!腦袋撞擊桌麵的聲音。


    法國的夏天溫和而亮麗。


    塞納河蜿蜒而柔美地穿過世界上最繁華的都市,巴黎城。河流沿岸,景色秀美別致,一景一色渾然天成,猶如一幅再動人不過的現代詩卷。


    一名黑衣男子閑散漫步於河畔,冷漠的神態,俊雅的外表,淡然的氣質,即使在這紙醉金迷的巴黎,依然會引來不少人的頻頻迴顧。


    事實上,這個地方他已經逛過不下二十次,五年的時間,二十次,算多嗎?想到這,男子不自覺泛起一抹苦笑,那笑,有些自嘲亦有些悲澀。


    席郗辰迴到下榻的飯店時已經是下午兩點。洗了澡,換了套休閑裝。


    年屹過來敲門,“elvis,晚上一起吃飯?”


    席郗辰側身讓他進來,“有事宜?”


    “這邊公司的老總要請我們吃飯。”


    “為什麽?”席郗辰微斂眉,他一向不喜歡應酬。


    “問得好,我也想知道。不過,據說這位ceo是個法籍華裔,想要借此增進一下咱們華人之間的感情。嘖,這個理由可以接受嗎。”


    席郗辰自然不會理會他的瞎掰,淡然道,“我有事。”意思是不能去。


    年屹看了他一眼,思慮片刻,笑道,“elvis,我一直想不通,公司裏的事你向來都是懶得管的,為什麽獨獨對出差這件事那麽……厄,也不能說感興趣。不過,至少你從來沒有拒絕過,對吧。”這是重點。


    “晚上你一個人過去?”聲音沒有絲毫起伏,但顯然得他不想談論這個話題。


    年屹瞪了他一眼,“你有事我能怎麽辦,隻能一個人去咯,誰叫我這般命苦。”然後笑得暗昧,“你到底有什麽事情啊?怪了,每次到法國來都能消失個半把時間的。”


    席郗辰淡淡一笑,“那麽晚上辛苦你了。”


    年屹一愣,再接再厲丟過去兩眼,嘖,又在轉移話題了,真當他白癡哦,“算了算了,跟你講話忒累。”而且也忒沒成就感。想他年屹在商界也算是打拚了好幾個年頭的老將了,什麽樣的人沒見過,偏偏這個席郗辰頗為讓他摸不著邊際,而事實上更悲哀的是,他是到現在連那條邊長什麽樣子都還沒弄清楚呢。太深沉的一個人了。


    年屹站起身,兩手擱置後腦勺,曬曬然跨了出去,“辛苦啊辛苦,反正在吃苦的都是我哦。”


    送走年屹,席郗辰迴到客廳,站在落地窗前,漠然注視著遠方,眼中沒有絲毫情緒——也許有,隻是,藏的太深……


    傍晚時分的巴黎是美麗的,燦爛高尚絢麗,處處散發著藝術氣息。


    “anastasia,要出去?”略顯高大的俄羅斯女孩從浴室裏探出濕漉漉的腦袋問道。


    “恩。”東方女子應得有點漫不經心,拿起桌上的涼帽開門出去了。


    走在熟識的林蔭道上,雖然已是太陽西下,但她還是習慣性得戴上帽子。這樣的時節她是喜歡的,至少不會冷。


    女子略顯消瘦的身影在霞光下拖拉得異常孤寂而落寞,暗色係的連衣裙襯托著一張蒼白到幾近病態的素顏。


    “遵循那錯望的道途,我踩到荊棘,才曉得它們不是花朵……”女子喃喃念著,事實上念了什麽,卻是連自己也不知道的。


    走得有點漫不經心,也沒有特定的目的地,如果中途看到街頭藝術她會停下來,略歪著頭欣賞著,然後在離開的時候把零錢放進他們的高禮帽裏。


    “先生,需要畫一張嗎?”紅色長發的街頭畫師,笑著征詢著。


    “可以畫風景嗎?”低沉又淡雅的嗓音,他說的是法語。


    “oh,這個要求還沒有人提過呢,先生。”畫師的語氣雖是有點驚訝,但聽得出他已欣然答應。


    男子走到橋欄處,指著不遠處的一個地方,淡然道,“風景……包括人。”


    anastasia從河岸的木椅上起身,輕扶去群擺的花絮,她該迴去了,否則她們又會向宿管報告她的晚到,而那將會很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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