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到了晚上下班後,遲冬至終於知道穀子今天為什麽打扮的這麽青春逼人了。人家為了表示對小民警哥哥的熱烈歡迎,鐵公雞準備拔毛了,美其名曰:盡盡地主之宜。

    蹭飯的最高境界是什麽?那就是扶著牆進去,再扶著牆出來。遲冬至跟幾個相臨比較要好的妹子們埋頭合計了好一會兒,最後一至決定中午飯不吃了,留著肚子吃晚上那頓。商討這種訛同為女同胞的事情,一般是不當著男同誌麵的,可朱染例外,她們一般情況下從來不避著比她們小幾歲的朱染,大多人拿他當孩子。

    朱染靦腆的笑,說這樣不太好吧。遲冬至說我們也沒問你意見呀,你不用發表,跟著蹭飯就成。

    眼看著朱染臉紅了,遲冬至笑的腰都直不起來,身邊同事說冬子你過了,今天有點反常,笑點太低了吧。朱染也覺得她有點反常,又說不好哪裏反常,就是以前從來人前人後對他嚴肅的態度,今天竟然也調侃起他來,可這樣也不是不好,隻是她那笑容很刺眼,怎麽看怎麽言不由衷。

    晚飯趁大家鬧的正歡時,逮了個遲冬至去洗手間的時候等在門外,看她出來立刻站正身體。

    “師傅。”

    “怎麽了?男洗手間在那兒邊呢。”遲冬至甩甩手上的水珠,有幾滴濺到朱染臉上,他隻感覺到清清涼涼如雨絲,一瞬間突然迴憶洶湧而來,神思飄的很遠。

    飄到多遠呢?

    警校入學後,他是第一批被選入新生督察的代表,他還記得那幾天是什麽樣的天氣,白天溫度十分高,夜裏卻下大雨。白天執勤時他有時會看到那個男人,像一座石雕一樣守大門口,他覺得那麽不可思議,抗不住心軟,一遍遍幫他去找那個女人。五樓的遲冬至,他聽到那個男人這樣說,換崗休息的時間他也會買些食物悄悄放在那個男人身邊,不見他感謝也不見他拒絕。

    那時候的朱染想,是什麽樣的女人這麽心狠。

    幾天後的夜裏,下很大的雨,正趕上他換崗執勤迴來,之前發生了什麽他並沒有見到,到達時他隻碰到一個女人哭的無聲無息,跌坐在牆根兒下抱著雙腿,咬住手指頭,也不知是冷的還是哭的,身體顫抖的厲害,輕的像片隨時會被吹飛的落葉。

    很少有男人能對這樣的女人不心軟,朱染還是個極易心軟的人,之前心裏小小那點對她不讚同全都沒了,隻剩下男人對弱小女人最基本的同情。

    “你別哭了。”

    從頭到尾隻說了

    這麽一句,他在朋友失戀後從安靜的哭到大鬧寢室的經驗裏明白一個道理:這世界平靜都隱藏在貌似危險的背後,柔軟無助貌似失戀的女人也可能藏著暗器暴雨梨花暗器,他怕被波及到挨兩拳。

    尤其是她抬起一雙眼睛,像是遊走在懸崖邊緣迷路的麋鹿,含著淚,那麽深又無助,猶如吸盤,讓他平白生出一種想要用手去蒙住的衝動。

    既然生了這樣一雙眼睛,就不應該隨便看人。

    他打開雨傘遮在她頭上,整整一夜未離開,天空發白後才看她挪動身體想要上樓,最終還是忍不住問了句,“你失戀了嗎?”

    “不,沒有失戀,我永遠不會失戀,我的愛情,疼死也不放手……”

    之後,再也沒有找到她,直到實習那天……師姐變成了師傅。

    遲冬至看這大夥子跑神跑的實在有些過了,招唿他好幾聲也沒反應,想也沒想抬腿就踢了他一腳,“思|春啦?”

    朱染臉色一紅四周看看見無人,低著頭偷偷瞪她一眼。

    “喲,還瞪人?也是,這麽大孩子了該給你留點麵子。”

    “我不是孩子。”朱染小聲反駁一句,“我真不是孩子,我才比你小三歲。”

    “我怎麽記著是四歲呀。”

    “年份是上三歲,多出那十個月可以不算。”

    遲冬至就怕跟這種愛較真兒的人打交道,就著朱染的衣服擦幹手上的水,行至走廊拐角,一轉身就沒人影了。朱染看著衣服上的水漬哭笑不得,就她這樣的,還好意思老說別人是孩子。

    一進包間就有人打趣他,哎喲朱染你這是讓人襲胸了吧,瞧這兩隻爪子印。朱染四處望了一圈兒,沒有見到遲冬至,打聽一下才知道她還沒迴來。

    遲冬至半路遇到了秦清,自上次見麵之後也有些日子沒見了,這小子還是一副張牙舞爪的德性,看到遲冬至,先來了個大大的熱情至極的擁抱。

    “瞧你這樣兒,還以為見到你親娘了呢。”遲冬至打趣他。

    “見到我娘也親不成這樣兒啊,趁夏末不在,咱兄妹倆好好近乎近乎。”說著秦清就把遲冬至帶到不遠小酒吧的吧台前,要了兩杯紅酒。

    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誰不知道誰啊,他這就是有話要說。遲冬至修長的十指交疊,好整以暇的看著他,“有什麽事兒說吧,今天不是恰巧碰到的吧?”

    “以遠方聯係不上的耶穌為名起誓,

    今晚碰見絕對是巧合。”秦清笑著說,“不過今晚兒就算沒碰到,我也打算找你好好聊聊。”

    “聊梁夏末?”

    “喲,這小閨女怎麽這麽聰明呢。”

    遲冬至被逗笑了,“好了好了,廢話少說,不過我可告訴你啊,我跟夏末都和好了。”

    “和好了呀。”秦清誇張的睜大眼,假裝很懊惱,“操,這小子前一陣兒說你要跟他離婚,讓我勸你來著。”

    遲冬至雙手一攤,“如果真有解決不了的事情,你勸了也沒用。現在知道我們和好了,不用勸了吧?”

    “不勸了不勸了。”秦清笑嘻嘻又跟服務員要了兩隻小盅酒杯和一小壺白酒,像模像樣的倒滿。

    “你這是什麽意思,那高腳杯半杯都頂上這小盅好幾個的量了。”

    “好玩兒吧。”秦清抬著下巴指了指,“像不像人性和愛情。”

    遲冬至不明所以,掏掏耳朵表示洗耳恭聽。

    秦清把一隻小盅挪過來,“這隻小盅代表夏末。”然後又把高腳杯拿過來並排擺在一起,“這隻大號高腳杯……代表除了夏末之外的絕大多數男人吧。”

    遲冬至依舊不明所以,揚揚下巴示意他繼續。

    “這裏麵的酒,就代表個人所有的,和所能付出的不同類型的愛情。”這句話說完之後,遲冬至變得安靜,秦清變得鄭重,“高腳杯倒滿了就是一百分的愛情,可沒人在喝紅酒時會倒滿杯,習慣性頂多倒一半兒,所以你拿到的是一杯看起來一百分容量,喝到肚子裏卻頂多隻有五十分的愛情。”

    秦清又把盛滿小盅的白酒端到遲冬至眼前,“這小盅就不一樣了,本身它的容量隻有十分,十分的愛情而已,可對它來說卻是全部。”

    “秦清你想說什麽?”

    “我想說,夏末的愛情可能隻有十分,可那是他的所有,別人的愛情或者可以用各種方式表現出來,給到你手裏的比夏末給予你的多好多倍,可不管給你再多,那也不是他們的全部。”

    遲冬至握緊拳頭,指甲紮在掌心裏那麽的疼,連心尖兒都鈍痛起來,“你說的別人,是指誰?”

    “蘇讓,我知道他迴來了,肯定會去找你,同時我也知道你不會理他。”

    遲冬至隻有一丁點兒的恍惚,繼而一笑,懶洋洋的抻抻腰,“你怎麽知道的?”

    “蘇讓對你,在咱們這群孩子裏,除了沈靈那傻丫

    頭,別人都看的門兒清。”

    “梁夏末知道嗎?”

    “應該也不知道,畢竟他比沈靈聰明不了多少。”

    遲冬至笑了一會兒,站起來,把所有白酒和紅酒都倒進大號高腳杯裏,滿滿的幾乎溢出來。“你說人們習慣性的喝紅酒時不倒滿,頂多一半兒,我當然知道,可我碰到梁夏末從來就沒守過規矩。紅的也好,白的也好,我搜刮了所有類型的愛情,這些都是我的,大號高腳杯裝不下總是溢出來,永遠都比一百分還能多出幾分。”說完仰起頭,秦清沒攔住,眼睜睜看著她把一整杯紅、白摻一起的酒全喝光了。“地球人都知道我把它們給了誰,秦清,現在,我要收迴來。”

    秦清以為自己聽錯了,“我沒理解你這話的含義。”

    “你不用理解,真不用。”

    再迴到包間裏,遲冬至依然一副常年不變的懶洋洋,隻是臉色比剛剛出去時白的厲害。朱染看著擔心,盛了碗熱湯遞給她,什麽也沒說,隻是用眼睛盯著她喝完。穀子絕對是喝高了,坐到兩人中間,一隻手搭上一個人的肩膀,用力往懷裏一攬。“我說師傅啊,你是不是背著我給朱染開小灶了,怎麽你一出去他就出去,他迴來了你馬上也迴來了呢?”

    遲冬至懶洋洋又溫溫柔柔的看著她笑,一塊小手絹蒙在她臉上,“我說你大腦門鋥亮,果然是個操心又八卦的命啊。”

    眾人大笑,穀子自覺在小民警哥哥麵前被人暴了短,特意把留海兒往下拉了又拉。

    遲冬至也是強撐,剛剛那一大杯酒把胃裏燒的夠嗆,又礙著自己怎麽也帶著兩個小徒弟呢不好太丟人,好歹安排了另一位沒喝醉的陪小民警哥哥送穀子迴家後就有些撐不住了,釀蹌退了幾步,被人從身後扶住。

    “你喝醉了。”

    遲冬至迴頭一看,是朱染,剛剛把這小子漏了,“你喝酒沒?”

    “沒喝。”

    “那你送我去醫院吧。”

    朱染一愣,“……好。”

    一上出租車遲冬至就再也挺不住了,緊緊用拳頭頂住胃,疼的額頭上直冒冷汗,迷迷糊糊間感覺有人扳過她的頭安置在一個很暖和的地方,她還蹭了蹭,覺得觸感不錯。

    這是個飲食習慣不規律導致腸胃不好的女人,朱染知道自己有些趁人之危,可無論情感還是理智都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計,他最心疼的是這個女人喝醉了不舒服了,竟然還能理智到找個人送自己去醫

    院,好像所有事情她都可以靠自己,半點不用人操心。

    遲冬至醒來時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手上還打著點滴,她全身無力,想扯下來卻做不到,就這麽一點小動作卻驚醒了身邊的人。

    朱染緊張的站起來,“你醒啦,好些沒?”

    “好啦好啦,趕緊把護士叫進來,馬上打完了,一會兒該迴血了。”

    拔掉針頭之後,朱染把被角幫她掖好,自己坐在椅子上看她,全無睡意。天還沒有亮,遲冬至睡意卻跑了,笑嘻嘻的問,“哎,徒弟,剛剛我喝多了沒鬧笑話吧。”

    朱染很認真很誠實的說,“沒,就是一直哭來著。”

    “扯淡。”哪知遲冬至一點兒不相信。朱染苦笑,是扯淡,她還真是沒哭,就是疼的嘴唇都咬破了也不吭聲,唯一斷斷續續說的幾個字還是別人的名字,在他看來,還不如哭呢。

    “哎,朱染,給我根煙。”

    “你胃不好。”

    “就兩口。”

    朱染給她點了一根七星,白色的煙嘴兒,算是溫和的味道,但遲冬至吸了一口仍是嗆出了眼淚,還一邊笑著打趣他,“不行啊朱染,我接受不了這種外國貨,你還不如給我根玉溪呢。”

    “沒有。”朱染有些**的說,“你也不會抽煙,幹嘛還要?”

    “玩兒唄。”遲冬至雙手枕到腦後,雙眼彎彎的看著天花板,“什麽都想學一學,但凡是他會的。”

    初次嚐試煙草是在十四歲時,梁夏末學會抽煙的第二天,她受不了煙草的味道卻偏偏要吸他吸過的過濾嘴,就因為這件事被他收拾了不止一兩次,後來她便消了心思。第二次是在上大學的時候,她去看他,他們在賓館裏沒日沒夜的做|愛,然後發現梁夏末總在做完後吸一隻煙,她沉迷當時他享受過性|愛又享受煙草的滿足中,偶爾也會搶著吸兩口,他隻嚴禁她單獨時吸,並不反對與他在一起時共同吸一隻。那時候,兩個人一隻煙,再嗆人的煙草也成了愛情的見證者。

    無頭無腦的一句話,她沒有繼續說,他也沒有繼續問。手裏她拋棄的煙還在燃著,隻剩最後一口時,朱染小心翼翼又偷偷摸摸的遞到自己嘴邊,唇印覆蓋住唇印,怕她發現,悄悄轉過身,深吸一口進來,口腔與指尖都有灼痛的感覺,暗戀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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