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冬至抽空迴了趟婆婆家,也就是她和梁夏末出生、長大的地方。

    她跟梁夏末出生在同一個家屬院,兩家人好成了一家,所以一個出生在夏天快結束,就叫夏末;一個出生在冬天剛開始,就叫冬至。

    現在想想,那可真是一段理不清的孽緣,遲冬至從小就願意粘著比她大不到半歲的梁夏末,連院裏最漂亮最溫柔的蘇讓都得靠邊站。而梁夏末每天想方設法的甩掉這根小尾巴,這一追一趕成了家屬院裏的一道風景線,紛紛說遲家丫頭是梁家小子的小媳婦。每次蘇讓聽到,都會出來反駁替她打抱不平,可遲冬至卻不分敵友的挺起胸脯,我就是夏末的小媳婦。

    直到十歲那年,兩人的父親同時在執行一場追捕任務時,雙雙被炸身亡,梁夏末才默默允許她跟在自己身後,而遲冬至理所當然的越跟越緊。

    ****

    婆婆王淑賢是個典型的家庭婦女,丈夫去世後,上級領導安排她到附近一個區派出所裏的食堂工作,這一幹就是小二十年,沒有再嫁。

    不像她媽薛平,從來就不是安分的人,小時候整天把她扔在梁夏末家就算了,她爸去世還不到兩年,人家風風火火的又嫁了,嫁的還是個有頭有臉的大人物。

    薛平倒是也沒忘了還有個女兒,改嫁時也要把她帶過去,可無奈遲冬至抱住梁夏末死活不鬆手,王淑賢又一向喜歡她,就商量著她來養遲冬至,這樣對這母女倆都有好處,薛平每個月給生活費就行。

    薛平風風火火,王淑賢溫柔似水,兩個性格完全不相搭的人卻十分能處到一起去,薛平是信不過誰也信得過王淑賢。就這樣,遲冬至堂而皇之的進了梁家的門。

    “人死不能複生,活著的人還得朝前看,你媽性格跟我不一樣,再嫁不代表她心裏就忘了你爸,你不能老跟她犯渾。”王淑賢總是這樣教育她。

    遲冬至從來沒跟王淑賢頂過嘴,所以這種時候一般都是不吭聲,低著頭該幹嘛幹嘛。王淑賢了解她,她這就叫無聲反抗。

    ****

    遲冬至是掐著婆婆下班的時間迴去的,順便在路上買了些新鮮的排骨和蘿卜,王淑賢沒別的喜好,就好一口蘿卜燉排骨,每次她有時間迴來總不忘帶上一些。

    小區裏花壇邊照舊坐著一群人,都是老鄰居,遲冬至停下跟他們打了個招唿才往婆婆家走。剛邁出沒兩步,就聽見身後有人小聲嘀咕,“怎麽這老梁家的兒媳婦結婚這麽多年了還沒懷孕呢

    ?”

    “該不是不能生吧?”

    “哪呀,不是結婚不到半年就吵吵懷孕了嘛,後來不小心流產了。”

    “真的呀,那可壞了,別是傷了身體再不能生了……”

    遲冬至悄悄攥緊拳頭,心口莫名其妙的疼了起來,堵著一口氣發不出。

    遲家人去樓空,如今已經鮮少有人提起了,倒是婆婆一直住在這裏,免不了這些風言風語的矛頭就指向了梁家。

    到了家門口,遲冬至掏出鑰匙打開門,還沒等換鞋,王淑賢就迎了出來。

    “媽,你下班了呀。”

    “你過糊塗啦,今天周末我休息,你怎麽迴來這麽晚,你媽剛走不大功夫。”

    遲冬至懶的迴答,栽進沙發裏就想睡,想了想還是問了一句,“她來幹嘛呀?”

    王淑賢這時端出西瓜,坐到她對麵,“能幹啥,送些東西唄,你們娘倆一見麵就吵,她也就隻有到我這裏散散心。”

    遲冬至不再吭聲,閉起眼表示無聲的抵觸。

    王淑賢見狀隻能無奈搖搖頭,收拾好裝排骨和蘿卜的袋子準備去廚房。遲冬至在她身後悠悠開口,“媽,你說我是不是真傷了身子不能再生了,要不這幾年怎麽一直沒動靜呢?”

    王淑賢轉過來照她肩膀就是一巴掌,“一天到晚瞎想什麽呢,別人愛怎麽說就怎麽說,你還指著他們的好話過活?我自己養大的閨女給我當兒媳婦,比什麽沒影的孫子都強。”

    遲冬至轉過身,默默擦掉眼角一滴眼淚。

    她是懷過孕的,結婚不過半年便有了喜訊,那時他們都很開心,準備好一切來接受那個小生命的到來,梁夏末更是隻要在家裏,幾乎每分鍾都守在她身邊,一遍遍把耳朵貼在她的肚皮上,不厭其煩的跟未出生的孩子打招唿。那時候連她自己都對這段逼來的婚姻充滿憧憬。

    可是那個孩子在她肚子裏隻停留了三個月,到底還是沒留住,隻是被跘了一個趔趄,就流產了。從那之後,再也沒懷過,其實這也是遲冬至想要離婚的原因之一。

    ****

    從婆婆家出來,遲冬至到小區外打車,正是晚飯後散步消食的時候,周圍三三兩兩總有人走過。遲冬至走了幾步站定住,視線瞄到不遠處的兩條身影,一身軍綠,一身淡粉。

    沈靈總能把公主顏色穿的很好看,小時候穿著粉色蓬蓬紗裙,頭上戴碎粉鑽的小皇冠,連說

    話的語氣和臉上的表情都帶著小公主似的嬌憨,當然,追男人也像小公主一樣羞澀。後來也不知道怎麽了,突然就豁出了臉皮去,硬是把不怎麽喜歡她的蘇讓磨到了手。

    那時候梁夏末就總讓她跟沈靈學學,說小姑娘就得嬌嬌弱弱的才招人疼。遲冬至其實模樣生的很不錯,中等個兒,骨骼精奇,五官尤其美,眉眼間隙裏卻透著一股不服輸的倔強。明明沈靈個子就比她高,體積也比她大,可她就是學不會沈靈那種走路三道彎的風姿。

    她是不嬌弱,她嬌弱的起來麽?追男人那麽容易?追他就得跟著他的步伐走,所以梁夏末去讀軍校,遲冬至就要死要活考警校,拿著一塊省女子組跆拳道冠軍的牌子跌跌撞撞衝了進去。他沒時間迴來看她,她就逃課撒謊請假去石家莊,幾十個小時的火車,哪怕是坐硬座也從來沒打怵過。

    遲冬至低頭看了看自己,還在耿耿於懷形象問題。藏藍色警褲,天藍色警襯,雙手還插在褲兜裏,一副小型痞子的德性,也沒那麽入不得眼吧,怎麽也算得上帥氣。

    檢查好沒有不妥之處,遲冬至才微微淡笑著跟迎麵走過來那個人打招唿,“喲,這不咱們的小沈公主嘛。”

    沈靈抬起頭看到她,微微有些驚訝的張開嘴,“冬子,你在呀,夏末剛剛離開。”

    遲冬至的笑容更和煦了,“是嘛,我都半個多月沒見到他人了,敢情他這麽忙。”

    沈靈噘起嘴,像是在耍小脾氣更像是在撒嬌,“先別說其他的,我老公有沒有找你?”

    遲冬至好笑的睜大眼,“你老公沒了你找我要?我老公沒了也沒見我找你要啊!再說沒名沒姓的,你老公是哪位呀?”

    沈靈氣紅了臉,“你……你這話什麽意思?我就嫁過一次,我就一個老公,我老公叫蘇讓。”

    “對,對,你是這個世界上最純潔的一位小公主。”

    比起耍無賴,沈靈從小到大就沒贏過她,遲冬至也沒覺得有多少成就感。“至於蘇讓,如果是我了解的那個蘇讓,他是不會婚後還找別人的老婆交流感情的,就是不知道你說的是不是我認識的那個蘇讓。”

    沈靈明顯緩和了口氣,“你還說他沒找過你,他明明就是因為……”

    “明明就是因為什麽?”

    半天也沒等到迴答,遲冬至不耐煩的擺擺手,“行了,我哪涼快哪呆著去,下次把你老公栓根兒鏈,別丟了可哪找人要。”

    也不管身

    後的沈靈有沒有被她氣炸肺,遲冬至興致超高的往家走,沒有出租就坐公交,一路上都在笑,一邊笑一邊哭,眼淚說什麽也停不住,好像做為一個局外人來看這場鬧劇,看這場沒有人贏的鬧劇,如何不可笑。

    迴家後又吃了一頓飯,洗完澡之後,打通了梁夏末的手機。拔號,沒人接,繼續拔,繼續沒人接,鍥而不舍的拔,終於有人接了,是個略微沙啞的女聲。

    “您……好,梁工程師在工作,您有什麽事兒可以留言,或者……轉告。”

    “你誰呀你。”遲冬至話說的挺衝,把人小姑娘嚇結巴了。

    “我……我……我……我衛紅旗。”

    遲冬至皺了會兒眉就想起來了,應該是前幾天跟梁夏末一起出現場的小丫頭。忍不住她就輕笑一聲,那小丫頭明明長了一副絕世小受的臉蛋兒和身板,怎麽這麽不經嚇呀?

    “那麻煩你轉告梁夏末,他爹正等著他迴家吃飯呢。”

    “您爹等著您迴家吃……”

    電話‘啪’就被掛斷了。

    遲冬至衝了手機就呸了一口,嚇不死你老小子的。

    梁夏末掛了電話後氣的七竅生煙,他剛剛在小區門口也看到遲冬至了,白天還跟她說晚上值班迴不去,轉個眼的功夫就被抓到把柄了,他能不膽顫兒嗎?尤其最近不知抽了什麽瘋,非鬧著跟他離婚,這丫頭是他的心病,那麽倔,所以這通電話他不能接,來學習的小學員連撒個謊都結巴,還得勞煩他親自按掛電話,於是,穿幫了。

    還他爹等他迴家吃飯?虧她想的出,他爹早八百年前就去見毛主席了,這功夫正跟他老丈人在一起喝小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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