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芝兒正坐在窗前刺繡,一朵朵豔麗的石榴花在她的針下成形,香兒進來給她添香,坐在一旁的腳踏上道:“小姐,那陳大人又來求親了。”


    宋芝兒皺了皺眉頭,這人怎麽趕也趕不走啊?“爹和娘說什麽?”


    “聽說老爺夫人準備應下。”香兒道。


    宋芝兒一怔,手指上突然傳來微麻的感覺,一看,已經出血了,忙吮著手指,表情嚴肅地道:“香兒,不是蒙我的話?”


    “小姐,奴婢哪也亂說話蒙騙小姐,陳大人一表人才,幾次上門提親,現在連夫人都讚不絕口,小姐你怎還不點頭?”香兒不解地道,“魏夫人還說這樣的有情郎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


    宋芝兒站起身來,“這人油腔滑調的,就會蒙人,誰知道會不會在哪兒蒙了一大群大家閨秀?我去看看。”


    香兒一聽小姐要到前方廳堂去,遂趕緊上前服侍小姐前去。


    宋芝兒躲在屏風背後,從小孔看過去,正好看到陳霖道:“在下來此向貴府小姐提親是真心誠意的,上迴夫人問在下家中父母對這婚事有什麽意見?這是我母親從江南寄來的信,她對這婚事十分讚成。”


    他上前恭敬地將一封信遞給母親。


    母親打開來看,沒多久,眉頭舒展地道:“我這也是擔心芝兒曾與你表兄有過婚約,這樣傳出的話不好聽,婚事不是兩個人的事情,是兩個家族的事情,令堂若不接受這門婚事,我兒就算勉強嫁你,也是很難做人的。”


    “在下也知道,但夫人應知道我五月外放為官,若是在此前成親,準備帶家眷一道赴任。”陳霖道。


    父親極欣慰地捋了捋胡須,“這樣甚好。”


    她忙著香兒給母親傳話,母親極會意欠身道:“大人稍候。”


    陳霖卻是朝她所在的屏風一看,“且慢,夫人,可否許在下與令千金一敘?”


    “這……”母親猶豫起來,隨即不顧她在屏風後給她擺的手,笑道:“也好。”


    她撫了撫額,麵對這個說話不著調的人,實難想到此人居然是狀元之才,看來母親是極為中意他了。


    母親將父親拉走,她這才由屏後轉出來,施了一禮,“陳大人,求親的把戲該停了吧。”


    “小姐為何說這是把戲呢?在下前來求親是絕對誠心誠意。”陳霖正色道,“天下間沒有人會拿親事來玩耍的。”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不是玩耍是什麽?”宋芝兒怔了怔,隨後不悅地道,哪有人一見麵就說這個。


    陳霖這才發現自己作繭自縛了,苦笑了笑,“芝兒,我可以這樣喚你嗎?我幾次前來求親,不正是表明我的心意?你與表哥之事已過去了,再說人是往前看的,不應再惦記著往事不放,而且這不是我覺得你會是這樣的女孩,如果是,那就不值得我前來求親。”


    宋芝兒這一次正色看他,那俊容上滿是自信的風采,他的話讓她動容,就像她曾說過的,她要的就是一個能懂她的男子,眼前這個男子真的懂她嗎?


    這迴她收起了那一絲絲偏見,“陳大人,如果你真的有心求娶芝兒,那麽能否讓我們私下再多聊幾次,芝兒的婚事不順,也不想所托非人,陳大人以為如何?”


    她願試著接納他?


    陳霖咧開嘴笑得異常燦爛,這是個大膽的要求與舉動,但卻是甚合他的脾胃,“那在下打擾了。”


    五月天時,夏天的炎熱開始席卷帝京,荀真著人在華龍宮內掛上竹簾,這樣會清爽得多,一旁的燕玉卻給她念著單子,“……花開富貴首飾一套、榴花紅玉頭麵一套……綾羅綢緞各色五十匹……”


    身著石榴紅宮裝的荀真著太監將右麵的竹簾移一移,遂打斷燕玉,“我記得去年南方小國進貢而來的珍貴夜明珠在庫存裏,你去揀十顆用盒子裝好,給芝兒添妝,把單子給我看看?”


    陳霖磨了很久才得宋芝兒同意成親,所以趕緊進宮求宇文泓下道賜婚聖旨,就怕宋芝兒到時又反悔,當時還惹來荀真的笑話,不過這陳大狀元不在乎,還以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女人不懂,皇上是過來人定當明白臣之所言。”


    宇文泓親自寫聖旨,摸了摸下巴,對於這個並沒有迂腐之氣的才子倒是十分的喜愛,一副點頭讚同地道:“嗯,朕明白,尤其是這淑女死不點頭時,這君子可就不好當了……”


    荀真看著這兩人一副臭味相投的樣子,微挑眉道:“君子直接當成了無賴嘛,我也了解,七表哥,相信芝兒也會與我一樣感同身受。”她當年也是被“賴”得很慘。


    兩個男人頓時麵麵相覷,均摸了摸鼻子,一個低頭寫聖旨,一個等聖旨,最後宇文泓說了一句,“唯小人與女人難養也,聖人誠不欺朕。”結果就是引來河東邊的獅子輕掐了一記大腿,好在不痛,就讓小女人出氣好了。


    她現今想來仍覺得好笑,邊看邊著燕玉記下要改的地方,等這些都忙完了,頗想念那冤家,道:“皇上呢?”


    “在禦書房議事呢,最近黃將軍將前朝餘孽都趕盡殺絕,皇上的心情正飛揚著呢。”一旁迴話的太監笑道。


    荀真這才記起這期間收到了黃將軍報捷的傳信,在南方一舉搗毀前朝餘孽的老巢,朝廷因此事大為振奮,太祖高皇帝辦不到的事現在居然實現了,不過才短短的數月光景,因此現在舉國上下對宇文泓這帝王極其的推崇,還有人上折子說應將年號嘉順改為聖隆,不過宇文泓沒有批,此事方才做罷。


    她這才抱起一旁爬得歡的孩子,拿帕子給他的小額頭抹了抹汗水,看到許乳娘與岑乳娘都討好般地給她遞上了清水,遂道:“這天氣太熱,吃太多涼的對他的小身子不太好,你們也不能給他多喂涼水,知道嗎?”


    岑乳娘正想應聲,許乳娘趕緊答道:“奴婢都記著呢,小殿下前兒就拉稀了,所以素日裏就沒敢再多喂涼水……”


    “可不是?奴婢也都小心的侍候,就怕小殿下因這季節交替染上病……”岑乳娘也不甘示弱地道,她與這圓滾滾的許乳娘明爭暗鬥了不下數百迴合了,這個胖女人讓人看了就不爽。


    許乳娘不著痕跡地暗瞪了一眼岑乳娘,不就是一開始就喂小太子,所以小太子平日裏比較願意由她抱著。


    “我隻是吩咐你們一句,你們怎麽就爭起功來?隻要盡心侍候小殿下,我與皇上都在看在眼裏的。”荀真不悅地打斷她們相爭的話,“若是都不盡心,那我就不客氣,都趕出宮去,一個也不留。”


    “是,奴婢知錯了。”兩位乳娘忙屈膝認錯,荀真是這後宮中說一不二的人,她們怎麽敢對她的話不聽從?


    “小太子剛剛喝了奶,你們都下去吧,我抱著他到禦書房去轉轉。”荀真直接就將她們遣下去,若是她的奶水充足,定當一個也不留,“寶貝,走,娘帶你去找父皇嘍。”


    秦小春一路上都小跑著跟在荀真的身後,小聲地道:“荀總管事,那個白蓮教教主好像私下裏還給宮裏其他們暗線傳達命令,他現在如喪家犬一般東躲西藏,黃將軍殺死了那個敢自稱皇帝的人,卻沒能抓住這白教主,所以還是不得不防。”


    荀真的眼神一厲,“秦公公,你能不能想個法子將這隱在暗處的人找出來?”


    秦小春揮了揮拂塵,略微彎著腰皺眉道,“很難,現在隻有白教主知道是何人?我與那些個暗線沒有接觸,白教主不許我們知道對方的身份與存在,所以才說雖打了勝仗,但是仍放鬆不得。”如若他知道這些人是誰,早就供出來了,還會等著?


    荀真道:“我與皇上倒是不用過於憂心,倒是小太子還小,沒有行為能力,秦公公,暗衛始終是暗衛,你是小殿下身邊的人,我信任你多過那兩個乳娘,你平日裏多留幾個心眼。”


    “小的自當遵命。”秦小春忙道,對這小殿下,他哪敢不盡力?


    隻要不是在荀真的視線下,他都會寸步不離地守在一旁,即使是那兩個乳娘喂奶,他也不避諱,飲食上更是貫徹荀真的指示,包括乳娘的吃食也是檢查得一絲不漏,就怕會疏忽了被人暗害去。


    宇文寰縮在母親的懷中,興奮地看著母親,一把抓著她鬢邊垂下來的一絡秀發,荀真的頭一痛,最近這小壞蛋老是喜歡抓她身上的東西,搞得很多飾品她都不敢戴,樸素得很,但仍難逃他的敵手,遂瞪著眼睛唬道:“快鬆手,不然娘不高興了……”在他的尿布上輕拍。


    宇文寰卻是笑著露出幾顆初長的牙齒,不懼她惱的又想要去扯她的頭發,嘴裏叫著:“呀呀……捏……”


    “再叫也沒用,你這個小壞蛋。”荀真笑著拉開他的小手,但在聽到他口齒不清地喚著“捏”的聲音時,頓時停下步子,兩眼驚喜地看著兒子,“寰兒,你剛剛喚了什麽?是不是在叫娘?”


    宇文寰卻是歪著頭看她,歡喜地發著“呀呀”聲,哪裏知道他老娘正因為他無意識地發出一個疑似“娘”的聲音而興奮起來。


    “再叫一次娘,好不好?”荀真停下來到一旁的樹蔭下坐著,拿過一旁燕玉手中的糖逗著懷中的孩子,“再叫一次,娘給糖兒吃……”


    宇文寰的眼睛緊緊地盯著那糖看,口水直流,隻是他一伸手,無良的母親卻將手抬高讓他落空,幾次之後,他噘著嘴看著母親,接而一扁,似要哭出來。


    荀真終舍不得他哭,忙想將糖遞給他,手才一放低,才七個多月的孩子卻是快速地伸出小胖手準確無誤地抓到母親手中的糖,立馬就塞到嘴裏,然後嗬嗬笑地看著她,“呀呀”亂叫個不停。


    “你這個小騙子……”荀真愣了愣,隨後沒好氣地輕彈了一下他嫩嫩的小臉蛋。


    宇文泓忙完了國事,領著眾臣出來時,正好看到樹蔭下母子嬉戲的一幕,兒子才多大,就知道要用詐的來騙母親手中的糖吃,嘴角含笑之餘,不禁搖了搖頭,難怪荀真會罵他“小騙子”。


    嚴翰摸著胡須笑道:“儒子可教也,皇上,太子將來必定是一代明主。”


    “沒錯……”後頭笑著附和的人都忙道,這小娃兒精力旺盛,但是那使計騙荀真手中糖吃的形象卻是讓他們記憶深刻,畢竟這才是一個七個多月大的娃娃。


    荀真與兒子笑鬧一陣,隨後就看到宇文泓等人正在廊下看著她,臉上一紅,忙抱起兒子往他們的方向走去。


    隨之剛下馬車的安幸公主也正好從這拐角走進,一看到荀真忙道:“才幾日不見,小太子長大了不少。”伸手想要逗逗宇文寰的小臉蛋。


    宇文寰的頭一偏不讓她的手碰到,頓時,安幸公主的手僵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這小壞蛋最近喜歡搞破壞,公主是姑姑,可不許與我們寰兒計較。”荀真為安幸公主解圍道。


    安幸公主這才笑得自然收迴了手,與荀真一道往帝王的方向而去,看到帝王身後的高文軒,眼中不由得一亮,最近他們的關係又更進了一步,寒食節時,高家也邀她過府一敘,公爹高禦史麵對她也多了點笑容,隻不過兩人仍沒有圓房,這是她始終不能安心的原因所在。


    “參見皇上。”


    宇文泓伸手抱過荀真手中的胖娃娃,隨意道:“都起來吧。”刻意地看了眼兩眼隻盯著高文軒看的安幸公主,這皇妹的心思都寫在臉上,遂搖了搖頭,轉身朝身後的一眾官員道:“大家都散了吧,高駙馬留下。”


    正準備也順勢離去的高文軒聽到宇文泓的喚聲,趕緊停下步子,皺眉在原地待著。


    荀真看了眼宇文泓,會意地道:“雖已是五月天時,但是禦花園的景致還不錯,皇上,不若我們過去賞景,如何?”


    “甚好。”宇文泓抱著兒子往前走,“安幸與文軒也一道吧。”


    這兩人一喜一平靜的臉色道:“是。”


    荀真跟在宇文泓的身旁,朝他“訴苦”,將兒子的破壞力說了一遍。


    跟在身後的安幸公主聽得心裏頗酸,如果自己那孩子還活著,想來也會有個小娃娃喊她娘。


    此時一大群人已經走進禦花園,看著園中的美景,荀真迴頭朝後方一直沉默的兩人道:“公主與駙馬打算什麽時候生個孩子?”


    安幸公主臉一紅,懷著希望看向高文軒,這一個動作已經將她的內心表露無遺。


    宇文泓笑道:“文軒還是趕緊生下一兒半女,不然高禦史要擔心了,安幸,你雖說是公主,但為夫家繼後香燈也是應份的,文軒,朕不管你與安幸以往有何恩怨,她畢竟是朕的皇妹。”最後卻是嚴肅無比地道。


    安幸公主頓時頗感激地看著兄長,這麽多年來這是她再一次感受到兄長的關愛,看到身旁的男人麵無表情地道:“是。”


    “好了,明明是輕鬆的事情,被你這麽嚴肅一說,都變味了……”荀真笑著打圓場。


    “朕這也是為了他們兩人好。”宇文泓道。


    眾人在這禦花園走著,在經過一道有人高的玫瑰叢時,聽到後麵似有人在竊竊私語。


    “你可別瞎說,這種宮廷秘聞傳出去是要殺頭的……”


    “噯,我哪是瞎說,這種事隨便抓一個安幸公主府的人都知道,我以前就在公主府當差,所以這些個事我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公主偷漢子的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隻怕高駙馬還蒙在鼓子裏,現在聽說他們夫妻要和好,我們都替駙馬叫屈,娶著了這麽一個賤貨……”聽聲音嘴似乎被捂住了。


    另一道聲音急切起來,“怎可亂罵公主是賤貨?你還要不要腦袋了……”


    “你想要將我捂死啊,又是你要聽這種宮廷秘辛的,我不過是說給你聽,你現在又不信了?公主與其表兄行苟且之事有何出奇的?誰不知道昔日柳家的五少爺就是出了名的浪蕩子,後來還懷了身孕……”這聲音裏滿是不屑。


    在花叢中另一邊的宇文泓與荀真等人都聽得瞪大眼睛,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紛紛看向安幸公主那一張蒼白的臉色,其中當屬高文軒的臉色最難看。


    “安幸,這是怎麽一迴事?”宇文泓怒道,將兒子交給一旁的秦小春抱著。


    荀真卻是趕緊著人過去玫瑰花叢,將兩名大膽議論宮闈之事的宮女抓過來,目光停留在安幸公主的臉上,不知為何?對於她與柳軻有染之事她居然是相信的,當年她脫口說出誰不知道懷孕的辛苦?莫非這些誹議都是真的?


    安幸公主看了眼皇兄、荀真,再看到那兩名議論宮闈的宮女被人拖著帶過來,就是不敢直視高文軒的眼睛,忙搖頭否認,“不,不是真的,我沒有與五表哥通奸,她們造謠誣蔑我的,對,是她們造謠的……駙馬,你要信我……”最後抓著高文軒的手臂努力為自己辯解。


    高文軒定定地看著她急於辯解的樣子,心中直往下沉,即使對她無愛,但是她還掛著他高文軒正妻的名號,這太肮髒了,遂將她的手掰開,顧不上禦前失禮,上前冷冷地注視著這兩名宮女,“你們說的可是真的?”


    那說安幸公主不守婦道的宮女忙縮了縮脖子,駙馬這平靜的眸子讓她的心不由得跳快了幾拍,最後哭道:“駙馬,奴婢不是有意要議論這種事的,這事隻有駙馬不知道,公主府的下人全都知曉,那年每到深夜時分柳家的五少爺才會悄悄離開……奴婢什麽都說了,皇上,荀總管事,饒了奴婢吧……”最後是猛磕頭。


    “你撒謊,造謠誣蔑本宮,說,是誰給了你好處讓你說這些個話?”安幸公主上前一腳踢倒那不停求饒的宮女,兩眼看向高文軒,“駙馬,你不會相信的吧?”


    高文軒阻止她還要再踢那宮女的腳,安幸公主這樣子更證實了他的想法,對公主府的奴仆他也是了解的,當日那一群人能被他收買,焉能不會被柳軻收買?“我原本以為可以與你就這樣下去,但是安幸,現在不行了,你還是我高文軒的正妻,卻背著我與別的男人苟且,還懷了身孕,你將我高文軒當成了什麽?”最後卻是怒聲道,隻要是男人都容忍不了這樣的事情。


    宇文泓道:“文軒,你無須動怒,此事不過是這宮婢的一麵之辭,還有待弄清楚,況且這是在禦前,注意你的態度。”最後語氣一重。


    荀真看到安幸公主哭得傷心,雖憐憫於她,但是連她都隱隱有懷疑,更何況是身為安幸公主夫君的高文軒?遂在一旁站著沒有說話。


    高文軒上前跪地道:“皇上,是臣失儀了,但臣請求皇上同意驗身,如果證實她確實與人有染,那就準臣與公主和離。”


    驗身?


    安幸公主的眼一黑,險些要暈倒,一旁的宮女忙扶住,“不,我不驗身,不驗身……”隻要一驗身,她非處子懷過身孕的事情就會天下人皆知。


    “不驗身也可以,那就和離。”高文軒態度強硬地道,什麽都可以包容,但包容妻子紅杏出牆,隻要是男人都接受不了。


    “文軒哥哥,你冷靜一點,先別激動,聽聽公主如何說?”荀真看到宇文泓的臉色難看,心急之下勸道。


    “來人,宣禦醫來給公主驗身,是真是假一驗即知。”宇文泓最後板著臉道。


    安幸公主聽聞,這迴終於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她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裏高文軒抱著她訴衷腸,他們相親又相愛,生了一個又一個孩子,人人都說安幸公主是最幸福的女人,但夢終究是夢,而她終究要醒來,眨了眨睫毛睜開眼睛,看到那燭光,已經是晚上了?“這是哪兒?什麽時辰了?”


    “這裏是你婚前的寢宮安幸殿,現在已經是亥時初刻(晚上九點多)。”高文軒麵無表情地道。


    安幸公主看著他平靜的麵容,笑著道:“駙馬等很久了嗎?我們這就出宮迴府……”


    她一副無事人的樣子讓高文軒臉上的平靜維持不下去,上前一把掐住她的下巴,看著她驚訝的麵孔,“安幸,你還要愚弄我到什麽時候?當初設計非要嫁給我,現在又給我戴綠帽子,安幸,你怎能還笑得出來?這都是前年的事情了,可你在我麵前裝蒜一裝就是一年半的時光,我在你眼裏就那麽不起眼嗎?”


    “不是的,駙馬,你聽我說,那都是誹謗……”她抱著高文軒的身子拚命地解釋。


    高文軒看著她的樣子,怒道:“你還要騙我?在你昏迷的時候,已經給你驗過身,你已非處子,安幸,你我未圓房,你因何不是處子你自個兒清楚,怪不得柳家當時會相信你站在他們一邊,原來你與柳軻已有夫妻之實。”推開她,“夠了,我不想再看到你虛偽的嘴臉,安幸,我已經向皇上請命,請求我倆和離的事情,你好好想想。”說完,他轉身離去。


    安幸公主失魂落魄地坐在床上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想到在瓊林宴上初見他時的樣子,一顆少女心就為他而跳,她不過是迷失了一次而已,他為何就那麽狠心地說要和離?聽到門響聲,驚醒過來的她忙赤腳跳下床,往前衝從背後抱住高文軒的背。


    “駙馬,那不是我的錯,是柳軻他……強暴了我,後來我才會泥足深陷的,我可以接受你擁有妹妹,為此我還給她求了一個誥命夫人,這難道不足以證明我的誠意?你就不能包容我一次嗎?我往後不會再犯了,我可以保證的……”


    高文軒看著黑漆漆的前路,“安幸,我一直不想戳穿你的謊言,你為她求誥命夫人到底是為了你自己還是為了我?你自己捫心自問。別再做這種把戲了,如果你還要尊嚴,那我們的緣份就此了了。”掰開她的手指將她甩開,毅然地大踏步離去。


    “駙馬,不要走……”安幸公主在後麵追著,“我知錯了,我真的知錯了……”在台階上,她的腳一個落空,立刻滾到地上,忍著痛爬起來,拖著受傷的腳,哭喊著:“駙馬……不要走……”


    高文軒聽著背後那撕心裂肺的聲音,卻是頭也不迴地走出了安幸殿。


    華龍宮裏的荀真收到來自安幸殿的消息後,即歎息一聲揮手讓太監出去,轉身進了寢室,脫下外衣,看到宇文泓站一身褻衣地站在窗前。“夜深了,我們還是歇息吧。”


    “安幸那兒怎麽樣了?”宇文泓轉身擁著她道。


    荀真沒有隱瞞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看來駙馬要和離的心思很堅決,說句你不愛聽的話,當我聽到他們夫妻數載都沒有圓房的話時,我這心裏震驚得無以複加,他們倆再繼續下去也隻是怨偶,何不就此和離為好?當然我的私心是偏向文軒哥哥的,他是男人如何能承受妻子紅杏出牆。”


    宇文泓卻想到了柳心眉與那個禧嬪,她們同樣是他名義上的女人,但是她們同樣都“背叛”了他,可他對她們的行為卻無感,“高文軒太過於高傲,安幸是不好,但也不到要和離的程度,此事你已經著手處理了,不會有流言傳出去,他就這樣與安幸過下去不行嗎?”


    “我卻覺得文軒哥哥不是高傲,而是他自始至終都不喜歡這段強加的婚姻,所以才會一尋到和離的空間,立刻就提出來,他要一洗自己多年前背的黑鍋。”荀真歎息道,高文軒是愛惜自己羽毛的人,對於當年的事隻怕這些年都耿耿於懷。


    宇文泓摟緊她的嬌軀,“罷了,這都是安幸自己不守婦道得來的。”


    五月的帝京城有兩大事件讓人熱議,一個是去年炙手可熱的新科狀元與鴻臚寺卿的女兒高調成婚,然後攜美前往赴任,羨煞旁人;另一個則是安幸公主與高文軒和離,原因不詳,更添背後撲朔迷離,讓人猜測不已。


    這一婚一離的兩極化,難免增添眾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丁卯年華國國內政治逐漸清明,吏治得改,白蓮教無力再掀風浪,皇帝攜荀真與愛子一道出京巡視,好好地看看這大好河山。


    船在江上行駛,這南方的冬天不同於北方,看起來多了幾許綠意,已經過了周歲的小太子已經走得很穩了,整日好脾氣地笑嗬嗬,此刻正在甲板上玩耍著,弄得秦小春叫苦不迭,兩位乳娘氣喘籲籲,宮女太監灰頭土臉。


    而身為父母的宇文泓與荀真卻是躲在龍床的船艙內溫存,艙內腥甜的歡愛氣息在飄蕩……


    過後,荀真軟綿綿地躺在宇文泓的懷裏,這才道:“兒子都一歲多了,我們是不是要為他添個弟弟或妹妹?”眼睛眨了眨。


    宇文泓一手遊移在她的美背上,頭枕在一手臂上,迴頭看到她眼裏的期待,“真兒,寰兒我們還沒養大呢,是不是緩緩再……”


    荀真不高興地將一旁的枕頭甩向他,隨即翻身背對他,生著悶氣,隻有宇文寰一個孩子始終太單薄,他就不能明了她的心思嗎?突然,“啊……”重重地喘息一聲,“你……偷襲……”


    宇文泓從後攬著她,“你不是說要多生一個嗎?我這就成全你……真兒……我是怕你太辛苦,想等寰兒再大一點,我們才再生……”身為帝王哪個不希望多子多福,他也不例外,雖然她生產時沒遇到難產,但是他仍擔心。


    “傻瓜……”她半轉身尋著他的唇糾纏起來。


    兩人幹柴烈火地纏綿不休,外頭的孫大通等到裏麵雲歇雨散後,這才稟報,說是收到了朝廷傳來的消息。


    宇文泓將明黃的帳幔卸下,這才示意孫大通進來,伸手接過他呈上的折子,然後打開來看,窩在他懷裏喘息的荀真也跟著瞄了幾眼,突然驚坐起來,“胡國要和談?”


    宇文泓卻是“啪”地一聲將折子合上,翻身下床,找衣物穿上,“不但如此,胡國那位三皇子唿延讚將到帝京來。”


    荀真下床伺候他穿衣服,“若是胡國真是有心要和談,兩國化幹戈為玉帛,我倒覺得是美事一樁,這樣兩國都可以減少死傷。”


    宇文泓由她給他係上腰帶,“如果真是那樣也不壞,我也不是那種非要窮兵瀆武的皇帝,百姓有口飽飯吃比打仗爭個什麽盛世之主有意義得多……孫大通,傳太傅、周思成等人到龍船上來議事。”說完,即在荀真的紅唇上落下一吻,轉身離去。


    荀真坐迴梳妝台前梳理一頭秀發,重新將衣物穿好,胡國到底在打什麽主意?心裏始終不安寧,急忙整理好出了船艙,外頭由岑乳娘抱著的兒子一看到她忙伸手,她接過抱住,摸了摸兒子有些汗濕的頭發,“你自個兒精力好,淨會折磨人。”


    “娘。”宇文寰聽不出母親的教訓,現在別的話說不流利,但娘與父皇等幾個字眼那可是喊得字正腔圓,一看到母親唬著臉,趕緊討好地喚一聲。


    “小滑頭。”荀真笑罵一句,在兒子的臉蛋上輕輕啵了一下,惹來孩子嗬嗬笑個不停,隻是踏進龍床上不大的議事廳時,裏頭的氣氛已經頗緊張了。


    “……皇上,臣與胡人交戰多時,他們素日裏並沒有那麽多彎彎的心思,現在荀將軍更是在對胡戰場上高奏凱歌,已經將戰線完全推進到胡國境內,雖然離其王庭甚遠,但應令胡國上下震驚不已。胡國由八大部族統一而成,現今為王的是唿延一族,若他們傾全力一擊,臣以為邊關雖不會失守,但卻是戰況難測,不過八大部族各有齟齬,內部從來沒有平息過紛爭,這唿延一族看來要平息內部的紛爭,從而提出和談一說。”周思成道。


    “老臣卻是仍有疑慮,這胡國三皇子據說智勇雙全,現在還派遣他來帝京商議和談,隻怕是來者不善,皇上,不得不防。”嚴翰的老臉皺了起來。


    “沒錯,誰知道他們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我們也得做好防犯措施,不過能和談依臣所見是好事,兩國在此邊界上交戰已經不下百年了,導致邊關一帶民不聊生,常常有華國的臣民被胡人擄去,生不如死。皇上與眾臣未親至華胡邊境,不知道那裏生活之艱難,像莫罕兒那樣身據兩國血統的更是活得豬狗不如。”周思成感慨地道。


    “……”


    宇文泓聽著眾人的議論,有人讚成,有人持懷疑觀望的態度,遂舉手示意他們停下唇槍舌劍,“此事朕亦思慮過,還是準其到華國商議和談一事,朕倒是想會會這胡國三皇子,再說若是我們連其到帝京來的要求都不答應,隻怕華國要遭人恥笑,傳令迴京著鴻臚寺卿做好接待的準備。雖說信件在路上一來一往要花不少時間,他們要到帝京來最早也要在明年夏季之時,但提前做好裝備不是壞事。”


    “妾身也認為皇上所言甚是,他們敢出招,我們為何不敢接?胡人雖生性魯莽,但也不乏像莫罕兒那樣心思縝密的,依妾身之見還是要著各武將做好戰略部署。”荀真抱著兒子邊上前邊朗聲道。


    嚴翰等重臣一看到她抱著小太子進來,忙起身行禮,看到她點點頭後,方才坐下。


    “荀總管事所說沒錯,臣覺得做好萬全準備,也不怕他敢到帝京來搗亂。”周思成拱手道。


    孫大通忙會意地搬來雕花圓凳給荀真坐下,荀真懷裏的小太子卻是不安份地溜下母親的膝蓋,“妾身一直尋思著,這唿延讚所來必定不簡單,他敢前來帝京就可見必定有所把憑,不然他不會輕易離開胡國王庭。”


    “此事朕已著荀卿家就地試圖弄清胡國國內的形勢,若他們有心要和談,朕樂意,若不是,也別怪朕再起鋒火。”這句話宇文泓說得極強勢,帝王的威儀盡顯。


    “吾皇英明。”一眾文武大臣都跪下大唿。


    宇文寰這小娃娃卻是跑到那些個大臣的身旁,看他們跪在地上,好奇地扯了扯嚴翰的長胡子,嚴翰的下巴一疼,一看是這小太子不敢動怒,笑著自小太子的手中將自己的胡須扯迴來。


    他的玩心漸起,又跑去扯一個大臣的衣物,隨後又做亂地將其中一個大臣的帽子都扯了下來,那個大臣是禿頭,被這小娃娃一把扯下帽子,頓時將光了一個圓圈的頭頂展示在眾人的麵前,老臉一紅,伸手一撈,想要搶迴小太子手中的帽子,小太子卻是一個後退讓他的動作落空,想要再搶但又怕動作太明顯,那要搶不搶的樣子讓人忍俊不禁。


    小太子以為別人要跟他玩,一會兒靠前一會兒又往後,總之將那跪在地上的大臣左右進退不得。


    宇文泓見狀,不由得無良地笑出聲,“眾卿平身,真兒,別讓那小子再搞破壞了。”


    荀真看著這一老一小對峙的樣子,那大臣的臉頓時漲成豬肝色,笑著起身上前一把抱住兒子,在他的臀部輕輕一拍,“頑皮,少看你一會兒都不行,趕緊將帽子給迴人家。”扯過兒子死抓在手中的帽子歉意地遞迴給那大臣。


    那大臣接迴趕緊戴到頭上,聽到周圍的笑聲,看到荀真眼裏的歉意,哪敢真的動怒發作,趕緊賠著笑臉道:“不礙事的,不礙事的,小太子精力旺盛是好事,老臣的榮幸,榮幸……”可憐巴巴地趕緊起身離這小太子遠點。


    荀真哭笑不得,看到兒子還想去抓人家腰上的配飾,這迴不敢再掉以輕心,趕緊抱著他老實坐迴原位。


    原本緊張不已討論的氣氛因為小太子的胡鬧而緩和了不少,眾人趕緊恭維小太子,宇文泓笑著擺手,“得了,別再說好聽話來恭維他了,這小子一天到晚都沒個消停的,再恭維隻怕尾巴都要翹上天了。”


    因接到這個消息,原本計劃開春行到江南的巡視不得不腰斬,宇文泓當即就下令啟程返京,龍床未曾上岸即迴去,讓原本準備接待的官員好等,得了消息是已是傍晚時分了。


    站在艙內正研究著兩國地形圖的宇文泓一看到荀真過來,即問:“孩子睡了?”


    “睡著了,玩鬧了一整天早就累了,躺上床撒了一會兒嬌就睡過去了。”荀真上前在他的身後給他捏了捏肩膀。


    宇文泓往後一伸手將她拉到身前,抱坐在膝上,“你這樣會寵壞他的,真兒,兒子可是男子漢,素日裏可不能太慣著他。”冒出些許胡渣子的臉在荀真的頸項上輕輕地蹭著,他小的時候也是太子,卻沒有人這樣寵他。


    一陣麻癢從脖子開始迅速傳遍全身,她的身子一緊,兩手更緊地抱著他,“我也沒怎麽慣著他……”看到他懷疑的目光,遂舉白旗道:“好好好,我承認我是有些寵他了,我們不就這一個孩子嘛,看著他委屈我這心難受。”沒有孩子不知當娘的感受,當了娘後方知道這才是一個女人的圓滿。


    “往後他做得不對時就要該罰,不然他永遠不知道自己做錯了。”宇文泓與她一道看迴地形圖,“唿延讚要來,我始終認為還是防更要緊。”


    荀真道,“我哥還是不要調迴京為好,雖說和談一旦開啟,雙方就要撤軍以示誠意,但是恐防有詐。”


    她的氣息一直蠱惑著宇文泓的感官,受不了的低頭往她的唇上一吻,“荀家軍幾乎可以說是華國在軍方的一麵旗幟,你哥若是不迴京,胡國就會指責我們沒有和談的誠意……”調荀英迴來他實不願意,目前來說隻能想法子保證和談能進行,又要防胡國釜底抽薪。


    荀真心知他所言沒錯,她哥若不迴帝京,那麽不會有和談。


    “也許我們也可以做點手腳……”最後他輕聲道。


    荀真的眼中亮了亮,但很快就沉醉在情潮中,湖水拍打著龍船,將這一夜的情潮推向更高潮……


    戊辰年在往後是史學家大書特書的一年,這一年發生的事情對往後兩國的版圖甚至一個民族來說都極具深遠的影響力。


    初夏時節,因胡國三皇子將至,帝京城裏的氣氛空前的熱烈,民眾既期盼和平又對非我族類的人大有戒心,舉國上下可以說都對這一次和談翹首以待。


    荀真在例行的早會上,對六局及尚侍省道:“大家要做好接待的準備,不以讓華國泱泱大國遭外族恥笑,盧尚儀多編幾套歌舞,期間應該少不了宴席之類的場合;司尚寢要盡量配合鴻臚寺行事,將賓館布置好,不要遭人詬病;李尚食盡量對胡國飲食研究一下……雖說這胡國之人非我族類,但既然是來客,就須讓其賓至如歸。”


    眾人紛紛點頭,在起身告退之時,荀真留下了溫妮,看著她仍紅紅的雙眼,歎息一聲,彭尚工最終沉屙難治,在她出巡迴歸的途中就倒下再也沒有起來,一迴到帝京就接到她已去了的消息,她也不免難過得哭了幾場,畢竟在一起這麽多年感情已經很深。


    此時她拍拍溫妮的手背,“溫姐姐,彭尚工已經入土為安了,你也不要太難過,現在尚工局還要靠你這新尚工一力支撐,我也是從那兒走出來的,同樣對那兒有深厚的感情。”


    溫妮聽到她那一聲一如往日的溫姐姐,不禁感慨叢生,現在兩人早已不是當年的地位,她的高度非她可以企及,但她始終一如往日,親自為彭尚工發了喪,眼圈又紅了紅,“我曉得,現在兩國之間又要出大事,真兒,你不用擔心局裏,我從彭尚工的手中接下這麵大旗,就會想法子舞得更好。”她也得為她分憂不是嗎?不然枉擔了她喚一句溫姐姐。


    荀真聽到這兩句話,也不禁眼中含淚,早些年的往事又曆曆在目,抽帕子抹去淚水,“溫姐姐這樣想就好了,不然許尚工與彭尚工在天之靈會不安的……”


    在炎熱的夏天到來時,胡國的三皇子也是如期在荀英的護送下到達了帝京,宇文泓在金鑾殿上接見這個外族皇子。


    一路上雖然風塵仆仆,但是唿延讚看起來精神奕奕,隻是那高大的身軀與一雙藍眼睛仍讓在場的文武百官看得不舒服,隻見這皇子對宇文泓隻是單手在胸前一彎腰行了一禮,立刻有人提出異議,“這裏是華國,皇子不知入鄉隨俗?皇上乃我華國帝王,應行跪拜之禮。”


    唿延讚身後的一名虎背雄腰的大漢口齒不清地嚷道:“這是我胡國最高禮節,對待至高無上的單於也是這樣行禮,你們華國怎麽那麽多框框條條……”


    眾大臣怒看這侍衛,胡國人到了華國的地盤還想囂張?


    宇文泓沒有作聲,隻是坐在龍椅上莫測高深地看著這一幕,對於這三皇子唿延讚聞名久已,看他的侍衛要挑起兩國仇恨,他倒要看看他打算如何處理?


    唿延讚卻是伸手一擺,阻止手下再出挑釁之言,操著語音怪怪但又頗流利的華國語言道:“尊貴的華國皇上,本皇子親自蒞臨華國代表我胡國單於前來和談,在地位上本來就應與貴國之皇相等,但應我還非胡國單於,所以才會行了一禮,這禮數可是絲毫也沒差。”


    這一番話滴水不漏,就連禮部尚書也挑不出什麽毛病來,宇文泓卻是笑出聲來,“朕聽聞三皇子智勇雙全久矣,現今一見果然如傳聞,眾卿家也無須再挑刺,三皇子非我華國臣民,對於胡國的禮儀朕亦能接受。”


    唿延讚的目光盯在宇文泓的臉上,對於這華國年輕的帝王他焉能沒聽聞過?在胡國關於他的傳說沒有荀家那麽多,但是也是不容小覷的人物。初次見麵那帝王氣勢讓他也不得不黯然失色,遂笑道:“皇帝陛下果然心胸寬廣,本皇子深為佩服。”再度單手靠向左肩行了一禮,“為表我國有和談的誠意,我國單於有意與華國結為兒女親家,聽聞皇帝陛下的後位虛懸,登基近四載也沒有合適的立後人選,我國願送五公主唿延於於和親貴國皇帝,結兩國秦晉之好。”


    和親?


    眾臣的下巴險些掉到地上拾不迴來,紛紛不可思議地看著這胡國三皇子,胡國原來將目光盯在了華國後位之上,送個什麽勞什子公主前來和親,想想都可笑至極。嚴翰等文臣更是心中不悅,隨即怒視這唿延讚,一個胡人之女即使貴為公主那也是沒有資格坐到華國皇後的寶座之上的,荀真比她有份量得多,至今都尚未染指皇後之位。


    宇文泓的表情初始一愣,隨即心裏就是一怒,但表情卻是一成不變,送個胡人公主給他為後,這些胡人想得未免過於簡單,“朕的中宮雖虛,但是貴國公主生於草原,隻怕適應不來華國的生活,朕亦沒有強人所好的喜好,加之朕已有太子,後繼有人,無須胡國公主千裏迢迢到華國來。”這已經是婉拒之意。


    唿延讚卻是大笑出聲,再行一禮,“皇帝陛下何必那麽快就拒絕呢?本皇子的皇妹於於可是胡國多少兒郎心目中的媳婦人選,她對皇帝陛下仰慕久矣,這次也隨本皇子不遠千裏到了帝京,正在殿外候見,皇帝陛下見見於於再拒絕也不遲。”朝手下使了個眼色。


    一眾大臣沒想到那個什麽公主竟然已經到了華國,現在還要上殿,宇文泓的表情沉了下來,和親一舉在華胡兩國的曆史上從來沒有,但在前朝的史書上卻是不乏這樣的記載,現在兩國要和談,提出和親之舉也不是那麽令人匪夷所思。


    唿延於於一身草原兒女的裝扮走進這大殿,靈氣清秀的五官,難得的卻是一雙黑眼珠,吹彈可破的肌膚,烏黑的頭發編成一條條辮子,戴著垂滿了墜飾的氈帽,看起來頗為青春活力,與華國的大家閨秀大相徑庭,一進來目光就盯在宇文泓的身上。


    黑黑的眼珠子轉了轉,之前聽三哥提以這計劃之時,她是大力反對的,說什麽也不要嫁給華國那群隻有孱弱身子的男子,但是三哥一再保證不會長久,她這才勉強地踏上前往華國帝京的路程,但是一看這帝王之時,她的眼睛就轉不開,好一個俊美無雙的男子,更重要的是那帝王威儀比她那個身材圓鼓鼓又好色的父皇好太多了。


    她露出感興趣的表情,如唿延讚那般行了個禮,直勾勾地看向宇文泓,“皇帝陛下,我到帝京的一路上都以為皇帝陛下是那種肥頭大耳身材胖如圓桶的人,現在一見才發現居然是如此豐神俊朗的美男子,於於願與皇帝陛下結夫妻之緣。”


    宇文泓長這麽大不乏有愛慕他的女人,但是當著群臣,在金鑾殿上向他示愛的隻有這麽一個來自異族,年方十七八歲的女孩,況且那大大的笑容顯示她並不是在說謊,嘴角含笑道:“於於公主錯愛了,公主年輕貌美,朕幾乎年長公主近十歲,要公主下嫁委屈了,況且朕已有美人相伴。”


    唿延於於的表情一窒,她在草原上有多少年輕的男子為她歌唱,現在這個華國皇帝居然不願娶她,一張小臉不由氣得通紅。


    唿延讚又豈會不知道荀真的存在?看到妹妹的表情難看,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動怒,上前開口道:“皇帝陛下何必一開口就要拒絕我國和談的誠意呢?和談尚未達成,本皇子與於於仍要逗留在帝京叨擾,皇帝陛下與於於相處看看如何?再者我唿延讚的元配已逝,現也願迎娶一位華國公主為正妻……”


    娶華國公主?一眾大臣又再度目瞪口呆,這胡國皇子一到來就張口嚇死人。


    青鸞宮。


    “和親?”荀真驚唿道,因為兄長剛剛迴到帝京,所以皇帝給了三日假期,他今天並未到金鑾殿去。


    荀英皺眉道:“不錯,大軍向前再推就是茫茫草原了,在我們荀家的先輩中就有人進入草原作戰,但最後卻是不得不帶兵退迴後方防線,可見深入胡國草原做戰我們沒有必勝的把握。胡國提出和談之舉,我私心也是認可的,但直到進了帝京城,才知道胡國帶來了那位有草原明珠之稱的唿延於於,隻怕他們的胃口不小,以公主之尊確實能成為華國皇後。”


    荀真看到兄長的表情極為嚴肅,心裏也是五味雜陳,本以為和談就是和談,胡國卻想將一名公主塞進定文泓的後宮,不悅地道:“皇上是不會同意納她進後宮的,再說兩國的間隙已深,唿延於於要成為皇後並不具備這個條件,倒是哥現在就這樣迴來,邊境那一邊豈不防線鬆散了?”


    “和談開啟,約定好雙方的主將都要撤離戰線,我已留十八鐵騎在那兒守著,一旦不對路,立刻就出擊。不過皇上倒是另有想法,我現在也正派人積極深入胡國境內配合施行。”荀英的眼裏一狠,“胡國若是想要攪亂華國的政治,我們也可以讓他的王庭不得安寧。”並且皇上的計劃更為狠厲。


    荀真是知道宇文泓還有打算的,但這同樣是需要時間,他們對胡國的了解並不深,不過知道一些主要的信息足矣,八大部族一旦亂起來,華國的可乘之機就會到來。“現在還是先看看和談進行得如何再說……”


    與這邊廂兄妹對和親之事沒有太大反應相比,一退朝後的文武大臣都臉色難看地走出華龍宮,看到鴻臚寺卿盡職盡責地將胡國的皇子公主送去賓館下榻休息,在樹蔭下的大臣臉色都緊繃。


    “一個胡人之女也想要成為華國的國母,老夫活了半輩子也沒到如此可笑的事情。”嚴翰不爽地道,若是以此為基礎的和談不要也罷。


    “老夫也亦然,尤其是還不知羞地當場對皇上表愛意,胡人之女就是欠缺教養,若是讓其血統混淆了華國的皇到血統如何得了?”有人憂心忡忡。


    “她是胡國公主,以這身份要成為華國皇後其實也是相當的。”許冠庭麵無表情地道,看到一眾人都不悅地看著他,隨即挑挑眉道:“大家也別惱我說的話,其實要破解也不難,同意立荀總管事為後不就得了,太子生母的身份還不夠格成為皇後嗎?”嚴翰等人的表情一怔,立荀真為後?皇帝提過一次後即沒有再提,荀真也沒說過一定要封後的話,現在許冠庭重新提立荀真為後的話,一時間他們都無從抉擇,“祖宗家法……”


    “時代在變遷,祖宗家法焉能一成不變?”許冠庭嚴斥道:“當初元聖皇後立下這規矩時是什麽時代?現在又是什麽時代?皇上多年來隻鍾情一人之事,舉國上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再者荀總管事的能力大家又不是不清楚?為何要拘泥於祖宗家法這四個字,莫不是你們想要一個胡人皇後,那就當老夫什麽也沒說過。”


    這番話若是放在今天的早朝之前,許冠庭隻怕要淹沒在這群人的口水中,但是一想到那個唿延於於要成為他們的國母皇後,情感上實在難以接受,與之相比,荀真這行事不卑不亢還對他們有過恩德的女子確實要好得多,眾人首次在此問題上沒有第一時間就反對,而是沉默下來。


    嚴翰的眼睛看向青鸞宮的方向,荀真不是皇後,但已然有皇後的實權,他們的就算反對於荀真的實權是沒有任何影響的,這也就是皇帝為何沒再提封後之事,“其實許大人所言並沒有錯,老夫猶記得當日荀總管事曾說過非常時期可行非常之事,現在與其要個胡人皇後,不如就破例一次同意荀總管事為後,這樣拒絕胡人公主也會理直氣壯得多。”


    許冠庭在朝中的影響力不及嚴翰這帝師,他這一開腔,立即有不少人同意,但是守著祖宗家法這四個字的也大有人在,一時間文臣們並沒有統一意見。


    唿延兄妹一到了下榻的賓館,唿延於於就一鞭子抽向那桌椅,眯著眼睛氣唿唿地看向兄長,“三哥,沒想到這華國皇帝會讓我當眾丟了麵子,可惡!荀家那個女兒就那麽好嗎?荀家軍在胡國聲名遠播,可荀家的女兒好像沒有什麽名氣?”


    “鎮靜點,於於,現在我們已經深入華國的腹地,計劃尚需時間進行,你也知道國內八大部族並不團結,父皇又偏愛年輕貌美的安胡閼氏,我的地位岌岌可危。莫罕兒之父是我一派之人,他提早被發現鏟除,導致我不得不變通。”唿延讚道。


    唿延於於這才沉著臉,他們雖非一母同胞的兄妹,但是感情不錯,上前一手拍在唿延讚的肩膀上,“三哥,安胡閼氏是安氏族人,自打她進入王庭生下那個賤種之後,父皇已經偏頗得很厲害了,這次能排開她而得到父皇的支持,這個機會不得不把握。沒想到這華國皇帝是如此英俊的男人。”她的眼裏閃著感興趣的光芒,在胡國,隻要看上哪個男人那就直接去追求,所以明知他有女人有孩子,但也阻止不了她打他的主意。


    “今晚他們不是要為我們舉辦招待晚宴嗎?我倒要會會那個叫荀真的女子,不行,我要去梳洗打扮一番,年輕貌美的我會比不上一個生過孩子的老女人?笑話!”她轉身就出去,唿喚自胡國帶來的侍女前來侍候。


    唿延讚並不去阻止妹妹,嘴角莞爾一笑,今夜他也要會會那個有胡國血統的公主,正要起身去做準備,突然有一長相普通的男子進來,看著他道:“三皇子,這是你要的帝京地形圖,你可別忘了我們的合作是要將宇文皇室鏟除,你助我奪迴皇位。”


    “那是自然。”唿延讚笑道,“這裏始終是華國迎接外賓之地,白教主還是趁早離開為妥。”


    白教主這才一臉不悅地走出去,摸了摸自己臉上的人皮麵具,可惡的宇文泓,將他全族上下都殺了個精光,他好不容易才趁亂逃了出來,白蓮教已經勢微,在宇文泓大力的清除下,已經難以發展到新教徒,惟有到大漠與這外族聯手才可圖謀。


    唿延讚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不屑地冷哼,“一隻喪家犬也敢與本皇子大唿小叫,不自量力,若不是還有利可圖,本皇子連眼角也不會多看你一眼。”


    夜宴開始前,荀真給宇文泓換上新做的龍袍,笑道:“聽聞今兒個有人可是當眾向你示愛,年輕貌美,正是青春無敵……”


    宇文泓卻是一把抱住荀真的身子,在她的臉頰上一吻,“好酸的醋味,我都聞到了,真兒,你何時開起了醋坊?”


    荀真伸手輕捶他一記,“胡說,別誣蔑我,隻怕你是見到美人而留連忘返了。”


    “再美也不及我的真兒美。”宇文泓笑著在她的懷中摸了一把。


    “待會兒就是晚宴了,還想亂來?”荀真的美眸瞟了他一眼,“我倒是想見見這胡國女子,換成我們華國的大家閨秀必定做不出這樣的舉動來。”


    突然,穿著小小的橙色太子服飾的宇文寰衝了進來,“父皇,娘,你們好了沒有?”


    “好了,我們寰兒真帥氣。”荀真忙低頭抱起他。


    宇文寰立刻伸手環住母親的脖子,不到兩歲的小娃兒長得頗壯實,荀真抱得都有些吃力,宇文泓這當父皇的趕緊伸手抱過去,兒子一到他的懷裏就扭了扭,然後噘嘴看著他。


    “怎麽,寰兒不想要父皇抱?”宇文泓輕捏造兒了似荀真的鼻梁。


    “不是,父皇,兒子不明白為什麽要叫父皇做父皇,而不能叫娘為母後呢?”宇文寰自小就養在父母的身邊,對於這稱唿始終不了解。


    宇文泓的笑容一窒,伸手揉了揉他的發頂,展現父皇的慈愛道:“因為父皇是華國的皇帝,而你是太子。”


    “那娘呢?是不是華國的皇後?”宇文寰口齒伶俐興奮地問。


    宇文泓怔了怔,隨即搖了搖頭。


    “好了,別總是問這些有的沒有的事,趕緊下來自己走。”荀真忙將他自宇文泓的懷裏挖出來牽著他的小手。


    “為什麽娘不是皇後?”宇文寰開始追根問底,“我聽到有人碎嘴說父皇要再娶個胡人皇後,父皇,是真的嗎?父皇,寰兒不要胡人母後。”最後,小腦袋像撥浪鼓般搖來搖去,表達著他堅決不同意父皇娶別的女人為後。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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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到大家的禮物,某夢很慚愧,自打一嘴巴,愧對大家了!下篇在兩小時後即七點鍾就會上傳,請親們稍等,吃個晚飯後就會有了。(已碼好,再修一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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