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泓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手中突然一空,初始以為她是在耍性子,現在看來卻不是,這小女人八成是想到一邊去,心裏半是苦澀半是甜蜜,搖搖頭苦笑地往寢室而去。


    荀真健步如飛地迴到寢室內,倒在龍床內生著悶氣,其實心裏也知道這樣有點小題大做了,畢竟他不知情,但是心裏總覺得委屈與難過,突然後背有熱源靠近,不依地掙了掙。


    宇文泓使勁攬緊她,自從兩人情定之後,她很少就一件小事這樣鬧別扭的,她越是掙紮,他抱得就越緊,“真兒……”


    “你生辰那天隻怕沒少嘀咕我吧?你也不問問?一徑的以為我沒有將你記在心上麽?天地良心,我又豈會不將你放在心上?你可知為了將雞蛋染得均勻又好看,我足足不停地攪拌了近兩個時辰,還有壽糕等物也是我親手一個一個捏的,為了讓你感受到我的心意,我都沒有讓方珍司膳她們插手,即使手臂酸了我仍然堅持著,到頭來卻隻成為了柳心眉踩在腳下的物品……”越說越委屈,她的金豆子一顆接一顆的掉落,迴頭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她的心意他沒有看到,不代表不存在?


    宇文泓心疼地將她的淚水輕輕地抹去,心裏如波濤一般起伏不定,聽她道來才知道她的心意有多重?憑著他給她確立的身份,她隻需在那兒動動嘴皮子,自然有人會去做,哪需要自己親自動手?感動地吻了吻那紅紅的眼睛,大手在她的腹部輕輕地撫摸著,嘴裏卻是反過來道:“哭成這樣真醜,我們的孩子要嘲笑你啦?”


    “他敢?”荀真駁道,“還有放開我,我還沒與你和解呢……”哪能那麽快向敵營舉白旗?


    宇文泓看著她不肯妥協的樣子,用唇堵住她的嘴,不讓這張小嘴再說些抱怨的話,她的利齒卻咬破他的舌尖,血腥味漸漸彌漫在口腔,可他仍沒有退縮,更緊地糾纏著她的小小香舌,一刻也不鬆開。


    身子漸漸地壓在她的身上,忽而記起她仍懷著孩子,怕傷到孩子,一個使力讓她的身子疊在他的身上,大手遊移在她的美背上,安撫她的情緒。


    荀真的抵抗越來越弱,漸漸不敵他的堅持,被他的柔情攻陷,任由他胡亂作為。


    兩人親熱了一會兒,他沒有更進一步,自從確認她有孕之後,他們已經沒有再行房,就怕會傷到好不容易才得來的寶貝,鬆開她的唇,壓製小腹內上升的火花,撫摸她嫩滑的臉蛋,“真兒,這件事是我不好,那天沒收到你說要給我的驚喜,我還以為你沒將我放在心上,隻是說句話耍著我玩……”感覺到她又要掙紮,他忙又緊了緊環著她的懷抱。


    她的雙腳踢打他的小腿,小臉上滿是被誤解的氣忿,這就是她會生他氣的原因,比自己的心意被柳心眉奪去還要生氣,他怎麽可以誤解她的心。


    他的腿任由她踢,但卻是怎樣也不鬆手,“真兒,你為何非要想歪了去?就不能換另一個角度看問題,如果我不重視你不在乎你,我何必要為了你沒有兌現給我的承諾而記於心上呢?我若對你沒心,相信我,我不會耿耿於懷,這個世上打著關心我的旗號接近我的女人多了去,我眼不瞎心不盲,難道不會分辨?”


    荀真聽著他剖心的話,一直以來她以為自己足夠了解他了,現在才知道仍沒有看懂他,掙紮的動作漸漸地停了下來,雙眼仍含著一抹淚,定定地看著他,“為何我是獨特的那一個?”


    宇文泓笑了笑,反身將她按在身下,但他的身子卻是懸空著,僅用單手支撐著自己的體重,另一隻手在她的嬌軀上遊走著,最後握住她的心髒,聽到她悶哼了一聲,這才放鬆了手勁,“因為你這兒是純淨的,即使你有些小性子,但在我眼裏是可愛的,真兒,即使你有時候任性起來頗讓人傷腦筋,但就是那般吸引我的目光,你,天生就是來克我的……”


    “越說越離譜。”荀真的小臉漸漸展現笑容,輕啐了他一口,“孩子,我們不聽你爹瞎扯淡,明明就是他不好。”確實如他所言,這件事反過來看,倒是看得出他待她的心是與眾不同的。


    對於她而言,他就是她的世界。


    看到她笑了,他這才放鬆了下來,躺在她的身旁,“真兒,我說的都是真心的,上了柳心眉當的這件事,確實是我的疏忽,我以為你樂不思蜀了,所以才會著了她的道,對了,她還從我這兒騙走了南方小國進貢而來的一小箱碩大珍珠。”突然坐起來不滿地道,這柳心眉夠奸詐的。


    荀真嘲笑道:“活該,誰叫你以為她是真心想要給你送生辰賀禮的?這迴可是賠了夫人又折兵,誰讓你當時相信她?”話裏仍有幾分酸意。


    “真是便宜了她。”宇文泓揮拳道,隨即小氣地道:“不行,無論如何要討迴來,待會兒就讓孫大通到貴綺宮中拿迴來才行。”


    柳心眉的行為太惡劣了,她人雖在大牢裏呆著,可是貴綺宮裏她的物品卻是保留著,畢竟她的妃號仍在。


    荀真這迴想到那小太監上迴編出來的話,開玩笑道:“你生辰那天可有喝醉?她是不是趁機扶你迴來?不會是還借機勾引你了吧?”


    宇文泓卻是吃驚地看著荀真,她怎麽知道這些細節的?“孫大通告訴你的?真兒,她隻是扶我迴來,我們可是什麽也沒幹?”忙澄清,不想她因此產生什麽誤會?


    荀真原本是開玩笑的,但一看到他認真解釋的樣子,頓時也坐了起來睨著他,“是真的?孫公公沒在我麵前嚼這些舌根,是那個給我送信的小太監說的,她到底怎麽勾引你了?”一副打算秋後算賬的樣子。


    宇文泓又一把抱著她,沒想到柳心眉帶來的禍事一浪接一浪,在這件事上他理虧,雖然她沒有再掙紮不讓他抱,但是臉上卻是緊繃起來,歎息一聲,這小氣的小女人,到底知道不知道他是皇帝?即使真與柳心眉有什麽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都怪自己將她寵得無法無天了。


    “不是你想的樣子,那天我有些微醉而已……”一五一十地告訴給這小女人聽,他的聲音很醇厚,聽來頗具磁性。


    荀真很認真地聽著,其實何嚐不知道自己問這些是過份了?


    他不至於會騙她,遂伸出兩手環著他的脖子,“我知道自己過態了,你不要惱我,我現在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脾氣,對著外人興許還能收斂些,但你是我的枕邊人,泓哥哥,我不想在麵對你時也要戴麵具,我們雖沒有夫妻之名,但我已當你是我的丈夫,是我的依靠……”所以她才會緊張,才會為了他那一點點的不信任而生悶氣,一切隻因她太在乎他。


    宇文泓緊緊地抱著她,輕撫她的秀發,輕喃著她的名字:“真兒……”


    傍晚的時光似乎停止了,隻餘一對有情人在那兒互相依偎,互訴衷腸……


    孫大通縮在門外聽了半晌,沒再聽到爭執聲這才滿意地笑著放輕腳步離去,心裏始終惱這兩個小太監欺上瞞下,這麽久都沒有老實將那天的情形早早說出。


    因此吩咐下去打的板子一定要重,沒一會兒即將人打得出氣多入氣少,待五十板子過去,那兩個小太監已經庵庵一息了,他方才起身笑道:“待他們咽氣了就拖出宮去喂狗,這就是不聽咱家吩咐的下場,你們都好好看看,還有派人去給管天牢的獄卒傳話,接連十天都給柳心眉送去餿食,哼,咱家的名譽都被他們斷送了,還差點惹下大風波。”這口鳥氣還是要出在柳心眉的身上。


    天牢裏,柳心眉一看那飯菜都散發出一股難聞的味道,雖然沒給她騰那幹淨的牢房,但是在吃食上還是沒有過多的苛待她,現在怎會送這種豬都不吃的食物給她?


    披散著頭發,一身囚衣的她將那飯食掀倒在地,狠狠剜了獄卒一眼,“你作死啊?居然拿這些吃食給本宮?如果傳到太後娘娘的耳裏,定饒不得你,去,給本宮端一盤燒雞、鮮筍炒肉脯……”一副仍當自己是後宮堂堂一品妃的架子,傲慢地吩咐著。


    那獄卒鄙夷不屑地看了她一眼,皇上都厭棄她到這等程度了,她還不知道收斂些?但想到柳太後的臉,這才將一副欠揍的嘴臉收起來,“娘娘,這是華龍宮裏的孫公公吩咐的,說是不許給您另外備菜,不然就要拿小的治罪,您就行行好,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實在是不得已。”


    “孫大通?”柳心眉尖聲道,心中的念頭轉了無數個彎,莫非是宇文泓還是荀真要如此折磨她?


    “沒錯,就是這位孫公公,他可是皇上麵前的紅人,小的可得罪不了他,還望娘娘諒解。其實要怪就怪娘娘吧,當初不該那麽做。”獄卒歎息道。


    “本宮做了什麽?都是他們誣蔑本宮的?”柳心眉怒道。“你去一趟慈寧宮向太後娘娘反應此事,太後娘娘一定會替本宮出頭的。”說完,想要掏銀子出來打賞他,掏了半天未果,方才記得身無分銀,眼角瞄到那獄卒引頭眺望,臉紅地惱道:“太後娘娘一定會重賞你的。”


    獄卒撇了撇嘴道:“慈寧宮的門檻太高,小的跨不過,還是委屈娘娘吧,小的得罪不起孫公公,誰叫當日娘娘居然將總管事大人送給皇上萬壽節的禮物都放在自己的名下進獻,現在事發了,孫公公這人焉能不記仇?”獄卒冷聲將孫大通吩咐的話轉述給柳心眉聽。


    柳心眉一聽先是愣了,接著臉立刻通紅,那件貂皮氅衣之事被人知曉了?


    這迴不再端架子,發熱的臉微垂,直到聽到“哢嚓”一聲,牢門又被鎖起來,她忙喊:“子虛烏有之事,是他們硬往我的頭上潑髒水,你聽到沒有?我對皇上是一心一意的,豈會做這種不地道之事?孫大通,本宮與你誓不兩立……”


    獄卒卻像是沒聽見一般急速離去,這柳心眉真是不見棺材不流淚,這件事都傳遍整個宮中了,後宮之人誰不知道柳心眉行的齷齪之事,哼,現在還來狡辯?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柳心眉的大聲叫罵沒人聽見,隻有兩旁空蕩蕩的牢房裏有響聲在迴蕩,該死的,一腳踢向那鐵欄杆,腳上立刻傳來疼痛感,痛苦地彎腰揉了揉那疼痛處,肚子餓得“咕咕”叫,死死地盯著那鎪飯,氣憤地上前一腳踩了個稀巴爛,臨了還跺了跺地,怒道:“我讓你們侮辱我?本宮是堂堂一品妃,豈能由你們如此遭賤?哼!”


    結果她的肚子一夜都沒米下肚,第一次,她嚐到了餓肚子的滋味,稱了孫大通的心,等他接到柳心眉昨夜的反應時,哈哈大笑,這等惡人隻能這樣磨,不過仍朝傳話的小太監叮囑一句,“此事不能告知總管事大人知曉,她心腸軟。”看到小太監點點頭,這才揮他退下,轉身進殿服侍主子。


    京城裏荀真與柳太後打賭的事情傳得甚囂塵上,所有人都在熱議著,接而對荀家與鴻臚寺卿之女聯姻之事也慢慢傳開,皆因魏綸的夫人荀蘭為了這婚事大肆操辦,而且這華國第一將軍世家每一個舉動自然是格外的引人注目。


    婚事就要到來,宋芝兒由一頂小轎抬進宮裏去見荀真,對於這婚事父母都極滿意,昨兒夜裏接到宮裏的旨意,母親就笑著給她準備進宮的衣著,拉著她的手道:“芝兒,為娘現在見你幸福可期,心裏總算是鬆了一口氣,當年不該為你定下娃娃親,讓你受盡譚家的侮辱,都是為娘的不好。”說完,竟有低微的抽泣聲。


    還記得她當時抽帕子給母親抹淚,“娘,那事怎可怪你?芝兒從不認為自己的命不好克死譚家少爺,隻能說我與他無緣成就姻緣。現在荀將軍是個正直的人,芝兒與他略有接觸,相信他會真心待我的。”


    “也是,你看娘都糊塗了,盡提這些個讓你傷心的事情,聽聞荀家的家風極好,荀將軍應該不是那等見異思遷的男人,相信將來是不會讓我兒難過。”母親輕將她鬢邊的秀發撥到耳後。


    “娘,我隻想要一個一心一意對我好的男人。”她伏在母親的懷裏撒著嬌。


    “傻丫頭,男人哪個不三妻四妾?偏你自小就說要嫁個一心一意的男人,這種人打著燈籠也難找?但卻叫你碰上了一個,你自個兒要把握住,這樣才能夫妻和睦,白頭到老。”母親諄諄教導。


    想到這裏,她的嘴角含笑,荀英迴京後去探望過她,這已經不錯了,至少是好的開始,雖然現在兩人之間沒有愛情的產生,但是相信婚後隻要她努力就一定可以讓他傾心於她。


    荀真正在看著百花節的預算,一抬眼看到宋芝兒一臉淺笑地輕移蓮步進來,“芝兒,你可來了?”放下手中的雜事,上前迎她。


    宋芝兒笑著握住她伸出的手,本想喚一聲荀總管事,但想到這樣反而生疏了,遂真誠地道:“真兒。”


    荀真對於她熱絡的稱唿頗為滿意,笑道:“好在沒有生分了,阿玉,去倒碗茶來。”


    宋芝兒坐下,“真兒日理萬機,後宮事務繁重,不知宣我進宮有何事?”


    “沒事就不能找你來了嗎?這太傷我的心了。”荀真打趣道。


    宋芝兒的臉一紅,“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不要誤會了,我……”哎,一時間竟解釋不清楚,舌頭像打結了一般。


    荀真輕拍她的手,安撫地笑道:“別緊張,我那不過是玩笑話,豈能當真?芝兒,我喚你來,是有句話想要問問你?”


    宋芝兒接過燕玉奉上的茶碗,一手托著,一手拈起碗蓋輕輕地撥著茶葉渣子,歪著頭笑看她,“真兒想問什麽?隻要我知道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荀真看她放鬆,這才沒有顧慮地道:“芝兒,我一直將你當成我的朋友看待,雖然我倆相交的日子尚淺,但我卻是真的覺得你值得深交。”頓了頓,“你與我哥的婚事就快近了,芝兒,你覺得嫁給我哥,真的好嗎?”這話擱在她的心間有些時日了,隻是現在問恐怕已經遲了,但不問她總是心裏硌得慌。


    宋芝兒愣了愣,沒想到荀真會這樣問?


    荀真一看到她的表情有異,忙握住她撥茶渣子的手,“芝兒,你不要誤會,這隻是我單方麵的問話而已。現在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你若是認為跟我哥成親一定會幸福,我舉雙手讚成你們成婚,但是如果你現在覺得嫁他不好,想要退親,我也絕對會幫你。我會這樣問你,隻是因為……在我療養的那段時日,我見你與我哥的相處雖融洽,但少了點什麽,正是這點什麽讓我確定了你們並不相愛,芝兒,你不要害羞,要兩情相悅將來才能幸福,這是我一個過來人的看法。”


    宋芝兒這才放下茶碗,思忖片刻,道:“真兒,我知道你的用意,不會想歪了的,我也知道現在荀將軍對我也隻是有好感而已,而我……對他亦然,但是我有信心將來與荀將軍成為一對佳偶,婚事如鞋,合不合腳隻有自己知道。”說這話時臉上一紅,但是眼神卻是異常的堅定。


    荀真不知為何有些難過,這是個意誌堅定的好女孩,荀家能娶得她進門應是件好事,隻是不得不辜負那叫雨晰的女子,剛才這樣問宋芝兒,一來是想要確定她的意願,二來也想著如果宋芝兒沒有那個堅定得到哥哥的心的信心,那她一定會翻遍華國也要將雨晰找出來,有話當麵說清楚,可現在宋芝兒這樣迴答,她已經沒有必要將雨晰找出來了。


    “你說得對,既然如此,三月的婚事如常進行,我給你打了好幾套成親用的飾品,星婕,端上來吧。”荀真笑道。


    蔣星婕帶著好幾個宮女端著托盤上前,一一掀開展示給宋芝兒看。


    宋芝兒看去,琳琅滿目的首飾,其精致程度生平僅見,鑲紅寶石石榴花造型的金步搖、鏤空金鐲子、三副各具特色的金釧等等,“這……太貴重了。”怎好收下?


    荀真卻是笑道:“這不過是給你添妝用的,其實也沒有什麽,芝兒不用推卻,你就要是我的嫂子了,就當是見麵禮好了。”示意蔣星婕將這些飾品包裝好。“我在宮裏畢竟不能親到荀府去布置,若缺什麽不要客氣,跟姑姑說一樣,她現在隻希望能辦個盛大的婚禮……”


    荀真溫聲細語地吩咐,宋芝兒卻是感動得眼睛一酸,荀蘭為了這婚事大張旗鼓的情形她早已知曉,人言道小姑難纏,但是荀真這小姑卻是如此費心張羅婚事,這讓她如何能不感動?握著荀真的手久久沒有鬆開。


    出了宮門,宋芝兒的心仍然感動莫名,正用帕子抹淚,聽到香兒小聲稟報,“小姐,荀將軍正好在宮門外。”


    宋芝兒一聽,忙掀開馬車簾子看到荀英那張剛毅的臉,“荀將軍?怎麽這麽巧?”


    “你怎麽了?眼睛紅紅的?莫不是我家那姑奶奶給臉色你看了?”荀英玩笑道。


    “荀將軍莫亂說,沒有的事。”宋芝兒澄清道,“荀將軍也要家去嗎?”


    兩人一人騎馬一人坐在馬車內你一言我一句地說起話來,隻見荀英笑道:“剛剛麵聖出宮準備迴府,沒想到卻碰上了宋小姐……”


    這宋芝兒溫婉的笑容常讓荀英的心平靜下來,雖然與她相處不若與雨晰那丫頭那般總是時刻都在驚險中,但卻另有一層味道,就像陳年老酒,越品越香醇,他倒是挺樂意與她相處。


    想到妹妹問他,“哥,你與芝兒相處有沒有驚心動魄的感覺?抑或是有著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般的相思?”


    他當時笑道:“真兒,你是不是才子佳人的小說讀得太多?所以才會這樣想?莫不是懷孕後變笨了吧?”這話立刻就迎來妹妹不滿的一瞥,這才認真地道:“沒有,但與她相處很安心,我想這就是家的感覺。”


    就因這句話,妹妹不再追問,隻聽到她歎息道:“興許這宋家姑娘適合你,哥,她是好姑娘,你千萬不要辜負了她,不然你的罪過就大了。”


    他那時候隻是揉了揉妹妹的頭發,“真兒,這些事你不用擔心,哥已不是小孩子了,自己會處理,你倒是得好好安胎,知道嗎?一定要生個大胖皇子。”這樣才不會有人再對你頗多微詞。


    現在再看這宋芝兒笑得彎如新月的眼眉,他的臉上自始至終都帶著笑意,這麽多年,他要找的不就是一個家嗎?雨晰對他的情感依賴不足以成為一個家,家中需要的是像母親一樣溫婉的大家閨秀,然後就是他與真兒這樣的孩子,這是記憶裏對家的響往,那潛藏在內心深處裏對家的感覺。


    “噠噠”的馬蹄聲漸漸地駛出了皇城的範圍,走進熱鬧的東大街,荀英看到這宋家姑娘的眼睛裏頗渴望地看著這熱鬧的街市,遂下馬來,朝車窗內的她伸手,“一同逛逛,如何?”


    宋芝兒愣了愣,雖然她也不是那般的大門不邁,二門不出,但是像這般在繁華的街頭上行走,還是第一次,這荀將軍雖然臉容頗嚴肅,但為人卻不古板,遂欣然點點頭。


    由香兒小心地扶著下了馬車,兩人並排而行,她看到有人捏著泥人,歪著頭看了半晌,眼裏滿是笑意,荀英丟了一塊碎銀子到那攤位前,“按這小姐的樣子捏個泥人吧。”


    那攤主一看有生意,立馬就來勁,快速地打量了一眼宋芝兒的長相,然後低頭捏了一個惟妙惟肖的泥人,遞給宋芝兒,“給,小姐,祝小姐與公子百年好合。”看到宋芝兒的臉嫣紅了,這才不再賣口乖,而是看向荀英,“這位公子,十個銅板即可,這碎銀,小的找不開……”


    “多餘的就賞給你吧。”荀英道,與宋芝兒笑著轉身就要走。


    攤主沒想到會有這樣的好事從天而降,咬了咬銀子是真的,然後忙喊道:“公子,小姐,等等。”


    “還有何事?”荀英皺眉道,這人來人往的大街,他喚住他們究竟意圖為何?


    那攤主卻不言語,手上七捏八捏,很快就捏了一個荀英造型的男泥偶,遞給宋芝兒,“這錢太多了,我心裏不安,這是送給小姐的。”


    熱氣直往宋芝兒的臉上冒,不好看向荀英,但卻對這攤主捏的荀英泥偶頗感興趣,最終還是伸手接過,“謝謝。”


    荀英怔愣了半晌,看到宋芝兒手中一對泥偶,再悄然移到她發紅的臉蛋,笑道:“這街道還很長呢?我們慢慢逛逛,待會兒我再送你迴家,必會親自向宋夫人請罪。”


    “我娘明白的,他們都是開明之人。”宋芝兒笑道,對於他與她相處之事,父母不至於守舊到不讓見麵,一直持支持的態度。


    兩人有說有笑地漫步在街道上。


    突然,有官兵開路,舉著閑人迴避的牌子,浩浩蕩蕩的一群人,而那些小販見狀,早已是亂成了一團,紛紛將東西隨便收拾好,然後匆忙竄進巷子裏,而行人也開始找迴避的地方。


    宋芝兒舉著兩隻泥偶的手被人一撞,身子頓時就一歪,險些站不住腳,荀英見狀,這迴顧不上男女授受不親,一把攬住她的柳腰抱住了她,而她受到驚嚇,手中的泥偶掉到了地上,“我的泥偶……”


    隨即被人一腳踩扁。


    迴避的行人東倒西撞的,荀英顧不上去撿那兩隻泥偶,而是抱著她小心地避開行人與小販,巧妙的閃避果然沒有讓人碰到宋芝兒。


    宋芝兒第一次與男性有如此親密的接觸,臉蛋通紅之際,心“撲撲”地跳個不停,聞著他身上男性的氣息,而身子卻被保護得很好,旁邊有人被撞倒哭爹喊娘的聲音不絕於耳,而她卻無人能碰著,這時候她看他的眼神漸漸有了些許變化。


    退避到一旁,而此時行人漸漸疏散了,道路一時間幹淨得很,哪裏還有剛才的繁華?而他們站的這個地方正好在一處屋簷下,正麵向大街,所以左右都沒有人。


    香兒已經不知道被人群分流到哪兒去了?宋芝兒有些擔心香兒的安全,此時注意到荀英仍抱著她,而他的眼神很明顯卻是看向了那出行的大官,不知是何人?如此大的排場?


    “荀將軍,你可以放下小女了。”宋芝兒提醒道。


    荀英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逾距的行為,尷尬地一笑,“這是不得已而為之的,小姐……”


    “我明白,不會因此而誤會些什麽。”宋芝兒笑道,然後好奇地問,“這是誰出行?”


    “還能有誰?這麽大的排場隻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柳相。”荀英譏笑道。


    果然這時候已經能聽清那敲鑼聲,接著有人大喊:“宰相出行,閑人迴避。”


    坐在轎子裏的柳晉安已經是看到了一旁屋簷下的荀英與一名不知姓名的女子站在一塊,這光天化日之下兩人站得親密,這荀英倒是個風流種,遂道:“停。”


    荀英沒有上前相迎,而是圈著雙手等著看柳晉安這老匹夫上前說話,“柳相,巧了。”


    “荀將軍成親在即,與一名女子在街頭碰麵不太妥當吧?雖說對方隻是一小官之女,但華國是講究禮義廉恥之地,隻怕未來的尊夫人會不高興。”柳晉安狀似關懷提點晚輩道。


    宋芝兒看了眼荀英眼裏的冷意,對於荀柳兩家的恩怨,即將嫁進荀家的她焉能不知曉?遂上前盈盈地施了一禮,標準得很,讓人無可挑剔,“小女參見柳相爺,不才小女恰是荀將軍的未婚妻,勞相爺關懷小女了。”


    這幾句話說得極客氣也暗指柳相管得過寬,但一切在那溫婉的笑容下卻是那般的得體。


    柳晉安原本想要揶揄一下荀英,順帶端著長輩的架子教訓一下這小子好出一口惡氣,哪裏知道會踢到鐵板?


    荀英卻有幾分詫異地看著宋芝兒,這樣落落大方的她迴答得倒是頗為得體,竟是笑道:“柳相不但要管理國事,還要管我的芝麻小事,難怪無心家教?”


    柳晉安卻是臉色險些鐵青,冷笑道:“荀將軍年紀雖輕,但尊老也是必須的,本相年長於你,官階高於你,你這樣的態度與本相說話是為不妥,本相可以參你一本。再說你倆未成親就公然在街上卿卿我我,成何體統?”


    “柳相覺得我哪裏說得不對?我倒也不介意與你到聖上那兒辯上一辯。”荀英同樣冷笑道,除了拿年紀與官職來壓人,這柳晉安還有什麽手段?“我與她出行之事得到未來嶽父母批準,這在華國也是可行的吧?再說柳相的出行,呃,過於聲勢浩大,直逼皇上呢。”


    “若不是得荀將軍相護,隻怕小女要遭殃了。”宋芝兒趕緊解釋道。


    柳晉安看著這兩人互相配合,不禁氣得七竅生煙,一甩袖子道:“本相告辭。”正要走之際,卻見到有幾人突然從巷子裏竄出來,一把抓住柳晉安的衣袖,“晉安,晉安,是你嗎?我們終於找到你了,我們村子裏……”


    幾人一看到柳晉安就開始哭,一副狼狽不堪的樣子。


    柳晉安的老臉抽了抽,甩開這幾人,“一群賤民,怎敢在本相麵前喧嘩?來人,驅逐。”


    “晉安,你不記得了嗎?我們是你暉州老鄉啊,我是你的三叔啊,小的時候我們還同穿一條褲子的?我們的村子在幾十年前一夜之間就被人屠了,我們嚇得躲了起來,後來打聽到你當了宰相,這才千裏迢迢地上京城來尋,你怎麽可以不認我們?你是暉州柳氏的族人,四十多年前進京趕考,卻一直沒有收到你的消息,你爹娘、妻兒都喪生在那場莫名其妙的屠殺中,你現在高中了,發了財,當了宰相,就不認我們這些死裏逃生的鄉人了?”其中一個花白頭發的老漢跳起來當街指責柳晉安忘祖。


    而兩旁躲在巷子裏迴避的人卻是偷偷探頭觀望,這消息太勁爆了,柳氏族人指責當朝宰相不認鄉裏,這種發達了不認祖的人最是被人瞧不起?更何況還發生在一向囂張跋扈的宰相身上,這更具話題性。


    柳晉安的老臉險些掛不住,這幾個叫花子從哪兒來的?“本相行得正坐得正,根本就不認識你們這幾人,想要找本相詐銀子,你們倒是打得如意算盤,再胡亂說話,本相絕饒不了你們。”


    “怎麽有人數典忘祖至此?蒼天啊……”幾名叫花子似的人哭喊著。


    柳晉安看了一眼那些躲在一旁暗中偷窺的人,握緊老拳,這幾人絕不能當眾殺了,“將他們趕走,莫在此擋了本相的路,本相今日就發發善心,給你們一條生路。”趕緊坐迴轎子中。


    瞬間就有一大群官兵前來驅逐那幾個仍然在大罵的叫花子,其中一個自稱是三叔的人卻突然驚道:“你不是晉安,你是誰?我們的晉安呢?他在哪?”


    轎子裏的柳晉安的身子卻是顫了顫,這幾人實在過份,遂暗中朝外麵的心腹打了個殺的手勢。


    心腹會意,待會驅逐後,等他們不再起眼即殺之。


    荀英看了看這場鬧劇,那幾人仍然在哭喊著,聲聲催人淚下,從四十多年前一個叫柳晉安的暉州小子出發到京裏趕考,然後就是杳花音信,再見似是而非……這種段子例來最是吸引民眾,柳相的轎子一過,雖然官兵仍在驅逐,但漸漸有民眾圍觀。


    荀英卻沒有湊熱鬧,而是扶著宋芝兒的手準備送她迴去,隻聽到她淡淡地失望道:“我的泥偶?”


    “掉了就算了,下迴再讓人捏給你,這兒混亂,你若被傷到我無法向宋大人與宋夫人交代。”他道。


    宋芝兒抬頭朝他一笑,“好。”這一日似乎讓她更為了解他。


    兩人沿著小巷前行,荀英抄了近路,在天黑前將宋芝兒送迴宋宅,看到那叫香兒的丫鬟前來開門一臉欣喜而泣的樣子,看她的樣子應是被宋夫人教訓得慘了。


    他親自進門給宋夫人賠禮道歉,宋夫人非但沒有怪罪,笑意盈盈地接待荀英,要留荀英用晚膳,荀英笑著婉拒了,很快就起身告辭。


    宋芝兒親自送他出門,走在宋家充滿春意的路徑上,她抬頭看著他的俊容道:“荀將軍,小女有事想問?”


    “請講?”


    “你是真心要娶我的嗎?小女的心不大,隻願求有情郎。”


    “荀英是拿出十二分的誠意想要迎娶宋小姐,還請小姐不要有顧慮。”


    這是在晚霞飛舞的傍晚裏的對話,宋芝兒在很多年後都會記得這男人當時迴話時的微微一笑,神采飛揚,他,是一個頗讓人傾心的男人。


    在用晚膳的時候,荀真朝孫大通道:“孫公公,不用派人去找那個叫雨晰的女子了。”


    “啊?”孫大通有些不解的看著她。


    宇文泓瞥了她一眼,“你終於想通了?早就該如此了。”那女子要出現自然就會出現。


    荀真撇嘴道:“敢情你現在是在幸災樂禍?”吃了一口他挾給她的菜,“左右搖擺終究不是法子,一切順其自然吧,聽天意。”


    “別愁眉苦臉的,不然我們的孩子也苦著一張臉那就難看了。”他笑著將她拉起到懷裏攬著,小心地挑著魚刺喂她,“多吃魚好……”


    “嘔……我有點想吐……”荀真一把推開他,轉身就吐了出來,尤其是魚腥味一聞到就想吐。


    宇文泓趕緊給她拍背,小心的侍候孩子的娘,拿過茶水給她漱口,“怎麽了?好些了沒有?”


    荀真歉然地看著他,接過他的明黃帕子按了按嘴角,“抱歉,害你晚膳也吃不好……”


    “說什麽傻話呢?孩子我沒份嗎?光是你在那兒受罪,我就在一旁離得遠遠的?”宇文泓不悅地駁斥她的話,這孩子是他們共同的,若是此時嫌棄她,那他也不配為人父?


    荀真感動地抱緊她他的脖子,宮裏的妃嬪一旦懷孕,在初期孕吐得厲害時,皇帝幾乎都是不會靠近的,可他卻仍是照顧著她。


    “想吃什麽?我讓他們去弄?”宇文泓道。


    荀真搖搖頭,反而抱起一盤醃漬梅子嚼了起來,臉上一皺,但很快就舒開了,“我沒有什麽胃口?還是待會兒讓他們給你弄點宵夜吃。”


    宇文泓卻是搖了搖頭,她這狀態不算好,讓他的心不禁揪了起來,光吃這醃漬梅子有什麽營養?看來待會兒還要勸她多吃一點。


    百花節如期而至,宮裏又是一如往日那般,荀真這迴清閑了不少,由柳太後身著太後朝服主祭,自己卻窩在青鸞宮裏吃著香辣豆腐腦兒倒是頗為愜意。


    及至太和宮的宴席開了之後,她這才起程到太和宮去,坐在轎輦上摸了摸肚子,嘴角微微一笑,心裏暗暗有著打算。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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