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冥丸,我有事問你。”


    子言按照桔梗所教的方法,在入睡時不斷冥想,終於進入了自己的意識世界。麵對眼前的黑暗,她隻能漫無目的地對著空氣喚名。


    “妖冥丸,你非要我受傷才肯跟我說話嗎?”喚了幾次,對方始終不迴應,子言一跺腳,“喂,逃避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你今天不出現,我就明天來,明天不出現,我後天同樣有空,大不了睡眠不好。”


    又是一聲長歎,子言發現,這位妖冥大叔特別喜歡歎氣。


    “到底要如何?”妖冥丸濃濃的鼻音透著幾絲無奈。


    “第一,怎麽認識我媽媽的;第二,為什麽你的靈魂會被我媽媽封印;第三,為什麽你會寄居在我體內;第四,要怎樣才能讓你離開我的身體;第五……”子言挨個道出自己的疑問。


    還沒說完,就聽妖冥丸一聲重喝:“真是貪得無厭,吾乃堂堂親王,憑什麽要迴答你這區區人類的問題!”


    “我說,你們犬族的人都一個德行啊,不是拽翻天了就是冷漠無情。”想到犬夜叉的態度,又想到殺生丸的眼神,子言隻覺得自己命中注定與狗兒們過不去了,“是啊,你們犬族最是高貴,我們人類就低賤無能。但是,你堂堂親王現在寄主在我區區人類的體內,是不是該有所交代啊,你害我靈力遞減我都沒怪你,連房租都沒收呢,坦白交代一下有什麽好兇的。”


    待她抱怨完畢,妖冥丸反倒平靜:“是嗎,我並未看不起人類。”


    一語,倒是讓子言有些驚訝。


    突然感到自己的頭顱被什麽輕輕撫了撫,就聽妖冥丸笑道:“嗬,近看你,果真與蘭芳長得一模一樣。”


    子言渾身一震,右手抬起猛揮,卻在半空被什麽握住,任她怎樣掙紮,也不能將手臂擺脫桎梏。心下一驚,另一隻手捉緊鉗製她右手的東西,起身一躍,便要給這不明物一記重踢。哪知剛躍起身,就被對方扔出老遠。


    這黑暗之中的撕鬥,子言絕對是處於下風的,顯然,對方看得到她,但她不旦目不能視物,甚至連任何氣息都感覺不到。


    跪坐在地,子言叫道:“不公平,這是我的意識世界,為什麽是你在主宰!”


    就聽妖冥丸朗聲笑道:“哈哈哈。”笑音剛落,突顯一道光亮,隻見一名身穿鎧甲的銀發青年立於子言身前,“真是個刁蠻的小丫頭。”光芒並不刺眼,子言隻閉目少頃,便緩緩把眼睛睜開了。青年慢慢俯身,然後單膝跪立,他離子言僅有兩尺不到,“丫頭,你第五的一個問題為何?”


    這名青年便是妖冥丸,此刻,他的語氣平和緩慢,對子言的稱唿,竟帶著長輩對晚輩的寵愛。


    待他周身的白光散去,五官更是清晰可見,子言看清眼前之人,不禁呆愣。雖然早已知他是犬族之人,卻沒想到,他竟有可與殺生丸相媲的俊美容貌。隻是,相較於殺生丸目空一切的冷麵冰顏,同樣是金瞳,妖冥丸的目光就要溫和得多,麵容也因此顯得雅致非凡,猶如冬日朝曦,明媚卻不灼眼。


    子言傻了半天,突然翻身而起,向後退了好幾步,掩嘴驚道:“媽呀,見鬼了!”


    “姐姐,姐姐,你做惡夢了,姐姐,你醒醒!”


    身體突然受到猛烈搖晃,一睜眼,看到的是小鈴關切的目光。


    “姐姐,你醒了,太好了。”小鈴手捧一片葉子,被她裹成了杯子形狀,裏麵盛滿了水,“姐姐,喝口水吧。”


    遠遠望去,天邊已成魚肚白。


    “啊,謝謝。”接過卷葉,子言還沒完全清醒,半虛著的雙眼未能聚焦,她盯著葉杯發怔。抿了抿唇才將它靠近唇邊,喝了一口,感覺還不錯。小鈴見她喝得順暢,籲了一口氣:“姐姐,你是不是做惡夢了,剛才直喊‘見鬼’呢?”


    含在口中的水向旁邊一股腦噴出,噴完一看,邪見已滿臉是水。


    “哎呀,sorry,sorry,我是說,抱歉。不過,怎麽站在這裏,也活該你倒黴了。”子言一麵致歉一麵無奈想:“還真tnnd‘見鬼’了呢。”


    “無禮的女人,這是道歉的態度嗎!”邪見用袖子擦拭著臉上的水漬。


    殺生丸矗立在遠處,迎著日出而站,他身旁伏著啊恩。遠遠見他口唇微動,似乎在與那頭雙頭馬獸吩咐什麽。


    簡單的吃了幾個水果當早餐,子言卻是非走不可了。


    偷偷注視著殺生丸的臉,覺得那妖冥丸和他的確非常相似,但細看之下,卻又有很大的不同。


    妖冥丸臉側的妖紋是紫色的兩道,如同閃電一般,而殺生丸則是紅色,形狀如勾;雖都是銀發,但妖冥丸的發梢略微卷曲,還用了一根編結似的頭繩將耳發兩邊捆紮,或許正因如此,才越發覺得他要溫柔得多。而那象征犬族至高無上的絨毛披肩似的東西,殺生丸隻有右肩才有,妖冥丸卻是雙肩皆有。


    而兩人最大的區別就是,殺生丸此時雖有六百年的修為,但他麵似弱冠,若不是一張冰臉終日陰沉冷酷使得他老成少年,可能會顯得更小。但妖冥丸的眼角,已有了些許皺紋,麵相似三十歲左右。


    子言心中一凜,不禁思這犬妖族的壽命比任何一族都要漫長,要想在他們的臉上留下歲月的痕跡,可說是絕不可能。但那妖冥丸,臉上分明出現了老態。子言倒吸了口涼氣,如果他當真來自西國犬族,這修為已不能用百年來計算了!


    若然真是如此,他哪會栽在母親手裏,子言太了解歐陽蘭芳的能力,別說妖冥丸,就是眼前的殺生丸她都不可能收拾得了。但事實卻是,妖冥丸之所以會暫居她體內,就是因為靈魂被封印在了歐陽蘭芳給自己的那個盒子裏。


    子言真是越想越不明白,後悔自己太不淡定,居然會叫出“見鬼了”三字,這哪是捉鬼人該為之事……


    不專業啊歐陽子言,不專業……


    “我已告訴知啊恩去向,它能做你代步之用。”殺生丸說完,也不管子言明是沒明白,便準備帶著鈴跟邪見先行一步。


    愣了數秒,她才反應過來殺生丸的意思,是讓她自己騎著啊恩上路。


    “那我怎麽還你?”此時,子言很是欣喜,可惜,見他一副冷冰冰的態度,哪怕是感謝的話,也沒說的心情了。


    “送你至目的,他自會迴轉。”


    本想瀟灑的跨上馬背,卻忘記此時穿的是浴衣,一抬腳,險些摔倒。殺生丸看在眼裏,眼神中透露的含義有些複雜……子言隻好雙手撐跳,斜坐在馬鞍上,一隻手在啊恩的脖子上拍了拍。憶起前陣騎馬的不快經曆,子言扁了扁嘴,心想,這兩種馬類,該不能混為一談吧?


    “殺生丸,你可認識一個叫妖冥丸的人?”子言裝作是隨口問道。


    正欲轉身,突聞這個問題,殺生丸迴頭:“你是怎樣得知此名的?”


    子言輕笑道:“哈,我們能不能打個商量,不要在我問你之後,你就立刻反問行不行,不覺得我們這樣很難溝通嗎?”


    殺生丸不語,稍想片刻,迴道:“如此,你大可不問。”


    “別這麽說嘛”子言甩了甩手,“小女子初來乍到,還需前輩你多多關照。”


    殺生丸想也不想便迴道:“我不認識此人。”


    看來拍馬屁這事兒,不管是對人類還是妖魔,都很管用。


    子言繼續問道:“那你可有聽過這個名字,他應該是你們犬族的……唉,我不知道怎麽說,總之,可能是西國元老級人物,更或者,妖力在你之上。”邪見最聽不得有人說誰的力量超過他的殺生為殿下,立即反駁道:“住口,早已在犬大將死掉後,西國就再也沒有人的妖力在殺生丸大人之上,你這人類女人懂什麽!”


    所謂往事休提,何況這往生之人,還是殺生丸平生最敬重的父上,就這麽直白的被邪見說了出來,可想而知後果。還在為自己捍衛了主子的榮譽而沾沾自喜,哪知殺生丸一腳踩在他的身軀上,一用力,邪見整張臉都被沒入了土中。


    “殺,殺生丸,大人,請饒恕邪……”這“見”字還沒發出音,他再一使力,邪見已發不出聲了。


    子言倒不為之憐憫,想來,殺生丸若想要他的性命隻在反掌間,眼下不過是給予小小懲戒。而且,子言也覺得他確實活該,哪有這麽直接說一國之君“死掉”的,好歹“駕崩”嘛。


    見他既不反駁,也不迴話,子言再道:“這麽說,你有聽過對不對,那他在你們西國到底是什麽身份?”


    “啊恩。”


    “啊恩?”


    還沒等她明白殺生丸在那裏啊個什麽恩,隻感到身下坐騎騰空而起,赫然向上飛去。一聲破空驚唿,子言險些從馬背上滑下來,死命抱住啊恩的脖子,口中叫道:“殺生丸,有沒有搞錯,你想害死我啊!”


    長音劃過天際,消失在雲端,子言在心頭已將殺生丸上下祖宗“問候”了個遍……


    “殺,殺生丸大人?”因先前說錯話之故,邪見戰戰兢兢地跟在自家主子的身後。對他而言,犯錯受懲實乃家常便飯,但每次這樣過後,他都很害怕殺生丸會將它丟棄。內心重重地歎了口氣。


    唉,真羨慕那個叫子言的丫頭,她說什麽殺生丸大人都會迴應……


    殺生丸不迴應邪見有兩個原因,第一是他總愛說些毫無意義的廢話,不迴也罷;第二卻是,他此刻正在迴憶往事。而這往事,卻是真正的過往之事,陳舊得若不是方才子言說出那個名字來,他或許已經把它給遺忘了。


    俗曰“陳穀子爛芝麻”,就是指曾經所發生的微不足道無關緊要的小事,這是句中原地方語,殺生丸當然不懂了。隻是,若然子言得知他此刻腦中所憶之事,定會這麽說。


    多久的陳年往事,殺生丸已記不得確切時間了,三百年,四百年,更甚至是五百年?他閉了閉眼睛,努力迴憶著,猛然睜眼,似乎想起了什麽。是了,那是在四百五十年前,當年的他雖是孩童,卻已是西國附近聞名遐邇的殺生丸殿下,那時的西國不旦國力昌盛,就連父上也還健在。


    直視著前方的路,他的記憶已經飄向遠方……


    殺生丸在自己的庭宮後院將妖力集中於五指,幻化出一條銀綠色的長鞭,這個技能是他近幾日修行成功的。左腳向前一跨,身子微俯而旋,右手隨之在半空一掃,“唰唰”的鞭聲,每一聲都那麽強勁有力。瀟灑收勢,銀鞭消失在指尖,突地,四麵被他鞭至的樹幹全數折斷,斷口整齊如同被一柄鋒刃利劍削過。


    他很滿意自己的傑作,嘴角微微勾了勾,臉上竟是得意之色。


    隻是,這樣的欣喜在他殺生丸臉上往往稍縱即逝,由於犬妖一族的身體成長得緩慢,以至於他的妖力雖比其他成年妖怪強上數倍,外貌卻還是一名六七歲人類孩童模樣。從懂事那天起,他最大的心願便是可以跟著父親上戰殺敵,但他知道那是絕不可能的,殺生丸此時的力量還未及犬大將萬分之一。


    殺生丸想要變得更強,終有一日,定能超遠他。


    目光一凝,再次幻化出鞭,朝著自己四方揮去。想必,待這鞭舞完畢,周圍定然又是狼藉一片。


    剛一甩鞭,就覺得似乎被什麽給拉住而不能盡情揮灑。


    一迴頭,卻見一名身著銀色戰甲,右邊腰間分別插著兩把長短各異的太刀,容貌雅致的中年男子,正用兩根手指將他的鞭端夾住。殺生丸暗暗吃了一驚,這長鞭的威力暫且不提,要知道,這鞭子並不是實物,而是以他妖氣化成。外人要想撲捉此物,非但會撈個空,就算碰到,也會被他妖氣所傷。但眼前這文質彬彬的陌生人,竟能把他的幻物夾在指縫間,可見修為絕非一般。


    殺生丸並未立即反攻,而是從頭到腳打量了對方一番。其實,他哪需打量來者穿著,當他聞到那男子身上傳出的味道時,就以斷定他乃犬族之人。


    被外人打斷練武,總是極不愉快的事,雖然殺生丸內心不悅至極,卻未表現在臉上,隻是直視眼前無禮的擅闖者。


    “你是誰。”聲調平淡得聽不出是問句還是疑句,殺生丸說話向來如此。


    男子雖然長相斯文俊雅,眼含笑意,聲音卻極為低沉:“你就是鬥牙王的兒子?”看了看他手尖的長鞭,“恩,比你父親像樣些。”


    雖是一句讚美之詞,卻是以貶低犬大將為基礎,殺生丸目光一冷,眼神中透出了明顯殺意。


    “你父王在哪兒?”男子不理會他的敵意,放開手,自顧自地說道,“哼,明明是他約我前來卻不出麵迎接,定是‘遊戲花叢’,忘了正事。”男子似乎與犬大將關係非同一般,否則,在這西國境地,又有誰敢在殺生丸麵前說他父親半句壞話。


    “你究竟是何人?”殺生丸再次問道。


    男子看了他一眼,仰首道:“按輩分來算,你該尊稱我一聲叔父。”


    “什麽?”掩飾不住內心驚訝,“難道你?”


    男子整了整裝:“吾乃妖冥丸,是你父親鬥牙王之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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