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依依?


    昔日大皇子宇文渚的妻室,荀真的眉微微一皺,她與楚氏的交往並不多,但是上迴圍場之事,欠了楚依依一個人情倒是真的,遂道:“請她進來。”


    楚依依一身宮裝風風火火地進來,年長荀真許多的麵容依舊是那般爽朗,一進來即笑道:“聽聞荀總管事初次上任,我這祝賀但願沒太遲。”


    她的眼睛盯著荀真看,很自然地看到她身上華麗的紫色宮裝,比起幾年前稚嫩的麵容,現在的她倒像朵盛開的薔薇花,頗為水靈。


    荀真親自引她入座,如果說宇文氏的宗室裏與她有點交情就屬她了,“大王妃拿我來打趣了,再怎樣不也還是宮女一名?”示意燕玉上前奉茶。


    楚依依卻是笑道:“此宮女非彼宮女,總管事過謙了。”


    現在如果有誰還將荀真當宮女看,那人就是傻子,而她楚依依並不是傻子。宗室裏這兩天議論荀真的話特別多,先皇的諸皇子妃們都對荀真意見頗大,不願與她來往,其實殊不知這樣會錯過與荀真打好關係的機會。


    “大王妃這次前來有何指教?”荀真摸著青花瓷的茶碗道。


    “其實沒有什麽大事?再過幾天是百花節,宗室命婦們曆來都要在這一天慶祝,往年由皇後親自主持祭祠,但現在皇上的後位虛懸,所以這節日的安排倒是要頗費一番心思。”楚依依道,“宗室那邊的意見是準備要讓宮裏出預算撥到宗人府,將此事上呈了皇上,皇上說現在這預算撥的銀子歸荀總管事管,讓我到這兒來與你說。”


    她的臉上一直掛著淺淺的笑容,那位年輕的帝王頭也沒抬說的話,當時也讓她大吃一驚,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甚至道:“皇上,您讓妾身去找荀總管事相商嗎?”


    “嗯。”當時那位年輕的帝王輕輕地點了點頭。


    她這才沒有猶疑,立刻往這不遠的青鸞宮而來。


    荀真心裏有幾分驚訝,宇文泓讓楚依依來找她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隨後想了想,她的眼睛睜大了一下又眯了眯,放下茶碗,爽快地道:“大王妃,你將預算交給我,我評估後自會讓人將銀子撥給你。”


    楚依依輕聲笑了出來,“荀總管事倒是快人快語,她們都不來與你打交道,真是有眼無珠。本來此事也不到我管,上頭自有長輩,但是她們都自恃身份,而我畢竟是先皇的長房兒媳婦,所以才被她們遣了來。”怕荀真會誤會,所以她解釋清楚,但又暗中向荀真示好。


    荀真的心裏何嚐不透亮?


    楚依依是聰明人,而她也不是傻瓜,“荀真自然都明白的,可惜現在太後娘娘挾宗室前來要脅皇上,大王妃從華龍宮過來,自然看到太後娘娘那素衣靜坐的樣子。”


    楚依依愣了愣,沒想到她會如此直接開口提這事,看來荀真是想要她表個態,遂道:“其實就我個人而言,覺得太後娘娘管得過寬了,這是皇上的私事,而且也沒有做得過態,如何就寬容不得了?但是我又不是宗室裏麵舉足輕重的人物,自然不好去駁長輩們的意見……”


    這些說得很是官腔,荀真也算見識了楚依依的另一麵,將門之女出身的她行事並不莽撞,想要拉攏人心,沒有比利益更誘人的,楚依依是皇室的兒媳婦,可以說不缺金銀等俗物,缺的是什麽?


    她一想也就明白了。遂笑著打斷,“大王妃何必妄自菲薄呢?大皇子是先皇的長子,皇上自然也不會薄待自家兄弟,我曾聽他說過要冊封幾位兄弟的,但是現在宗室的長輩都被太後娘娘挾到一條船上,皇上的心情自然不好,也不知道這封賞什麽時候會下?”


    她輕輕地歎息一聲,表示著同情楚依依與宇文渚這對夫妻,雖然她嘴裏喚一聲大王妃,但是原格算來楚依依是當不起的,這隻是約定俗成的叫法而已,算不得爵位與封號,這才是楚依依與她交好希望得到的。


    楚依依的心頭一跳,嫁給宇文渚已經有十來年的光陰了,子嗣不旺,所以她也沒有過多地去想爵位的事情,若是生不下男孩,這爵位與她的關係都不大,皇上遲早都要收迴的。但是現在聽荀真話裏的意思,隻要她能將與柳太後胡鬧的宗室之人搞定,那麽這爵位封賞很快就能下來?


    此時,她的眼睛不由得一眯,隻是曆來端莊穩重的她是不會讓自己的心思過多的敗露。“荀總管事倒是宅心仁厚,但是這封賞都是皇上賜的,我倒不好說什麽。我家那個又不是什麽好東西,偷雞摸狗的事情都少不了他一份,隻怕這爵位他也享不來,除了惹事之外沒幹過一件像樣的事情,所以這爵位不給他倒是應份的。”


    荀真笑道:“大王妃這話是怎說的?夫貴妻榮這可是傳統,大皇子得了爵位,大王妃自然也可以跟著風光,哪比我?”親自起身給楚依依倒了一碗茶水,“聽聞大王妃膝下的小郡主玲瓏可愛,我還無緣相見,哪天讓她進宮來玩耍玩耍?雖說是女孩兒,但是皇家血統可是高貴得很,長大後招了夫婿,生下孫子,不也是大王妃的血脈,這爵位……破格一下又何妨?”


    楚依依這迴臉上不再是那樣淡然,荀真的話打動了她的心,不禁伸手握住荀真的手,“荀總管事,明人不說暗話,楚依依雖然也說不上是品德多高尚之人,但是背後放人冷箭的事情我是不做的,不若你也跟我實話實說,是不是如果我家那個始終沒有男丁,這爵位可以由我的外孫來繼承?”


    她需要一個保證,再說自己的女兒難道不親過那些個侍妾生的兒子?所以她從來沒催過宇文渚與侍妾生兒子,因為那又不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何必為他人做嫁衣。


    這樣著急神情的楚依依正中荀真的下懷,故意那樣說隻是想要打動她的心,她的身份可以與柳太後周旋,但是宗室那邊卻是塊難啃的骨頭,要瓦解柳太後這一招,就必須要將她的左膀右臂都斬下來才行,而楚依依這先皇的長房兒媳婦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


    於是她伸手扶著站起來的楚依依坐下,笑道:“荀真同樣也不是一個愛在背後放人冷箭的人,大王妃盡管放心,皇上不是不通情理之人,隻是現在這局勢,你讓我如何勸說?這保證,荀真確實不好給,畢竟這大環境並不理想,今兒個太後鬧的這一出,隻怕皇上的臉要繃好久呢?”長長地歎息出聲。


    楚依依總算是聽明白了荀真話裏的意思,也是,現在要她一個保證還言之過早,想到女兒,這爵位她現在也不再那麽冷眼看待,遂道:“都是我糊塗了,我的女孩兒離成親還早著呢,的確是要到往後再提才是,荀總管事,我也是懂得投桃報李之人。”站起來,“隻希望荀總管事不要忘記今日所言,在陛下的耳邊多多美言幾句。”


    荀真也站起來笑道:“隻要荀真有這能力,同樣也不會忘了大王妃的相助之情。”


    楚依依這才笑著告辭,荀真親自送她出去,一路上兩人都相談甚歡。


    荀真看著楚依依離去,這才轉身坐到轎輦上往華龍宮而去,臨近華龍宮的宮門,瞟了一眼柳太後等人,接下來就要看楚依依的手段了,隻要宗室退出,柳太後一人隻怕難撐這獨角戲。


    這迴她的轎輦並沒有停下,徑自抬進了華龍宮,而她身後的柳太後臉上的神色越發難看。


    荀真剛一下轎,就看到兄長荀英從華龍宮裏出來,那高大的身影十分的顯眼,遂道:“哥,近午時怎麽就迴去了?我讓皇上留膳,一道兒吃個午膳,可好?”


    荀英看到妹妹的臉上仍掛著燦爛的笑容,心裏這才沒有那麽沉重,“真兒,看到你這個樣子,哥就放心了。”想到柳家父女的舉動,聲音變得異常冷硬,“至於那些個人,你不要放在心上,哥說什麽也會站出來維護你,如果皇上委屈了你,那麽哥也絕不會就此罷手,這皇宮,我們不呆也罷,難道天高外闊不能任鳥飛?”


    他在意的是皇帝一人的決斷,至於柳晉安等朝臣的反對是很難站得住腳的,再說他也會動用全部的力量來與之對抗,絕不可能軟向他們。


    荀真一把拉住他的手,“哥,我知道,你也別老是以為他會負我,如果沒有心,他是不會如此安置我?”美眸看向那素衣的柳太後,“隻是這些個人都見不得我們好。”她的鼻子裏冷哼了一聲。


    “見不得也得見,真兒,你哥也不是那軟弱可欺或是頭腦簡單衝動之人。”荀英眯著眼睛道。


    他行事自然要顧及到妹妹的名聲,再說像他這樣手握重兵的‘外戚’更要顧忌到皇上的威嚴,所以他才會在剛才的金鑾殿上沒與柳相辯到底,這個度他是把握得恰到好處。


    荀真感動地抱了抱兄長,其實原本心裏也擔心當了近十年殺手的兄長會不會將這一套帶到朝堂裏?朝堂不是江湖,沒有那麽直接,講究的是紆迴的處事政策,還有很多的框框條條限製著,沒有那麽隨心所欲。“都是真兒拖累哥哥了,如果沒有真兒的緣故,哥隻需逍遙江湖即可,那有這麽些煩瑣事情纏身。”


    荀英笑著揉了揉她的秀發,“傻丫頭,別淨鑽這個牛角尖,好了,我還要事要迴去,你趕緊去用膳吧,別餓著肚子了。”


    荀真點了點頭,這才與兄長分了手,提裙走上台階,往正殿而去,悄然走進去,殿裏此時靜悄悄的,朝孫大通“噓”了一聲,躡手躡腳地進去,伸手捂住坐在窗旁榻上批奏折的宇文泓的眼睛,故意做怪道:“猜猜我是誰?”


    宇文泓一聞到香氣就知道是誰,大手往後一撈,將她抱坐到膝上,“調皮,該罰。”大掌往她的臀部輕輕一拍。


    荀真捂著屁股橫了他一眼,那眼裏甚是不滿,“你再打我就不理你了。”大喇喇地坐到他的懷裏,攬著他的脖子道:“楚依依是您刻意讓她去找我的吧?”


    “知道還問?”他含著笑意瞥了她一眼,“如何,她可是上道?”


    “那還用問?”她也那樣看了他一眼,“大王妃比大皇子要識時務,隻是,我許給了她一個天大的好處,你聽後可不許賴賬,不然我就失信於人了。”


    “哦?給大哥一個親王爵位還不滿足?”宇文泓道,他就是想讓荀真卻做這個好人,想要爵位,可以,那就去求他的小女人,這樣他倒要看看宗室還會不會不將她看在眼裏?


    笑話,這可是他未來兒子的娘,哪容他們那般輕賤地看她?


    荀真玩著他的發梢處,“楚依依隻有一個女兒,將來女兒招婿入贅,這爵位讓她的孫子隔代繼承,這當如何?可有先例?”頓了一下,又道:“其實沒有先例也不要緊,反正這不過是一些小事,與軍國大事不能相提並論,就格外開一次恩好了。”


    宇文泓頓時哭笑不得,這丫頭倒是說得輕巧,這同樣也是逾越祖宗家法的,遂伸手刮了刮她的俏鼻梁,“我讓你去做人情,你倒好,送了個天大的人情給人家,罷了,拐了個彎抬你的身份,就當送個順水人情給楚依依好了,以償她上迴救你之情。”


    荀真欣喜地在他的臉上使勁地一啵,“就知道您最好了。”


    宇文泓低頭尋著她的唇,“知道我好就這樣?怎麽也要來點實質的內容?”大手伸進她的衣內撫摸著。


    荀真的俏臉嫣紅地輕喘著,讓他的氣息闖入她的世界,正在兩人情濃的時候,突然聽到高文軒的聲音,“皇上,臣找到了……”


    她的頭一縮埋到宇文泓的懷裏,真是丟臉丟到家了,在文軒哥哥的麵前做這親熱狀,她的心裏多多少少有點不是滋味,雖然現在文軒哥哥不再提當年事,但是她終究還是辜負了他的一片真情。


    高文軒怔在那兒遲遲沒有迴魂,他們相擁的情景不斷地在他眼前閃過,還有那輕輕地媚哼聲,這些都不是他熟悉的她,手中的資料都掉到地上,發出了一聲響聲。


    宇文泓看了他一眼,隻一眼,高文軒就驚醒過來,低頭將資料撿起來,有點落荒而逃地轉身道:“臣來得不是時候,這就出去,皇上,請恕臣這迴無理了。”不待宇文泓發話,即快速地跑出內殿之外。


    荀真有些難過地道:“看到文軒哥哥這個樣子,我這心裏就不舒服,他與安幸公主兩人現在都是一對怨偶,上迴高禦史還找過我,希望可以勸合他們或者讓他們和離,他擔心這樣下去,文軒哥哥難有後,而高家就會斷了香火傳承。”她的聲音微微有些哽咽了,“若不是我,他不會過得如此艱難。”


    宇文泓抱緊她的嬌軀,“這怎能怪你?難道你要去成全他的一片癡心?我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真兒,你要記住,你不欠任何人的情債,你隻是我一個人的。”


    此時,他的眼睛異常的認真,一個高文軒,一個七弟宇文淳,這兩個男人都能擊中她內心最為柔軟的地方,他並不樂見這種情形。


    “這事你別管,過段時間,我下道旨意給高家,許高文軒納上兩房側室延續香火,這樣你無須將此事放在心裏。”他道。


    荀真看到他的表情很是不悅,遂也沒再提,“我餓了。”


    宇文泓知道這丫頭精得很,懂得轉移話題,遂命人傳膳。


    柳晉安借病不早朝,任由柳太後胡鬧,用突發疾病來逃過宇文泓那天的旨意,這柳相也是狡猾的人物。


    但是荀真卻也沒有過多地搭理這個柳太後,該幹嘛照樣幹嘛。


    雙方的對峙進入了白熱化。


    到了第三日,柳太後看了一眼華龍宮裏傍晚的景象,已經一連三天了,宇文泓仍晾著他們不搭理,她低估了他的意誌力,聽到身後宗室之人的議論,她的眼眸一沉,迴頭安定人心道:“大家稍安毋躁,皇上遲早會妥協的,這樣有違孝道的事情傳到民間,皇上的威信就會受到置疑,皇位就會不穩,那時候難道還能不聽我們的嗎?”


    韓王皺緊老眉,“太後娘娘,不是我們不信您,隻是都過了三天了,皇上一點動靜也沒有,我們的力量終究太薄弱了,僅靠一個理字是鬥不過皇上的。唉!”


    旁邊的太妃們早已是連哭聲也發不出了,被逼著哭了這許久,嗓子都啞了,悄然著人去倒碗茶水來,撥了撥茶碗蓋,正要喝之際,見到裏麵夾著一方小字條,借著晚霞之光看了看,頓時心頭直跳。


    幾人都麵麵相覷,再看了看華龍宮的方向,這個舉動是不是得到了皇上的授意?若是這樣,隻怕柳太後的大勢已去,巴結她已沒有多大的必要,還是妥協後撤比較重要。


    “啊……我肚子疼……”其中一名太妃皺眉哀哀叫。


    包括年輕的玉太妃在內,幾位太妃都暗罵不已,這一招本來要用,哪裏想到會慢人半拍?


    柳太後並未將這幾位先皇的妃子看在眼裏,嫌惡地道:“疼什麽疼?現在都什麽時候了,你們也不合作一點?如果讓那個賤蹄子踩到你們頭上,你們就知道滋味?”


    玉太妃等人都暗地裏撇了撇嘴,她要踩也是踩你這個柳太後,她們跟著她,真的隻是瞎鬧一場。


    那個嚷著肚子疼的太妃頓時跳起來,“娘娘,妾身……疼得不行……先告退了……”頓時健步如飛地離去。


    “娘娘,妾身頭疼……”


    “娘娘,妾身腳疼……”


    接二連三的借口響起,柳太後氣紅了一雙眼,這些個女子都造反了,全部不待她發話就徑自跑走,哪是什麽疼痛發作?正要發火之際,聽到又有人喊“娘娘……”遂怒道:“你又怎麽了?”


    “我……我身癢……”玉太妃隨口扯了個可笑的理由,然後也跟著撤退。


    柳太後看著右麵那一大片的蒿席上已經沒了人影,“一群混賬,哀家都會記下,你們給哀家等著。”


    一跑到那個轉彎角,玉太妃看到眾位姐妹們都在,“你們都收到了那張小紙條?”她趕緊將茶碗裏的紙條拿出來,這才仔細端詳著上麵的字跡:繼續參與,娘家堪憂,八個字赫然在目。


    幾位太妃不約而同地伸出手中的小紙條,同樣是這八個大字。大家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都選擇了相信。


    突然,一支箭射進她們當中的牆麵上,嚇得那幾個太妃都捂住了胸口,跳離了幾丈遠,這才敢看著那支箭,箭尾處綁著一張紙條,還是玉太妃大膽上前顫著手拔下這支箭,將那紙條取下,打開來看,上麵同樣也有八個字:爾等會做,娘家平安。


    幾個太妃這迴都十分肯定沒有皇上的默許,是不會有人敢在宮裏放冷箭的,遂都默契地轉身就離去,心裏隻有一個念頭,不能得罪那個新上任的總管事。


    遠處的假山石景上,正與高文軒眺望著華龍宮方向的荀英聽聞屬下的匯報,這才笑道:“貪生怕死真乃人之本性。”


    高文軒知道他在背後動了手腳,不然那幾名太妃不會這樣就撤退,“荀兄用何手段製服她們?”


    “說來可笑,不過是唬了幾句而已,文軒,雖然我隻是一名大老粗,但不代表我就不會審時度勢,三日了,皇上未有表示,是人的心理都會慌,而這時候即使是一根稻草也會壓垮她們已經動搖的意誌,隻要坐在柳太後身後的人一個個減少,這柳太後就會徹底成為一個笑話。”


    高文軒一直以為這荀英是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之人,現在才發現自己錯得離譜,他做事竟是膽大心細,適當時機出手毫不手軟,相較而言,他拍馬也及不上,“多年前,我還說要代替你保護真兒,現今才知道那不過是書生意氣,想來仍覺得羞愧。”


    那年她一身水濕地在樹下那不屈不甘的神情似乎已經有些遙遠了,但這是他一生珍藏在心的迴憶,那個時候的他竟是離她如此的近……


    荀英聞言,側目看了他一眼,這個小子打小就對他妹妹垂涎三尺,他又如何不知道?隻是沒想到造化弄人而已,圈著手冷聲道:“文軒,如果真是為了真兒能夠安心,就找個女人延續高家香火吧。”


    高文軒的身體顫了顫,有些難堪地看著荀英,荀英不甚在意地聳聳肩。


    第四日,幾名宗室長輩的子孫都親自前來要自家長輩不要再摻和進去,勸說未果,竟在膳食裏下了藥,那上了年紀的老人全都倒了下去。


    柳太後不禁又要瞪大眼睛了,顫著手指指著那幾名後輩,“你們好大的膽子,這可是你們的長輩……”


    韓王之子拱手道:“太後娘娘,臣的父親年事已高,本就應頤養天年,這樣的靜坐他的身子受不住,而且皇上的態度如此強硬,我們為人臣子的又怎好如此要挾皇上?請太後恕罪。”


    轉身即命人將老父抬進轎子,皇上這迴破例許他們的轎子抬到華龍宮前,這可是天大的恩典,韓王之子的眼裏滿是感激,朝宇文泓的方向恭敬地行了一禮後,即火急火燎地抬走了老父。


    其他人有樣學樣,趕緊將老父或老母抬走。


    此時,草席上隻剩下柳太後一人孤零零的,一陣春風吹來,她的素衣隨風而起,更顯孤單,怎麽會這樣?


    她望著那已經沒了人影的草席,握緊手中的拳頭,轉頭看向那巍峨的華龍宮,她,絕不可能向這對挑戰宮規的男女妥協,遂大喊道:“皇上,哀家是你之母,有義務要點醒你,別以為這樣就會讓哀家退縮,哀家告訴你……”


    正在裏麵掀窗戶隔著老遠的距離看著這一切的荀真,迴頭朝宇文泓道:“看來楚依依辦事的效率還挺高的,這麽快就說服了宗室的中堅力量。”


    宇文泓嫌柳太後的嚷叫聲煩,命孫大通將窗戶都關上,“她若沒有兩把刷子,父皇當年又如何會那麽欣賞她?這次看在她立的功份上,我破例冊封大哥的生母為太妃,許她出宮到大哥的王府去頤養天年,這也算是給了她獎賞。”


    荀真三兩步跳到他的懷裏,其實很喜歡看他這樣賞罰分明的,賴在他的懷中,道;“大皇子,您打算給他一個親王爵,而其他的五皇子等人至少也可以斬獲一個郡王爵,但是,七皇子呢?您打算如何處置他?”


    這是她自去年到今年都記在心裏的事情,他遲遲沒有處置七皇子,稍稍安心之餘,她的心裏也是極其的擔憂。


    宇文泓的身子繃緊了一下,“真兒,此事你不要管,我自有決斷。”


    荀真看他的神情嚴肅,遂悻然道:“好。”


    大皇子府邸,楚依依請了宗室的女眷來喝茶,看到她們的神情都有幾分緊張,這才道,“大家都做了明智的決定,皇上的態度很堅決,再說關於那春日百花節的過節銀子,荀真也是很爽快地應下了,沒有太後娘娘說得那樣,大家也無須覺得心裏有包袱。”


    “那倒也是,原先就怕她會慫恿皇上對宗室不利,這才會被太後娘娘利用,皇上怎麽就這麽看重她?我看長得也不是很好,但是荀家的後台還是很硬,江南的大儒陳家還是她的母族,聽說不日之內就會來到京城,隻怕她的勢力會越坐越大,我們出是憂心這個。”有人道,附和聲漸漸響起。


    楚依依道:“這話我也聽說了,其實大家倒是多慮了,我與荀真接觸過,她不是這種人,如果她真的要與宗室做對,早就讓皇上治長輩們的罪了,還不趁機刁難我們?”


    眾人想想也是,但是仍有人置疑,“你當然說得口響,要知道大皇子這次是一定可以封王,還能接到新近冊封的太妃到府裏養老,你占了那麽大的好處,還不是巴結荀真得來的?當然要處處為她說好話。”


    楚依依抬眼看去,是五皇子之妻,怪不得說話如此酸溜溜的?遂笑道:“你有本事也可以去巴結她啊,我說的都是事實,大家有眼皆可看到。別的不說,就說這次的過節銀子,若她不撥款,我們也無奈何,畢竟沒有中宮主持祭祠,這節本來就可過可不過,大家若隻想著拿好處,到手後卻是一點情也不念。若我是荀真,對宗室就更沒有好感。你們可要記得,她現在是獨寵後宮,誰能與她抗衡?將來的太子還要靠她生出來。”


    眼一轉看到有人要駁,遂冷笑了一聲,“宮女是不得撫養子嗣,可現在皇上讓她當了無冕皇後,還會在意那條不成文的宮規嗎?”


    眾人都默然了,她可是未來太子的生母,將她得罪慘了,現在以及將來恐怕都不會有好果子吃,想通了之後,遂有那些年長的叔嬸輩的婦人握住楚依依的手,“還好依依還念著大家,給大家提了個醒……”


    雖然大家都知道這種製度一開,以後隻怕有人有樣學樣,但是不管如何,這是帝王一脈的事情,宗室還是守著那一畝三分地為妥。


    貴綺宮裏的柳心眉氣得砸壞了眼前可見的東西,咬著指甲坐在那主位上,真是豈有此理?“來人,備轎,到華龍宮。”


    柳心眉火速趕來,看到姑姑那孤零零的身影,眼裏的憤怒越來越高漲,上前跪在姑姑的身後,“姑姑,這迴絕不能輕饒了那個賤人,心眉也不會躲著,與姑姑一道維護正統。”


    她咬緊銀牙看著華龍宮,眼裏的恨意越來越深,一想到自身的妃位與姑姑現在的處境,就恨得不得了,再度道:“姑姑,心眉記得您當日說過皇後金冊有處死不忠不悌的宮人的權利,那我們是不是可以……”


    柳太後迴頭伸手握住柳心眉的手,歎息道:“現在我已不居鳳儀宮,沒有皇後金冊在手,就沒有了憑證。隻可惜你不是中宮,沒有皇後金冊在手,不然就有先斬後奏處死那賤人的權利。當日真不該將金冊上的話說給那小子聽,興許是這樣他才沒立中宮,連個樣子也不裝。”越說越恨。


    柳心眉眼裏的欣喜漸漸褪了下去,變得如夜一般地墨黑,“姑姑,心眉真恨當初為什麽在她沒有做大的時候,冒著他會生氣忿怒的情況下,將荀真處死,她死了,我們就有好日子可過了。”


    柳太後也是悔不當初,不該聽父親的弄什麽兵器,現在好了,偷雞不成蝕把米,當初要殺荀真容易得很,可現在她身邊宮人環繞,還有荀家撐腰,殺她難了百倍。


    夜晚,華龍宮前的姑侄倆一邊仇恨咒罵宿敵一邊互相取暖,華龍宮裏的有情人卻是抓緊一切時機造人,時刻沒有放鬆。


    天牢裏,這裏永遠都是陰暗潮濕的,宇文淳這天之驕子在這裏呆了好幾個月,一生沒吃過的苦這段時日都吃盡了。雖然沒有獄卒來為難他,但是他的心情始終是灰暗的,四哥已經登基為皇了。


    他,不過是階下囚。


    牢門外突然有光亮,不用迴頭看,他也知道來者何人,每天這個時候她都會來,給他送吃食與幹淨的換洗衣物。


    “七殿下,奴婢來看您了。”呂蓉提著那一盞小宮燈蹲在牢房外,柔聲喚他。


    宇文淳的眼神裏滿是複雜之意,欠她的越多,他的心裏就越不是滋味,這迴他沒有迴頭,“呂蓉,你不要再來了,本宮已經淪落成這樣了,而且聽你說皇上……他封了荀真一個無冕之後,你這樣做,荀真會為難的。”


    荀真,又是荀真。


    呂蓉的心裏突然又忿恨又傷心又難過,他能不能不要處處為她著想?思及此,她站起來含淚道:“七殿下,您為什麽要時時念著她?您入獄了這麽長時間,她可來看過您?一次也沒有,她的眼裏根本就沒有您,有的隻是皇上,您就醒醒吧。”


    宇文淳突然轉頭不豫地看著她,“呂蓉,本宮不許你如此詆毀她,是,她沒來,但是你以為她來了就是對我好嗎?你怎麽那麽傻,四哥已經是皇上了,她越是在意我與她之間的一段已經蒙塵的友誼,你讓皇上如何看她?隻怕我會死得更快……”說到這裏,他的眼神布滿了灰暗,“死又何懼……”


    呂蓉沒有他想得那麽深沉,在她的內心深處隻知道眼前這個以前總是流光溢彩的男子,現在卻是胡子拉渣一身囚衣的落魄之相,而他的深情依然不悔,依然那樣為了他心中的女子開脫著薄情的舉動。


    “七殿下,奴婢不懂,也不想明白……”呂蓉嚶嚶地哭出來,“據奴婢在宮裏打聽到的消息,皇上不日內應該會做出處置,奴婢怕……皇上會斬盡殺絕……七殿下,奴婢不想看到您死……”


    她的哭聲讓他動容,那狠下來的心腸終究還是軟了,起身緩步走上前,隔著牢房的柵欄,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淚水,苦澀地道:“你這是何苦呢?呂蓉,我什麽也給不了你。”


    愛情,他已給了荀真,親情,已隨父皇母親長眠於地下,友情,他似乎也給不了她,因為他實在無法視她為友……


    呂蓉隻是兩手抓著他縮迴的大掌,流著淚急切地道,“奴婢不需要七殿下給什麽,奴婢隻是希望七殿下可以永遠平安,長命百歲……”


    這一個夜裏,在一盞小宮燈那欲燃欲熄的暈黃光線下,兩個年輕的男女各自歎息,隻為了那一份不為對方所了解所接受的情。


    柳心眉的加入,使局麵變得白熱化起來。所有朝臣每日上朝都看到這一幕,柳太後的身影姿態仍是高昂著的。


    江麵的大儒陳老在其長子陳複的攙扶下第一次進宮來,他的老眼看到柳太後,不禁皺了皺眉,徑自進了金鑾殿,給皇帝宇文泓行禮後,即朗聲道:“皇上,太後娘娘是皇上之母,這樣草席坐在華龍宮前實為不妥,草民以為還是讓太後娘娘盡快地起身迴慈寧宮頤養天年為妥,這才是儒家倡導的孝道。”


    荀英也出列道:“陳老先生是江南的大儒,他這建議可行,皇上,還是請太後娘娘進殿,看看她是否有何冤情在外跪了那麽久?”


    這話一出,有些朝臣都掩嘴偷笑,誰不知道柳太後跪在那兒的原因?這荀將軍不知是出於何心故意這樣說。


    宇文泓這才擺手讓孫大通去將柳太後“請”到殿裏。


    沒一會兒,柳太後趾高氣揚地邁進殿裏,嚴肅地道:“皇上,您是不是打算聽從哀家的建議?收迴那道聖旨。”


    “朕可沒有收迴聖旨之意,太後弄錯了,隻是太後跪在那兒終究不妥,朕也給江南陳老先生一個麵子,所以才會請太後到金鑾殿。”宇文泓道。


    柳太後眼裏的那一點喜意瞬間熄滅,狠狠地看了一眼陳老,這江南陳家她焉能不知?荀真的母族,故而怒道:“是你故意擺了哀家一道嗎?”


    陳老看了一眼這沒有什麽肚量的柳太後,皺眉道:“太後娘娘怎麽好壞不分倒打一把?在宮外時就聽聞太後娘娘跪在華龍宮外指責聖上處事有失,草民就覺得不妥,太後身為長輩,就應該心平氣和地勸說陛下,而不是以這種手段脅迫陛下,這讓華國的臣民如何想?皇上初登帝位,天下經曆了一場靖難之戰,正是休養生息之時,太後娘娘不是匡扶陛下處理政事,而是糾結在後宮的瑣事上,娘娘,這實為不妥之舉。”


    柳心眉怒瞪了一眼,“什麽大儒?不過是為了荀真開脫其惑主而來的。”


    “柳宸妃,這是金鑾殿,如何輪到你大放噘詞?”荀英怒道,然後朝宇文泓道:“皇上,柳宸妃此舉犯了宮規,還請皇上嚴厲處置,這才符合了太後娘娘維護宮規的舉動。”


    宇文泓好整以暇地道:“準奏,來人,將柳宸妃拉迴她的貴綺宮靜思已過三個月。”


    什麽?柳氏姑侄瞪大眼睛,柳太後憤怒不已地拉住柳心眉的手,“誰敢?”


    “哼,朕的話誰敢不遵。”宇文泓冷聲道。


    “姑姑——”柳心眉被強拉著出了金鑾殿,隻能掙紮著喊著姑姑。


    柳太後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手,迴頭惡狠狠地看著宇文泓,“你,狠……”居然使計一再對付她,而她就這樣敗下陣來,氣忿不過,轉身朝一旁的紅柱子衝去。


    她要讓他受到世人的遣責。


    青鸞宮,荀真正在處理日常事務,與梁公公等內侍省的太監討論那采買之事,呂蓉就那樣飄進來,她的眼神犀利地看著荀真,“總管事大人,可以撥空聽屬下說幾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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