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陽光異常明媚,一日午後,有人在門外按響門鈴,遲冬至打開門來看,是那個無緣無故消失了一個月的少年,眉眼青澀,揮著汗,滿溢的笑容流瀉出來。

    遲冬至沒有邀請他進來,就那麽站在門邊似笑非笑的看他。這孩子實在是出息了,不聲不響一走就是一個月,連個消息也沒有,突然再見,竟發覺沒有他在身邊跟穀子打趣抬杠的日子,倒有些冷清。

    “師傅,你看我給你帶什麽了?”朱染神秘兮兮的從身後搬過來一隻魚缸,小且精致,各種各樣漂亮的熱帶魚擺著大尾巴打招唿,數一數,竟有十餘條之多。

    遲冬至看了喜歡,微微挪開身體把他讓進來,看著他蹲在窗台邊忙碌,眼下認真的模樣,倒為他添了幾分顏色。

    相識的日子不短了,今天才是第一次細細打量這個孩子。朱染生的耐看,初初看時卻實在引不起注意,實著實是個第二眼帥哥,可他自己卻渾然不覺。

    這天之後,朱染開始每天去警局,早晨上班時也不叫她一起,偶爾會給她送份早餐,不敲門,就掛在門外的把手上。後來遲冬至發現,但凡送早餐的日子,朱染都是早於她進警局,哪天沒有早餐了,他一定最後一個踏進辦公室,而且頭發亂亂的,領帶係的歪七斜八。其實這就是個愛睡懶覺的孩子,做不到持之以恆,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大概是想每天早起給她送份早餐吧,卻抵抗不了寒冷冬天裏溫暖被窩的誘惑。

    遲冬至喜歡朱染偶爾露出的憨憨稚氣,偶爾會將他與少年蘇讓的臉重合在一起,又在他仔細打理那些小巧盆養植物時搖頭失笑。不一樣,少年蘇讓脆弱,無時無刻不粘在她身邊,而朱染不是,哪怕隻是兩個人在一起的空間,他話也少的厲害,隻專心做自己的事情,讓人感覺不到一點壓力,就那麽平靜自然的接受了他的存在。

    周末這天,朱染早早敲開了遲冬至的房門,近來幾乎每日他都會登門,看的出來是真心不放心那些綠色植物和魚,偶爾遲冬至會做好飯招唿他吃,他來的就更勤了。遲冬至做自己的事情,或看書或者做家務,他也不介意,弄弄她的電腦,照顧花草和魚,兩個人各自做著自己的事情,倒也不覺尷尬。

    晚飯時,朱染問她明天有什麽安排,遲冬至翻了翻記事薄,明天得去趟軍區大院。朱染沒再說什麽,低下頭大口吃飯,捧場的很。

    問他合不合味口?他猛點頭,說比食堂和小飯店的手藝強多了,“我好多年沒吃過一頓安穩的家常飯菜了。”

    “為什麽?”

    “怕有人毒死我。”

    見她目瞪口呆,朱染就嘻嘻笑開,“師傅你做飯真好吃,師傅我喜歡上你了。”

    遲冬至緩過神來瞪他一眼,“想蹭飯就直說,用不著賣|身。”

    朱染少有的大言不慚,“我以後每天都來蹭飯。”

    遲冬至大概明白他的想法,徒然溫暖起了心,“你不用每天來守著我,我沒事,離婚是我決定的,沒什麽自己為難自己的,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你不用把我當成你那些花草,我沒那麽脆弱。”

    朱染好像愣了一下,漸漸低下頭,“師傅,你很難過,其實心裏在流血吧,為什麽不哭呢?”

    “隻是難過而已,又不會死人,哪能讓全世界都跟著我難過。”所以,想要活下去,就必須把自己當成一隻被硬生生砸開封口的容器,把所有難過、痛苦、不適……生吞活塞填進肚子裏消化掉,如果想在失去梁夏末後還能活下去,即使被噎的窒息也絕不能放鬆一秒鍾。

    遲冬至從來站在極端兩頭,愛的時候不留餘力,真正放棄的時候,同樣不留餘力。

    朱染沉默了好半天,直到遲冬至收拾碗筷時才聽他說,“我自己願意來的。”

    他是如此溫柔小心的男子,遲冬至卻覺得眼眶有一點點暗潮湧動。

    ****

    遲冬至大概能想象到衛邊疆把她叫迴來是因為什麽事情,結果,果然如她想的一樣,相親。

    她這次倒沒有抗拒,捏著一摞照片看的認真,仔細篩選。薛平十分詫異,根本不相信短短時間她就忘記了梁夏末。遲冬至隻是沉默,什麽也不說,比上迴的精神狀態好了不止一點點。

    就算不能忘記又算什麽?停止這段感情,把它埋葬了就好。傷透了、放手了、想開了……就真的解脫了。

    最後選擇了一個人,除了職業是軍人以外,別的方麵都算滿意。不想選擇軍人是因為前車之鑒,可事實上衛邊疆也沒給她選擇的餘地,所有他選中的人真真全是按他的要求,就沒有除了軍人這個職業以外的人。

    衛邊疆看了,高興的直拍大腿,直稱以後真正成一家人了,把遲冬至交到這個男人手裏,是最放心不過的。

    薛平很不高興,晚上把遲冬至拉進臥室裏,開門見山就是一頓訓,說那人不行,那人死了老婆,還帶個孩子。

    遲冬至心說他沒孩子還

    選不到他頭上呢。

    “匡偉這人啊,是你衛叔的親外甥,你們是沒見過麵,我告訴你啊,那人捉磨不透,一臉陰沉,什麽兵種連我都不知道,檔案是保密級別的,你衛叔嘴封的嚴嚴的,扒都扒不開,這種人以後百分之百顧不上家。”

    遲冬至倒是沒想到還有這麽一層關係,心裏真有些打退堂鼓了,可是再迴想那一摞照片人的簡單情況,有未婚的、有離過婚的,有孩子的真就這麽一個。

    “冬子啊,你調養好了,未必真不能生。”

    “可也未必能生,媽,我就別害人了。”

    薛平看了她好幾眼,才猶豫開口問,“你真忘得了夏末?我不信。”

    “因為有你、有婆婆,我對他做不到老死不相往來,想想其實也沒必要,沒有必要故意接近,更沒有必要故意疏遠。忘記……不忘記,有什麽分別?我對他的一切都停止了,我要活下去,不是想用一段情來治療另一段情,我要真正開始新生活。”

    這是真正心死了,連薛平聽了都難過,可以想象梁夏末又做了什麽傷害到她下這個決心,傷口愈合不了,而想要埋葬心口的疤痕就必須連帶梁夏末這個人一起埋葬。

    晚上留宿在軍區大院,第二天衛邊疆就把人叫了過來。彼此年齡都不算小了,又都失過婚,這樣相親的最終目的是結婚,倒也沒有多少尷尬。那男人叫匡偉,少話、少笑,人長的倒是不錯,後來委婉的告訴她,他具體在哪裏就職暫時還不能說,以後合適了自然會告之。都是這個圈兒裏混的,遲冬至倒沒理由不高興,誰也不能平白無故就去信任誰。

    “我會盡量多抽出些時間的。”匡偉是這麽說的。

    “好。”遲冬至明白,熟悉感需要培養。想了想,“如果有可能,有機會讓你兒子跟我見見吧,如果……”話沒有再說下去,卻是再明白不過,如果他的孩子接受不了她,那不如就此為止,沒必要浪費時間。

    那人突然笑了,笑她的小心謹慎、討價還價。

    “好。”

    事情就這麽敲定了,聽起來像是兩個陌生人合起夥來做買賣,但都很有誠意,在目前這樣的階段,有誠意就已經足夠了,並不能惘談感情。

    匡偉偶爾會打電話過來,幾句溝通,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遲冬至還算能接受,反倒他如果毫無理由的關心慰問,她肯定會渾身不自在。

    朱染再來家裏時,遲冬至有時會不著痕跡的拒絕,說

    著委婉的話,必竟現在她名義上有了交往對象,所以哪怕跟朱染隻是純潔的師徒關係,但怎麽也算是一男一女。前一陣他們接觸的有些頻繁,單身時還好說,有了交往對象,就必須跟身邊的男性朋友拉開距離,這是最起碼的尊重。

    她做的如此不著痕跡,朱染還是感覺到了,近來在單位對她總有些小心翼翼。他肯定遲冬至最近發生了什麽事情,想到這裏,又無比慶幸沒有跟她挑破自己的心思,如果表白了,大概此時她會堂堂正正的驅逐他,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輕不得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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