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陰沉,驟然轉冷的天氣讓很多人窩在家裏不敢出門,天上飛著毛毛雨,地麵上已經被潤濕,看上去寒氣逼人。


    寧峰市醫院,特護病房裏。


    床上的人睜著眼睛無神的看著天花板,這裏不比私立醫院,設備齊全,住著舒服。


    文馨月被護士扶起來靠在床頭,她低頭看著被褥下空空如也的位置,一場車禍,她雙腿截肢,從此隻能呆在了輪椅上的渡過。


    蓄意殺人的罪名已經撤訴,尚俊也沒有追究她,這兩天鋪天蓋地的消息都是顧文鳶的婚禮,就連護士都在談論。


    事已至此,她把自己變得一團糟,還真的狼狽至極。


    尚同阮在尚俊的陪同下走到門口,他想了想,“我自己去見她吧,你去車上等著我。”


    “好,你自己小心點。”尚俊知道,父親有很多話要跟文馨月說,與其說是交談,不如說是控訴。


    這樣的場合,他也不適合在裏頭。


    尚同阮伸手敲了敲門,聽到聲音的文馨月開口,“進來吧。”


    床上的人轉頭過來,她不覺得會有人過來看她,還以為是護士拿藥過來了。


    直到身穿黑色大衣的尚同阮進門,她才反應過來。


    “我知道你一定會過來,這些天也在等著。”


    尚同阮看向病床上的女人,歲月真的不饒人,因為配合治療而剃光了頭發,她臉上的疤痕清晰可見,經過這麽多年,他已經記不起來她曾經的模樣。


    唯一還想的起來的,就是她很漂亮而已。


    “二十多年沒見了,你的變化真的不小。”


    文馨月看著他,臉上平靜,“誰沒有變呢,現在文氏也落在你的手裏了,你也算揚眉吐氣了。”


    她不是傻子,蘇醒過來後公司來人告訴她,文氏已經全麵崩盤,接手的是提亞珠寶的尚同阮,一聽到這個名字,她就什麽都明白了。


    蟄伏這麽多年,他還是將她打的崩潰。


    “你如果不是那麽喪心病狂,我不會這麽做,可是你已經瘋了,我不過是替老爺做了他最想做的事情罷了。”尚同阮將身上的大衣脫下來,屋子裏有空調,有些熱。


    雖然文家垮了,但他沒有趕盡殺絕,文家的祖宅還是留給了她,至少不會讓她流落街頭。


    “尚同阮,你沒有必要說的那麽高尚,你隻是想報仇,給你自己報仇,給你的女兒報仇。”


    “她也是你的女兒!”


    尚同阮到現在都無法理解文馨月的思想,她用最極端的方式去表達她的愛,一直到現在她都不知悔改,認為自己沒有錯。


    “我的女兒?”文馨月蒼白的嘴角笑得徹底,“我沒有這個女兒,她是我的恥辱,你別忘了當初是怎麽懷上她的,如果不是你……”


    她沒有辦法再去想當年的事情,尚同阮跟她從小一起長大,他疼她,寵她,她也知道尚同阮一直愛著她,可是呢。


    她遇到了顧興邦,從此堅定了自己這輩子的感情,但是顧興邦身邊卻有一個何麗容,他疼到骨子裏的何麗容。


    “恥辱?她是你生下來的,有你這樣的母親才是她的恥辱!有什麽樣的母親會對自己的女兒做出這些喪心病狂的事情!你當初是怎麽答應我的,如果不是你說會好好照顧她,我根本就不會把她留在你身邊!”


    尚同阮就不明白了,她為什麽會這麽排斥顧文鳶,畢竟當初的事情也不是他們兩個的意願,如果不是她父親給他們兩個下了藥,也不會發生後來的事情。


    後來她懷孕了,她父親一定要求她生下這個孩子,並且逼著她嫁給他,她寧死不從,用刀劃破了自己的臉,然後文老爺就出了車禍去世了。


    這一切的一切,都好像已經是注定的。


    “你討厭她又如何,她永遠都是我的女兒,你不是想把文氏留給你養的那個孩子嗎,我告訴你,你別妄想,文氏是我女兒的!”尚同阮指著她,說的話刀刀割心。


    文馨月那麽護著文嬈,還想著以後把文氏留給她,但是不可能,文老爺想的是真正流著文家骨血的孩子繼承。


    “你贏了!尚同阮,你怎麽可以這麽對我,我以前是怎麽對你的你都忘了嗎,你這樣對待你的主人,就不怕你父親迴魂的時候來找你嗎!”


    “我怕,我怕的是我不這麽做,他們都會來找我!文鳶被你折磨了這麽久,我這個做父親的也該為她做點什麽,你知道嗎?我的女兒昨天結婚了,她要做媽媽了,她以後的生活裏隻會有幸福,而你,你就陪著你從小寵到大的孩子,一起下地獄去吧!”


    尚同阮惡狠狠的開口,拿起沙發上的衣服轉身離去。


    “尚同阮!就算你現在迴來,顧文鳶也不會認你,她討厭我這個母親,又怎麽會喜歡這麽多年對她不管不顧的親生父親!你沒贏!”文馨月吼的撕心裂肺,卻好像是無能為力的辯駁一樣。


    尚同阮站在門前,沒有迴頭,“是我欠了她,我沒有資格要求她認我,隻要能看著她幸福就可以。”


    文馨月伸手捂住她的臉,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她隻不過是愛一個人,她有錯嗎。


    顧興邦站在門口,他原本是想來看看,但卻沒想到居然聽到這些事情,看樣子裏頭那人,就是文鳶的父親了。


    他手足無措,想著趕忙離開,卻沒想到門已經被人從裏頭打開了。


    尚同阮吃驚的看著麵前的顧興邦,伸手關上門,隔絕了文馨月的聲音。


    “好久不見。”尚同阮率先開了口,沒想到時隔多年再見他,會是這樣的光景。


    顧興邦記得,他見過他,很多次文馨月去桐城糾纏他,都是這個男人將她帶了迴去。


    “你好。”


    “我們找個地方談談吧。”尚同阮說著,往門口走去。


    尚俊老遠的就看到父親走了出來,剛想下車開門就看到他身後跟著顧興邦,他想了想,自己就先迴去吧。


    兩人去了醫院附近的咖啡廳,尚同阮點了杯美式咖啡,他看向對麵的顧興邦。


    “顧先生要喝什麽嗎?”


    “給我一杯卡布奇諾。”


    二十五年,過的真的很快,快的讓人沒有辦法追尋,時光讓他們都變得蒼老,不再像當初那樣年輕。


    “我跟她說的話,顧先生都聽到了?”尚同阮直接問道。


    顧興邦沒想到,原來文鳶居然是尚同阮的女兒,這點真的讓他很吃驚。


    “聽了個大概吧。”


    尚同阮也沒什麽好隱瞞的,顧興邦原本就認識他,雖然不熟,但是如果他知道了這一切,串聯起來,自然就能想到他的身份。


    他站起身來,九十度恭敬的鞠了個躬,“謝謝你,對文鳶這些年來的養育。”


    “你別這樣,我也沒做什麽。”顧興邦趕忙伸手扶住他,他的動作,就跟在打他耳光一樣,讓他覺得羞愧。


    “無論如何,是你給了文鳶父愛,把她養大成人,我應該謝謝你。”


    “你既然知道了文鳶是你的女兒,那麽以前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包括她交換了兩個孩子的事情?”


    尚同阮點點頭,他最難接受的也是這件事情,七年前他開始調查文嬈,他以為文嬈是他的女兒,結果後來查出來的事情讓他越來越惡心。


    他真的不敢相信這就是他從小陪到大的女人,是他一直保護的大小姐。


    “你跟文鳶相認了嗎?”


    “沒有,她並不知道我的身份。”


    “為什麽不讓她知道呢?文鳶肯定會很高興的。”


    尚同阮笑得苦澀,他不是不想,他是不敢,他害怕如果顧文鳶知道了,會恨他這麽多年對她不管不顧,他害怕看到她仇恨的眼神。


    顧興邦也明白他的顧慮,都是做父親的人,怎麽會不明白。


    咖啡杯裏的熱氣不斷上浮,他看著麵前的杯子,想到了以前顧文鳶喝牛奶的模樣。


    “文鳶這孩子,太重情誼,所以她活的很累。”


    當初紀封然的事情也好,現在文嬈這件事情也好,如果不是顧慮到何麗容跟他的心情,她自己也不會那麽累。


    很多時候顧文鳶的執拗,是改不了的。


    尚同阮聽著他說,最了解顧文鳶的人,大概就是顧興邦了。


    看到他認真的樣子,顧興邦繼續開口,“當初她的身世揭開,就算有了那麽多的為難,她也堅持走過來了,每年她都會給我們寄禮物,她心裏頭掛念的,就是我們是她的父母,這是不會改變的,就算麗容那麽對她,在她心裏麗容也還是她的媽媽。”


    隻有真正失去過的人才會懂得珍惜,對於顧文鳶來說,尚同阮的出現是幸福大過於難過的。


    家人的意義,大過於一切的傷害。


    “你真的覺得她會接受我嗎?”尚同阮有些小心的開口。


    “她會的。”顧興邦迴答的很堅定。


    之後兩人開始談了很多,從很多年前開始,一直聊到現在,如同老友一般,相談勝歡。


    原本顧文鳶和蘇寧易是打算婚禮完成後就去蜜月旅行的,但是喬宓蘇博都擔心她懷孕了怕有什麽意外,就沒打算讓兩人去。


    尤其是蘇老爺子看上去也不太情願他們去,而且她這些天也開始有反應,吐的厲害,所以顧文鳶就跟蘇寧易商量了,等到孩子生下來後再去。


    “我們以後就住在老宅嗎?”顧文鳶坐在床上,臉色蒼白。


    從早上起來就開始吐,她現在無論看到什麽,都是有反應的。


    蘇寧易給她榨了杯果汁端過來,伸手給她喂下去,“如果你不想在這,我們就迴去。”


    她趕忙擺擺手,“不了,就在這吧。”


    蘇啟淵本來就不喜歡她,如果知道她不住老宅,心裏頭的想法恐怕會更加多。


    “還難過嗎?”蘇寧易給她順著背,看著她的臉色心疼的要命。


    “好多了。”


    喬宓吩咐了傭人,每天早上顧文鳶的早餐要做的格外豐盛,還要特地給她燉湯,所以這個時候,就是傭人送湯過來的時候。


    蘇寧易伸手摸著她的肚子,“都是這個小家夥,等到他出來了,你看我怎麽收拾他。”


    男人的表情好像一個耍狠的小孩子,讓她撲哧一聲笑出來。


    “你笑什麽。”他很不滿。


    “沒有,沒笑什麽,就是覺得你這個老爸以後會不會被他欺負。”


    “他欺負我不要緊,別欺負你就可以。”


    傭人端著鴿子湯進了臥室,溫度也特地晾到了合適的度數,不會冷,也不會燙。


    “大少爺,這是夫人讓我們給少奶奶燉的湯。”


    蘇寧易接過來放到床頭櫃上,“你出去吧。”


    剛剛打開蓋子,濃鬱的味道撲出來,讓她覺得惡心反胃。


    “不行了,快拿過去。”她捂住嘴巴叫道。


    蘇寧易趕忙將蓋子蓋上,端著湯放到茶幾那邊去。


    “怎麽樣,難受的厲害嗎?”


    看著她眼淚都快出來了,蘇寧易也沒有辦法,“你想吃什麽告訴我,我讓她們給你做?”


    顧文鳶想了想,突然抱住他的腰,“我要吃你做的!”


    她可是還記得蘇寧易上次給她做的飯,味道真的沒話說。


    男人寵溺的伸手刮刮她的鼻頭,“好,你想吃吃什麽?”


    “餃子,要放很多很多的醋的那種!”


    “知道了,你乖乖躺會兒,我出去給你做。”


    蘇寧易給她蓋上被子,端著鴿子湯下樓去準備給她做餃子。


    方原來到的時候男人正在和麵,廚房裏的傭人也都被他趕了出去忙活其他的事情了。


    “boss。”


    蘇寧易放了把麵粉在麵團上,修長的手指繼續揉捏,“都查出來了?”


    “應該就是了,今天早晨尚同阮去了醫院看文馨月,出來的時候和顧興邦一起去了咖啡廳,兩人不知道說了什麽,但是看樣子根據我們查到的,他的確就是夫人的親生父親。”


    男人揉著麵的手一頓,看樣子他想的沒錯,當年跟文馨月生下顧文鳶的,就是當時是文家管家的兒子,跟文馨月一起長大的尚同阮。


    “想辦法拿到尚同阮的dna。”


    “是。”


    有些事情,還是需要最終的證據的。


    “別讓她知道。”


    方原點點頭,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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