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林同學,麵子夠大的,全校師生都得周六聽你搞演講,不迴來還不給領畢業證。”


    不出所料,林蘭在校門口遇到了以前那一幹經常欺負她的同窗的頭頭,那是高中一年級時候發生的事。


    對方開了一輛黑色大奔來參加最後的畢業典禮,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兒來的小老板。雖然大家都已經考上了大學,但怨憎的火苗並沒有因為時間而褪去,反倒是林蘭的風光迴歸變得更甚。


    看了一眼張貼在校門口的巨大宣傳海報,林蘭說:“我隻是這十名學生代表的其中一個而已。”


    眼前這個男生是當年折騰林蘭最過火的那個,名叫李宇銘,算不上家財萬貫,但也是中產階級,熱衷於炫富。在林蘭轉學至此前,他的成績是全年級第一,在家長和老師眼裏,是品學兼優的模範生,從小都是被捧在手心裏哄大的。但也不過是人模狗樣的家夥,林蘭曾親眼目睹他和幾個同學用美工刀劃破了一隻懷孕母貓的肚腹。


    隻是,他也得到了相應的懲罰,幾乎有整整兩年的時間,李宇銘都是在醫院裏度過的。病因是食物中毒,而事實上,那不僅僅是食物中毒。


    “這黃毛誰呀?”李宇銘上下打量著林蘭身邊高大的男人,語氣不善,“不會是你男朋友吧,你居然被一老外給搞了,去了趟國外連貞操都不要了?”末了,他還樂嗬嗬地笑了兩聲,“我還以為全校就你最純,原來更浪。”


    史蒂夫雖然聽不懂他們的對話,卻能從對方的表情判斷出眼前之人的惡意滿滿,於是對林蘭道:“需要我給他一拳嗎?”


    “不用不用,他會殘疾的。”林蘭笑著迴道。


    “我會手下留情的。”


    “喂,會英語了不起嗎,別以為我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麽。”李宇銘雖然住院兩年,課程倒是沒落下,他依然以優異的成績畢了業,並申請到了國外的學校,“怎麽的,洋鬼子還想打架,也不看看你站的是我們中國人的地盤,傻逼!”


    “李宇銘,都畢業了,我不會再當你是小孩子。”林蘭冷著聲說,“當年虐貓那事,還沒讓你吸取點教訓嗎?”


    林蘭曾將他和同學虐貓的事情傳了出去,一時間李宇銘成了被鄙視的對象,但也正因如此,林蘭後來也在那件事淡去之後被全班孤立起來。


    一個愛打小報告的人是不會受學生歡迎的。


    “md,你不說還好,你一說我就來氣。”李宇銘走近幾步,指著她的鼻子大聲痛斥,“要不是後來住院,我早就把你給做了……啊!”


    再不是孤立無援的林蘭這次終於揚眉吐氣了一會,沒人可以當著美國隊長的麵欺負他要保護的人,沒人能夠。


    “先生,注意言辭。”史蒂夫一把擰住對方的腕關節,用力一掰,“以及,你的行為對一位女士來說太過粗魯了。”


    李宇銘不得不跟著史蒂夫使勁的力道彎下身,痛的直嗷嗷:“你tm的放手,打人了,打人了!”


    史蒂夫皺著眉頭問林蘭:“是不是應該讓他閉上嘴,這畢竟在你學校門口。”


    林蘭瞧見不遠處跑來的兩名校警,立刻上前一步握住李宇銘的胳膊,很快,他不再叫喊,軟軟地跪坐了下去,陷入昏迷之中。


    “發生了什麽事?”


    當校警趕來的時候,林蘭對史蒂夫眨了眨眼,然後露出慌張的神色說:“我是來參加今天演講的學生,宣傳海報上第一個就是我,這是我的學生證。”林蘭將自己的證件拿給對方,同時指了指海報的方向,“李宇銘是我同學,他從小身體就不好,一直在住院。但沒想到舊病複發了,我又不知道他家人的電話,你們可得想想辦法把他先送進醫院。”


    “他是誰?”一名校警指著史蒂夫問林蘭。


    林蘭趕緊道:“他和我是一起的,是來中國留學的交換生,聽不懂中文。”


    史蒂夫微微一笑,竟還勾了勾脖子,活學活用了幾天前林蘭教他做的頷首禮。


    校警趕緊也對外國友人笑了笑,然後拿起對講機開始向教務處報告情況,然後另一個人撥打了急救電話。


    林蘭之所以要強調海報和交換生這樣的字眼,是為了讓別人覺得,兩名優秀的學生,定不會做出傷害他人的事來。


    但其實,是否施加傷害,跟是不是好學生,根本沒有關係。


    林蘭現在就實施著傷害別人的行為,並且還伴隨著撒謊,而校警完全沒有懷疑,哪怕他們看到史蒂夫曾抓著對方的手,都自動腦補成那是老外打招唿的一種方式。


    風波過後,學校的演講還算順利,史蒂夫的出現激起了不小波瀾。不止因他的高大帥氣,最主要的是,誰都知道林蘭是個保守至極的學霸,沒人想到她這次迴國竟然帶了個老外男友在身邊。好奇、詫異、嫉妒,總之圍觀群眾什麽情緒都有。


    演講之行不能算愉快,因為校園生活沒有給她帶來過美好迴憶,林蘭隻是來去匆匆,當做完成任務


    不過,林蘭的不愉快並非因為那些壞家夥的出現,最重要的關鍵是大雨滂沱,以及,打雷了。


    沒有經驗的約會總是狀況頻頻,特別是當暴雨傾泄,雷鳴閃電同時造訪的時候。


    林蘭害怕雷聲和閃電,恐懼肆意流竄至渾身上下,使她全然無法控製自身行為的拚命往地上坐。這是林蘭一生中最大的敵人,對她來說,雷鳴電閃就是世界末日的象征,這世上還有比這更可怕的東西嗎?


    喔,當然有,比如可以隨時隨地製造雷鳴閃電的人,不對,他可是神!


    林蘭沒有參加學校領導組織的師生飯局便離開了,途中恰逢雷陣雨,史蒂夫抱著她躲進了一家咖啡館裏。兩人的樣子很是狼狽,不光是因從頭到腳都濕透的關係,雨傘在這樣的瓢潑大雨下毫無作用。而是林蘭幾近失控地跟著雷聲喊叫,而史蒂夫一時半會找不到方式安撫驚懼過度的可憐之人。


    好在咖啡館的位置比較偏,這個時間人不多,熙熙攘攘都是進來避雨的上班族。


    即便這樣,他們兩個仍然引來了所有人的目光,還好史蒂夫夠帥氣,不然,恐怕有人會掏出手機報警什麽的,因為他此刻的樣子特別像是強搶民女的人販子。


    “不好意思,請問你會說英語嗎?”史蒂夫單手將林蘭托在懷裏,騰出來的那隻手可以做許多事,比如掏出信用卡消費之類。


    吧台前是一名二十出頭的年輕男服務生,他點了點頭說:“yes,請問你要點什麽?”


    “呃……”他側了側臉,確定林蘭該是不會在這個時候點飲料之後,說,“一杯美式咖啡,一杯冰鎮奇異果汁,謝謝。”


    “沒有奇異果了,草莓可以嗎?”


    史蒂夫想了想,點點頭道:“可以。”


    “好的。”服務生刷了卡,將憑條遞上前,“你是練健美的嗎?”


    “什麽?”


    “你的力氣挺大的,能這樣抱著你的女朋友。”服務生饒有興致地問,“你從哪兒來?”


    “usa.”史蒂夫的腕力足夠將林蘭單手托穩而不會搖來晃去,並且能夠保持相當長的時間,普通人很難做到。


    他將信用卡和憑條塞進褲子口袋裏,然後說:“對了,請問你們這裏有沒有隔音效果好一些的房間,我的女朋友害怕打雷。”


    服務生搖了搖頭:“隻有廁所。”


    一聲悶雷發出巨大聲響,林蘭不要命的使勁兒摟著史蒂夫的脖子,指甲都快潛進他的肉裏了。


    史蒂夫用手拍了拍她的背安撫了一陣:“請問廁所是在?”


    服務生指了指方向:“你可以去男廁所,才打掃過,很幹淨,沒味道。”


    “謝謝。”


    “不用客氣。”服務生想了想,道,“那麽咖啡和果汁我要送到廁所來嗎?”


    史蒂夫怔了一怔,他其實並沒有真想要點飲料,隻是進來避雨,以及找個稍微隱蔽的室內讓林蘭盡可能遠離雷鳴。所以聽到對方這麽說,他倒不知要怎麽迴答了。


    “我開玩笑的。”服務生笑著說,“等你們出來之後我再做。”


    “非常感謝。”


    “應該的,這是雷陣雨,很快就會停。”


    這是林蘭第一次與男生單獨約會,她本以為將會有一場美好的經曆,但被雷雨打破了所有。虧她還在出門的時候塗了口紅。想想吧,和美國隊長的約會地點竟然是在男廁所,這實在太可笑了。


    “嘿,林林,我們安全了。”史蒂夫坐在馬桶蓋上,雙臂之下是瑟瑟發抖的女孩兒。


    林蘭懼怕打雷要追溯到一千年前,這是她的老毛病,沒法改。上輩子的時候如果遇到這種情況,她會躲進五仙池裏,然後潛入水底,這樣雷聲就傳不進耳朵,為了這個,她還學會了中原的龜息功。然而在現代,每當打雷閃電,林蘭都非常難熬,她隻能把自己藏在床底下,或是櫃子裏,但聽力極好的她完全無法將聲音給屏蔽掉,哪怕耳機裏塞著音樂,遇到幾聲驚天巨響也是生不如死。


    這就是為什麽今天她不太想出門的關係,半空的積雨雲像要掉下來的樣子,而且隨時可能落雷。但她又想跟史蒂夫出來約會,順便為朱娜茜騰個地方。


    雖然他們兩個幾乎每晚都會在小區裏跑步,但那不一樣,而且大多數時候托尼都會加入進來。她根本沒辦法和史蒂夫過二人世界。好吧,他們隻是假裝情侶,不是真正的情侶,但她依然希望借此機會發生點什麽。


    “沒關係,有我在,沒有什麽能傷害你。”史蒂夫的聲音在這個時候顯得格外溫柔,而且相當動聽,他把林蘭整個人都摟在懷裏,不停的改變胳膊的擺放位置給她最好的庇護,“林林,看著我。”


    林蘭喜歡這個懷抱,但她此刻根本無心享受,就算捂著耳朵,雷聲依然能夠穿透她的耳膜直擊大腦皮層。


    史蒂夫隻好調整自己的坐姿,讓林蘭可以看到他的臉。


    “知道嗎,如果你見到索爾的話,一定不會覺得打雷是可怕的東西。”史蒂夫的手輕柔地蓋在林蘭的後腦勺上,“他會告訴你打雷其實沒什麽了不起。”


    現在的林蘭幾乎是以睡躺的姿勢依在史蒂夫的胸口,她的眼睛終於跟史蒂夫對上了。


    “可惜索爾現在不在地球上。”史蒂夫將她淩亂的頭發慢慢歸順,“不然,我猜他是可以停止這場雷雨的。”明知林蘭捂著耳朵,可能不會聽得見自己的嘮叨,但他依然像在跟她聊天一樣說個不停。


    但這招奏效了。


    林蘭小心翼翼地鬆開捂耳朵的手,對他口中的索爾產生了興趣:“誰是索爾?”


    “他是……”


    巨大的雷聲轟隆一響,林蘭驚叫著再次把耳朵捂上將臉埋進了史蒂夫的衣服裏。


    史蒂夫將胳膊緊了緊,笑著說:“其實我小時候也特別害怕打雷,那聲音真讓人不舒服,極不舒服,你猜我一般會躲在什麽地方?”


    待餘聲過去,林蘭才又把手鬆開一點點:“你剛才說什麽?”


    “我說。”他笑著,“我也害怕打雷,並且,我會躲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


    “床底下?”


    “不對,再猜。”


    “櫃子裏麵?”


    “恩,很接近了。”


    史蒂夫小時候的確不喜歡打雷,這事沒人知道,除了巴基。他總是一個人在家裏麵獨自忍受,沒有朋友,沒有家人,每逢遭遇雷雨天氣,空蕩蕩的屋子會變得更加可怕。


    “猜不到。”林蘭不得不放棄。


    “廁所的浴缸。”史蒂夫說,“我會把被子將自己裹在裏麵,然後坐進浴缸裏,閉上眼睛想象自己正在海上遭遇了空襲,而我是船長(captain),我得保護我的船不被導彈擊毀。”


    林蘭漸漸被他說話的樣子吸引,雙手慢慢遠離了耳朵,她下意識的將胳膊掛在史蒂夫的脖子上:“那時你也是一個人嗎,你父母呢?”


    “我是男子漢,不能被他們知道我害怕打雷。”


    如果不是因為這聲聲雷響,林蘭恐怕還不能夠像現在這樣與史蒂夫親密無間,她該感謝天公作美才對。但實際上她一點兒也不想感謝蒼天,因為它讓她狼狽不堪,要知道,沒有多少情侶第一次約會的時候將近一個小時都待在廁所裏聊天。


    “巴基呢,他不保護你嗎?”


    史蒂夫搖著頭說:“更不能被他知道,那個家夥會取笑我很久的。”


    “我一個人在家的時候,隻能躲在櫃子裏。”林蘭道,“但那根本沒用。”


    史蒂夫將胳膊微微向上抬了抬,林蘭離他近了一寸:“是的,我知道,一個人過日子有時候會很糟。”懷裏的女孩兒皮膚冰冷,但她的眼神熾烈,褐色的瞳孔裏印著自己的影子,這種感覺令人難以把持。


    藍色的瞳仁目不轉睛的凝視讓林蘭有點忘乎所以,她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被這雙深邃地眼睛給吸走了,甚至聽不到窗外的雷聲。


    喉嚨裏發出“咕嚕”的吞咽聲,林蘭舔了舔有點幹澀的嘴唇,悠悠地說:“是的,很糟。”


    “我住的地方周圍環境還不錯。”史蒂夫的頭往下壓了壓,“窗戶外麵對著公園。”


    “是嗎。”林蘭望著他說,“我喜歡公園。”


    “有一間臥室是空置的,壁紙是淺綠色,應該是你喜歡的顏色。不過上麵有黴點,但沒關係,我可以重新貼一層。”


    兩人的臉越來越近,他們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唿吸打在臉上的氣息。


    “是的,我,我想我喜歡綠色。”林蘭的聲音有點沙啞,這或許是因為在之前吼叫太多次的緣故,她微微啟口,道,“美國隊長的房間是什麽顏色,藍色?”


    “如果你希望的話,它也會變成綠色。”


    林蘭緩緩閉眼:“不,藍色就挺好。”


    就在兩人的嘴唇即將觸碰之時,廁所門外響起了敲門的聲音。


    林蘭嚇得一哆嗦,將史蒂夫的臉推開老遠。


    “holle,帥哥,不打雷了,我可以泡咖啡了嗎?”


    服務生的聲音聽起來是那麽的討人厭,他怎麽能在這種時候出現?


    但氣氛既然已經被打破,他們很難繼續接下來想要做的動作,而且,林蘭這才發現他們竟然坐在馬桶蓋上。


    “好的,謝謝。”史蒂夫無奈地迴道,“真的非常感謝你的提醒,夥計。”


    事實上,他早就注意到雷聲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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