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英的神色也是一凜,宇文泓拿著密信那冷然的麵孔讓他也不由得麵容一肅,微眯著眼睛點了點頭。


    隻是目前他還不能離去,必須要善後,再說還有可能會有人再度攻上山,他不可能棄他們於不顧,還有取出兵器等等林林總總的事情,這些都不得不協調。


    宇文泓迴頭看著他道:“我這就給你擬道旨,重新征募荀家軍……”


    春天的氣息漸漸淡去了,帶了幾分初夏的涼風,彼時已經不用穿太厚的禦寒衣物,衣裳漸漸輕薄起來,荀真倒了一碗茶水討好地遞給宇文泓,“喝碗茶水吧。”


    宇文泓麵無表情地接過,自從離開氓山,擺脫了幾次追兵之後,他的表情就沒變過,別以為這樣他就不與她計較上迴的事情,乖乖地呆在後方不就得了,她偏不聽他的,還受了一場無妄之災。


    荀真慢慢地挨近他坐著,攬著他的腰,看到他沒拒絕,小臉在他的身上蹭了蹭,有幾分委屈地道:“您還要氣多久?”出發了這麽多天,愣是一句話也不跟她說。


    宇文泓放下茶碗,又拿起文件來看,似乎對她的話充耳不聞,不給她一點教訓,她就不會學乖,尤其是她的硬脾氣,更得改改。


    荀真瞄了他幾眼,咬了咬唇,不禁有幾分氣乎,站起來,伸手將他手中的文件拿起背到身後,俏臉繃著道:“敢情是您打算一輩子都不與我說話了?”此時她的腮幫子鼓得圓圓的。


    宇文泓看了她一眼,伸手道:“把它給迴我。”


    “不給。”她這迴不打算扮演寬容的女人,偶爾也得耍耍小脾氣,“您知不知道您實在太過份了。”


    他圈著手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我哪兒過份了?冷落你了嗎?昨兒夜裏不是才喂飽你了,你還不滿足?那敢情好……”


    荀真的俏臉一紅,忙上前捂住他的嘴,她又不是欲求不滿,他說這話讓人聽去會生出遐想的,噘著嘴道:“我又沒說那方麵,這一路上你跟我說過的話十根手指可以數得清,我都已經認錯了,你還想怎的?”


    她的眼圈不禁紅了起來,看他的態度不好,這一路上她也沒笑開顏過。


    宇文泓不禁歎息一聲,她能這樣認錯確實不容易,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氣又倔又臭,伸手將她抱坐在膝上,嚴肅認真地道:“真兒,最好你記得這次的教訓,如果你出事了,你讓我與你兄長怎麽辦?保重你自己也是對我們好,知道嗎?”


    荀真點點頭,其實那天被人劫持的時候她就已經被嚇得夠嗆了,現在看到他和解的麵容,雙手攬緊他的脖子,“我還沒給你生個孩子呢?哪舍得死?”


    一說到孩子,宇文泓的眼睛就一亮,伸手撫摸著她平坦的小腹,真的很期待這裏會有他們的骨肉,“等迴京後,我們就趕緊生個孩子。”那時候她的年紀也稍大一些,應該可以孕育子嗣。


    荀真的臉紅了紅,伸手覆住他的大掌,心中期待著,想到那個劫持她的大漢,“對了,那天從他的身上搜到的信件,很明顯就是寫給柳相的,隻是沒落款,不如我們找人冒充寫信給柳相,誤導他一段時日,這樣正好可以給我們爭取時間,讓他也得以安份一段時日。”


    宇文泓微眯眼睛道:“倒可以一試,我這就命孫大通去找人偽造書信,這還不是一般人就可以做的,看來還需頗費一番功夫,離開氓山也有一段時日了,相信七弟與明陽真人已經知道我們離開了,除了柳相外,不會再派大軍到氓山,你也可以安心了。”


    荀真想到因他們到來而慘死的人,心裏就止不住地疼痛,默默為那些人祈福後,“對了,我們這是要去哪?”


    “你不知道嗎?”


    “我哪裏知道,您偏偏又不理我,快說,我們要到哪兒去?”


    荀真嘟著嘴看他,不就是因為不聽他的忠告出了一點小意外,他倒好小氣巴拉地計較了那麽多天,雖然知道還是往南走,但目的地是哪她確實不知?


    “蘇州的陳家,你知道嗎?”宇文泓笑道,“陳家,先朝遺老,世代書香世家,在儒林中有著長遠的影響。但卻是一直反對宇文氏為皇,對前朝念念不忘,記得太祖高皇帝時,曾親自拜訪陳家,請當時的名儒陳方林出仕,卻遭到拒絕,這老頭兒寧願燒炭自盡,也不願為華國所用。在當時卻是極其受到南方文人的推崇,說他頗具上古文人風骨,雖然在我的眼裏卻是愚蠢至極。”


    他嘲笑了一聲,想到這段流傳百年的故事,隻因陳家在儒林中的威赫聲望,太祖高皇帝也沒有遷怒於陳家後人,但是心中不喜是有的。看了眼荀真那彎彎的柳葉眉下明亮的眼睛,突然笑道:“你知道這陳家與你有何關係嗎?”


    荀真皺了皺眉,蘇州的陳家她自然聽說過,隻是印象不深,除了知道自己的娘是蘇州人之外,其他的卻是不大知曉,“陳家能與我有何關係?陳家是蘇州的大姓家族,而我娘雖是蘇州人,好像沒聽說過與陳家有來往啊……”百恩不得其解,他這問題不好答,突然想到自己的生母就是姓陳,睜大眼睛抓著他的衣物道:“您是說……”


    宇文泓這時候笑得很像一隻狐狸,“真兒,你現在才醒覺啊,陳家是你娘的娘家,而陳家現任家主是你外公。”


    荀真這才明白為什麽娘與爹的婚事得不到娘家的認同,從小到大雖然見到娘一提起娘家父母就會落淚,但卻絕口不提迴蘇州的事,而她也沒見過外公家有人來過,後來隱隱約約地聽嬤嬤說過,娘為了爹與娘家斷了關係,從出嫁那一天起就沒有來往過。


    “外公那一家子與我家沒來往……”想到他提到陳家是世代書香世家,頓時也明了他意圖為何,皺緊柳眉,“隻怕您也要白跑一趟,那個迂腐至極的家族隻怕不會買您的賬。”


    “不去試試又怎麽知道不行呢?”宇文泓笑著吻了吻她有些擔憂的嘴角,目光幽冷地看向帝京的方向,他為了皇位努力了半輩子,不會就這麽輕易地放手。


    帝京,皇宮。


    宇文淳正在發布政令,那些質疑玉璽是假的人都被他發落到大牢裏去,包括那位耿直的高禦史,這是四哥的人,別以為他不知道,高文軒是安幸的駙馬,不好發落到牢裏,但也被他下旨在家閉門思過。


    天氣漸漸炎熱了,父皇的身子時好時壞,隻怕也熬不了多久,真的玉璽又沒追迴來,他的心情始終是煩躁的,勉強登基,名不正言不順,越想越心焦,遂將朱砂筆一扔,靠在椅背上按了按眉頭。


    突然門外一陣騷動,他皺眉看去,這苟公公怎麽越來越沒用,連個人也攔不住,“到底是誰在那兒喧嘩吵鬧?”莫不是又是明陽真人派來的人?思及此,他眼中的殺意漸顯。


    苟公公努力地想要攔住那名宮女,這宮女好大的膽子,居然敢闖進七皇子住的東宮,有沒有將這未來儲君放在眼裏?“你還不趕緊退下,不然咱家就要對你不客氣,定要稟報盧尚儀將你治罪……”


    “走開,好狗不攔路,你這閹人不要在此擋路,我有事要見七殿下,你聽明白了嗎?”方瑾氣得俏紅了一張臉推開苟公公,這人一朝得勢在宮裏橫行霸道,越來越讓人看不慣。


    苟公公沒想到方瑾的力氣這麽大,竟被她推得踉蹌在地,聽到裏頭宇文淳的不悅的聲音,尖著噪音道:“殿下,隻是一名不服管教的宮女,奴才這就將她遣出去……”


    方瑾卻是狠踢了他一腳,徑自抓緊手中的榜單昂首闊步地走進去,這裏的擺設一如從前,但卻是換了新顏,想到真兒,就會想到昔日這裏的主人,不知他們可好?


    她闖進去,看到宇文淳皺眉看著她,對於這個皇子,她還是心存感激的,畢竟在皇莊那會兒受到他不少的恩惠,行了一禮,看到他皺眉正要發問,她將手中的榜單攤開在他的案前,“七殿下,真兒雖然離奇出宮,但是據我所知昔日您與她也有一段至純的友誼,您有必要全天下通緝她嗎?她再錯也從沒有辜負過您,難道您忘記了您生母逝世那會兒,她給您的安慰嗎?”


    宇文淳眼裏不明地怒道:“你在瞎說什麽?孤知道你是荀真的朋友,但這不代表你可以到孤的麵前大放噘詞……”看到她攤開的榜單,這時候才發現上麵是荀真的畫像及賞金,頓時失態地伸手拿起來看了半晌,“你從哪兒得到了?”


    “現在這玩意兒貼得滿大街都是,殿下隻要出去看看,不就一切都明了了。”方瑾氣怒道,這是昨天她出宮時無意中發現的,“據說這東西貼了近半年了,殿下,還請您看在昔日真兒對您的好份上,不要再張貼這種東西了。”此時她不懼地撐著書案道。


    宇文淳的眼裏火怒三丈,沒有迴答方瑾的話,而是大踏步地衝出去找明陽真人,這八成是他的主意,這個明陽真人是不見棺材不流淚的。


    匆匆而來的呂蓉看著宇文淳氣怒地離去,快步走進內殿,看到方瑾站在那兒,她忙拉住方瑾道:“瑾兒,你這是幹什麽?七殿下他不會傷害真兒的,你相信我,就算通緝她也是迫不得已。你現在拿這事來說事,你就不怕七殿下一怒之下不保你?你可知現在薜子行正在找時機再向你報複,若不是七殿下幫助你,你現在隻怕被薜子行折磨得夠嗆了……”


    方瑾甩開她的手,看向呂蓉,一言不發,那疏離的目光看得呂蓉的心裏發毛,吞了口口水,“瑾兒,你到底在看什麽?”


    “你很早就知道有這張通緝榜單了?”方瑾語氣柔和地道。


    呂蓉聞言,不禁暗暗鬆了一口氣,忙道:“那是當然,但這是七殿下的事情,我們不好置喙……”


    方瑾舉起手來狠狠地甩到呂蓉的臉上,看到她咬著唇一臉不解地看著她,“呂蓉,我原本以為你會改過你那自私自利的性格,現在才知道是我妄想,我方瑾看錯你了,自此以後,我們就絕交。有你這種朋友真是不幸。”


    呂蓉沒想到方瑾會這樣說她,不禁大聲地道:“方瑾,這是你第二次說出這種話,你以為我非要就你嗎?七殿下不會傷害真兒的,你怎麽到現在都不明白?”


    “不明白的人是你,呂蓉,莫華依現在的囂張你又不是看不到,她依靠著明陽真人,已經成為了尚工局的尚工。彭尚工、溫典製等與真兒交好的人都被撤職,在尚工局裏做著粗使宮女的活,你又不是不知道?看七皇子那樣子,似乎通緝真兒的是另有其人,若是不弄清楚,那真兒豈不是危險?這些你可有想過?”方瑾氣道,連看呂蓉多一眼她都覺得惡心,轉身就離去。


    呂蓉卻是傻傻地站在原地,難道真如瑾兒所言,真兒會有危險?她不敢想下去了,就怕此事揭穿出去會讓七皇子為難,所以她不聞不問,一直沒有傳出找到真兒的消息,她心不禁漸漸安定,這樣最好,兩個人都保全了,不是嗎?


    方瑾踏出東宮,經過了喪子之痛後,她已漸漸地走出陰影,隻是冤家路窄,那個身穿禁衛軍統領的男子不就是她的殺子仇人嗎?她冷冷地與他注視,薜子行,她不會放過她的,等著看好了。


    她昂首闊步地與他擦肩而過,薜子行不屑地道:“你還好意思在宮裏行走?方瑾,如果我是你就趕緊找個地洞鑽進去……”


    她卻陰森森地靠近他道:“如果我是你就趕緊揮刀自盡。”她的手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哢嚓一聲,你的罪也洗清了,薜子行,虎毒尚不食子,你親手摔死了你女兒,上天會給你報應的。”


    薜子行額頭的青筋凸出,每在宮裏見到一次方瑾,他那晚就會聽到嬰兒的哭聲,從沒有一夜睡得好覺,這個女人就是那禍源,隻要殺了她,那他就可以擺脫得掉內心的折磨,所以他的手按住刀柄。


    方瑾一眼就看穿他的意圖,笑得很嫵媚也很惡毒地靠近他,“殺啊,有本事你就在宮裏行兇,我看還有誰能保得住你?薜子行,你這個懦夫,孬種,劊子手,總有一天你會不得不好死的。”


    “住口,方瑾,你若再說一句,我就將你就地正法。”薜子行想將大刀抽出來殺死這個囂張的女人。


    “哼,我早就看穿你了,薜子行,哈哈哈……”方瑾大笑出聲,“就怕你沒本事殺我,呸!”她吐了一口口水到薜子行的臉上,看到他一臉陰贄地看著她,她笑著揚長而去。


    剛走過轉角,卻見到莫華依帶著女史經過薜子行的身邊,兩人停下來不知說了什麽話,薜子行臉色不豫地頻點頭,這兩人認識?她的眼裏有著驚訝,忙躲在暗處看著,想到薜子行離奇地官複原職,而莫華依是七皇子與明陽真人的人,那麽她孩子死亡的真相是?


    她的眼睛瞬間睜大,真相已經被她隱隱地猜出來,原來是這樣,握緊粉拳,眼裏有著忿恨。


    莫華依囑了薜子行不要在宮裏招惹方瑾,畢竟宇文淳知曉了會不高興的,而她希望他能快樂一點,現在她已是尚工了,可以揚眉吐氣,華國最年輕的尚級宮女,裙子一拽,再度前行,不再理會這個低等的男人。


    薜子行抬起頭來時看著莫華依的背影,這個女人太傲了,看得令人不爽,但那身段不錯,若是有機會上一上她,將她的傲慢撕扯下來,看她還傲不傲得起來?


    薜子行這些齷齪的心思莫華依不知道,但是方瑾卻看得真切,死性不改,她冷哼一聲轉身離去。


    莫華依踏進明陽真人的寢宮,看到宮裏的氣氛十分的低迷,裏頭傳來明陽真人與七皇子爭吵的聲音,她的眉頭緊皺,正要推門進去,卻見到七皇子怒氣地推開門,冷眼看了看她,最後是冷喝聲,“明陽,這宮裏還是孤說了算,你不過是一煉丹的道士而已,別把自己太當成一迴事,孤警告你,不要想去動荀真,否則孤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拂袖而去之餘,他朝莫華依冷道,“至於你,好自為之。”


    莫華依的心裏一顫,眼中噙淚地看著他的背影越走越遠,收迴自己的心情,她轉身進去內室,看到明陽真人正狠狠地將高架上的盆栽踢倒在地,“該死的,沒有我,你會有今日,忘恩負義的東西……”迴頭看到莫華依呆愣在原地,招手道:“過來。”


    莫華依忐忑不安地走向他,他卻是一把掐住莫華依的喉嚨,摸了摸她好不容易才光滑的臉蛋,“我與宇文淳,你會選擇誰?”


    什麽?莫華依的腦子嗡嗡地想,他這話是什麽意思?


    她茫然的樣子讓他不滿,遂捏緊她的脖子,重複一遍問話。


    她忙道:“是您,當然是您。”


    明陽真人這才收起戾氣,摸了摸她的脖子道:“好,記住你今天的話,莫華依,如果給我知道你背叛我,我一定會讓你生不如死,聽明白了嗎?”


    “聽……聽明白了。”她道,這人越來越可怕。


    明陽真人攬著她看向七皇子離去的方向,嘴角冷笑一聲,這個七皇子越來越不知所謂,是時候要趕他下台,這天下,這皇宮,都是他明陽真人的,去他的宇文皇室,去他的玉璽。“通知柳相,就說我同意調周思成迴來。”不能讓這支大軍讓他功虧一簣。


    影衛得令趕緊離去。


    宰相府邸,柳晉安得到了明陽真人確切的消息後,轉著手中的夜明珠,氓山那兒的事情似乎很順利,隻要周思成迴來,他就可以進行下一步計劃,也好,現在的局麵越亂對他就越有利。


    “傳我的令,讓所有人都開始整裝待發,隻要兵器到手,我們就有足夠的力量進行最後的計劃。”


    “是,相爺。”有人趕緊起身去秘密傳令。


    幾方人馬都在暗暗地較勁,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角逐,帝京上空的雲層越來越厚,越來越黑。


    宇文泓攜荀真抵達蘇州,踏出馬車往酒樓而去時,蒙著麵紗的荀真卻意外地沒再發現通緝她的榜單,拉一拉宇文泓的袖子,“您看到沒有?通緝我的榜單一夜之間都消失了,這是怎麽一迴事?”


    她的大眼睛裏有著興奮,天天看到自己被人通緝可不是一件開心的事情,宇文泓刻意地掃視了一下那牆麵,果然沒再看到通緝荀真的榜單,嘴角微微一勾,拉緊荀真的手往樓上去,孫大通已經先行一步去打點了。


    “莫非是七皇子良心發現了?這不像啊。”荀真的臉上有幾分苦惱。


    宇文泓在進了包廂後,這才道:“依我看,通緝你的應該是明陽真人,從這張榜單消失,就可以看得出七弟與明陽真人之間的裂痕越來越深,他們就要起內訌了。”


    荀真剛喝了一口孫大通泡的茶水,差點嗆了喉嚨,“真的?假的?如果這樣說,七皇子豈不是危矣?明陽真人不但陰險還會煉藥,他會不會將七皇子也控製住?”


    “怎麽?你擔心他?”宇文泓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看似雲淡風清,但那嘴角卻透露出他的不悅。


    荀真一看他就知道這廝又小氣吃醋了,真搞不明白,他身邊那麽多女人,她還沒吃醋,他倒好,哥哥的醋他也吃,現在不過是提一提七皇子,他又不高興了。


    她起身傾身一倒,橫坐在他的懷裏,單手勾著他的脖子,“您現在還不相信我?”


    她微眯的眼裏有著一絲怒意又有著一絲挑逗,宇文泓哪有看得不真切?板過她的臉看著她道:“我沒有不信你,隻是不喜歡在你的小嘴裏聽到他的名諱。”


    荀真輕捶了捶他的胸膛,“提都不行,那你以後也不要提其他女子的名字,我聽了也不高興,哼。”


    “你看我提過誰的名字?”宇文泓捏了捏她的俏鼻梁,在她的臉上印上一吻。


    “柳心眉、顧清蔓啊,別以為現在她們不在,您就可以隨便糊弄我?”荀真就差插腰了。


    兩人耍著花槍,孫大通再度進來時,荀真快速地跳下宇文泓的懷抱,端坐在一旁,待俏臉沒有那麽紅之際,這才看到孫大通將幾本孤本字帖交給宇文泓,遂好奇地看了幾眼,“我那個外公好這個?”


    “文人嘛,哪個不喜歡收集這些個東西?”宇文泓笑著給她布菜,“快吃,我們待會兒到陳家去拜會一下這個江南名儒。”


    在蘇州提起陳家那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個家族在前朝是出了大批的狀元,雖然在本朝不再出仕,但那影響力還是依舊存在,整個家族都奉行低調不張揚,蘇州百姓依然樂於提起這個家族。


    宇文泓與荀真倒也沒費力,很快就尋到了陳家大宅所在,那褐色建築看起來就透著一股書香氣,在夕陽的餘輝中頗為雅致。


    荀真看著這大門,不禁想到母親幼年就是在這兒度過的,想象她穿著一身仕女裝,巧笑俏兮地跨過大門的樣子,她的眼睛不禁濕潤了,八歲那一年最後的一眼似又迴到眼前。


    宇文泓伸手握緊她的小手,知道她的心情難免會有起伏,“乖,別哭了,哭得眼睛腫腫地待會兒如何見人?別人還當我欺負你了呢?”


    荀真“撲哧”一聲笑了,心裏有著感動,想依偎到他的懷裏,顧及這裏畢竟是書香門第,他們還是有所收斂比較好。“聽說我那外公極其的頑固不化,他會不會不接受我們的拜帖?”


    “應該不會,畢竟那幾本孤本字帖對他應該極其有吸引力。”宇文泓道。


    但他們仍是等了大半個時辰才得到主人召見,荀真有心膽怯地跨過門檻,近鄉情怯可能就是這種感覺吧,隨著小廝走在清雅淡秀的迴廊之上,幾處假山點綴,每一移步,每一轉彎,都可以領略到蘇州園林之美,處處彰顯著書香世家的風範。


    荀真看到宇文泓自始至終都是那副淡定的模樣,下意識地更握緊他的手,從他的身上汲取力量,想到待會兒見到外公,內心難免興奮起來,畢竟與姑姑、哥哥一樣,這外公也是她的血緣至親。


    一路走至外公的書房門口,他們這才停下,此時換上一名年近半百的管家出來領路,正要說話的他在看到荀真的麵容時,不禁大吃一驚,脫口而去,“七小姐?”


    七小姐?母親的排名嗎?


    荀真不禁摸了摸自己的皮相,每個認識母親的人都會不由自主地盯著她看,暗吞了口口水,禮貌地道:“我不是七小姐,你老認錯人了。”


    “像,真的像極了,仿佛就是一個模子裏印出來的。”老管家咕噥道。


    這邊廂僵住了,裏頭傳來中氣十足的老頭的喝聲,“還忤在那兒幹嘛?還不將客人請進來。”


    “啊?是,老太爺。”老管家這才趕緊彎腰將宇文泓與荀真迎了進去,但是一路上都不忘偷窺荀真,若說這女子與七小姐一點關係也沒有?這怎麽可能。忽而想到前幾日還貼滿全城的榜單,莫非她是小姐之女?


    荀真被人盯得背脊生涼,惟有抬頭挺胸上前。


    前方有一位半白頭發的老翁正起身向他們走來,那張老臉上有著母親的影子,不是,正確的是母親有幾分像他,她也不禁看癡了,老頭沒留意她,而是兩眼看向宇文泓,如癡如醉地道:“年輕人,這是你的孤本?”


    “正是。”宇文泓執晚輩禮道,“聽聞江南的陳老是這方麵的行家,特拿來給陳老過一過目,我不是這方麵的行家,留在我手裏隻是暴殄天物,不若在陳老手裏更能發揮作用。”


    這話說得極客氣,擺明了就是將這幾本珍貴的孤本字帖獻給對方,陳老聞言,微愣了愣,雖然對這幾本孤本愛不釋手,但是無功不受祿,人家不可能會白送東西?


    陳老的眼裏喜意褪卻,這個年輕人要的是什麽?分賓主坐下,愣是一眼也沒有看荀真,目光離不開手上那幾本字帖,這可是大書法家的真跡啊,要尋也不可能尋到,所以當他一看到隨那陌生拜帖一道進來的是這幾本孤本字帖,頓時就決定要見一見這個年輕人,看看他可願割愛?


    “年輕人,老夫都行將就木了,哪有可能隨意貪年輕人的東西?這不是老夫的作風,我看這幾本字帖極其的珍貴,不如這樣吧,你提出一個交換條件來,隻要老夫辦得到的,必定全力而為,這樣大家都心安理得。”陳老道。


    宇文泓在來的時候自然調查清楚了這老頭的喜好,所以一出手就是投其所好,等的也就是他這一句話,端起茶碗輕茗了一口,看到老頭的手還在撫摸著那幾本珍貴的字帖,放下茶碗時,他的臉上帶了幾分笑意,“我要的也是陳老可以付得出的,我聽聞陳老的字是江南一絕,想請陳老為我寫一幅字帖如何?”


    “哦?這倒是容易。”陳老一聽,喜上眉梢,要他的字那就是再簡單不過了,“不知年輕人求什麽字?”


    荀真看著這個如孩童得到了玩具興奮的外祖父,眼裏不禁也有幾分喜意,看到他猶為親切,興許是血緣的關係,但是宇文泓說他頑固不化,這倒沒怎麽看出來。雖然有幾分想與親人相認,但是人家不看她,她也不好厚著臉皮開口,再說宇文泓的正事要緊,所以她隻是在一旁端著茶碗安靜地品著。


    殊不知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宇文泓微笑地道:“那我也不相瞞,我前來是想請陳老寫一份討檄文書的。”


    討檄文書這四個字一鑽進陳老的耳裏,他就不由自主地起身,掏了掏耳朵,“你再說一遍?是什麽?”


    宇文泓笑著道:“就是征討皇上身邊奸佞小人的文書,這於陳老而言應該不是難事。”這就是他此行的目的,師出必有名,這戰才能是正義之戰,而且由江南大儒親自書寫的討檄文書,那份量可想而知,而他的即位將會名正言順。


    陳老的眼睛一眯,手不再輕輕地撫摸那珍貴的孤本字帖,全身冒著寒氣地看向宇文泓,冷嗤一聲道:“我陳家曆來不當華國宇文氏的走狗,年輕人,我不管你是誰,對這我不感興趣,但是你要讓我背叛祖訓,那是萬萬不可的。”迴頭留戀地看了幾眼珍貴的孤本字帖,忍痛地包起來讓人遞迴給宇文泓,不耐煩地道:“走走走,老夫不願再見你。”


    宇文泓知道要勸服這個老頭不是那麽容易,對於管家遞迴來的孤本字帖,他看也沒看一眼,而是從容道:“陳老何必那麽固執呢?華國在宇文氏的統治下百年來,百姓安居樂業,外拓疆土,可以說得上是一片繁榮之景,陳老是讀書人,當知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何必拘泥於成見之下?”


    陳老迴頭一臉怒氣地看向宇文泓,“這裏是我陳家,由不得你在此大放噘詞,年輕人,老夫幫你是人情,不幫你是道理,年輕人,我不會為了幾本孤本字帖出賣我的行事準則,現在趁老夫還沒大怒之前,趕緊離開陳家,往後不要再登門了。”遂朝管家道:“送客。”


    宇文泓看著這老頭準備拂手離去,眉尖皺了皺,而且那管家已是一副送客的樣子,這老頭太頑固了。


    荀真看了眼宇文泓,再看了眼那準備離開的外祖父,適時地出聲,“陳老,我們也知道這樣的要求是強您所難,但是現在時代不同了,前朝已經過去了,再說是昏君誤國才會導致民不聊生,天下才會盡歸宇文氏。陳老,您這樣實在太迂腐了……”


    陳老聽到是這女娃娃的聲音,什麽時候一個女娃娃也敢到他麵前大放噘詞?遂迴頭怒道:“無知女娃,這裏何時輪到你出聲?別以為老夫是你可以任意教訓的人……”接下來的話都卡在喉嚨裏,這女娃怎麽這麽像當年那個不肖女?“你……是誰?”


    荀真知道自己引得對方注目了,雖然這外公發怒起來好像不太好相處,但畢竟是血親,她止不住地響往著血緣親情,這是多年皇宮壓抑的宮女生活讓她對親情格外的看重,盈盈一拜,“外孫女姓荀名真。”


    陳老覺得荀真二字給他的衝擊是巨大的,荀姓,不就是當年女兒執意要與家族脫離關係也要嫁的人嗎?女兒生下子女後都有寄信迴來,但都被他撕了,那個不肖女,什麽人不嫁,非要嫁給亂臣賊子的荀家。當荀家抄家出事後,他也悄然打聽這外孫與外孫女的下落,知道一個發配邊疆一個淪落為宮女,悠長歎息了好久。再想到不久前的通緝榜單。


    一時間,他的兩眼有些發紅,這是他嫡親的血脈,想要舉步走向她,卻硬生生止住了,冷道:“我陳家沒有荀姓的外孫女,你走吧。”


    荀真愣了愣,抬頭正要說話,突然門外麵有響聲,然後聽到一把蒼老的嗓音道:“放開我,我要去找我女兒……”接著竟衝了進來,看到荀真時,兩眼呆了,喜了,繼而向她衝去,“女兒,我的女兒……”一把抱住荀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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