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問題荀真要好好想想,謀定而後動,出了東宮有好長一段距離了,方才記起自己捏在手上的一方早已濕透的錦帕,忙想要折迴去還給宇文泓,但轉念一想又停下腳步。


    “掌製大人?”莊翠娥不明就裏地喚了一聲。


    “沒什麽,對了,莊姨,今兒個我們在東宮裏的事情,你別說出去,就連尚工大人也不能透露。”荀真無比鄭重地吩咐了一句。


    莊翠娥從未見過這般形狀的荀真,遂一臉正色道:“掌製大人把莊翠娥當成什麽人?又怎會隨便亂說話來詆毀掌製大人的名聲?”


    荀真眨著那雙清澈的眼睛,“莊姨,我不是懷疑你,隻是這些話傳出去於你於我都不是好事。”


    “屬下明白的。”莊翠娥在內心裏還是頗為心疼眼前這個命運多舛的少女。


    臨近尚工局的一個轉角,現在是秋末,樹上的葉兒都快掉光了,荀真經過的時候,突然那落葉紛紛掉落灑到她的頭上,不禁有些惱地抬頭看去,上麵躺著一個錦衣少年正對著她笑,定睛瞧了瞧,除了宇文淳之外還會有誰?


    “想什麽這麽入神呢?連本宮在這顆光杆子樹上也沒看到?”宇文淳跳下來笑道。


    荀真忙行禮,“原來是七殿下,真的嚇死奴婢了,殿下這會兒怎麽在這兒?”


    宇文淳連莊翠娥瞧也沒瞧一眼,一副她沒良心的樣子,直接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瓷瓶拋給她,“這裏麵的藥丸對於醉酒很是管用。”難為他記掛著她昨夜醉酒,今兒個起來想必會頭疼,一大早巴巴地送過來,誰知卻沒見到她的人影,遣人去問方才知道她奉命到東宮去了,在此等候多時才見到她的人影。


    荀真嚇了一跳,忙伸手接住,心裏頗有幾分感動,“七殿下還記掛著啊?昨兒奴婢是不是喝得很醉,怕是出醜了?”


    “你何止是出醜?還吐了本宮一身?”宇文淳開著玩笑,湊上去欲伸手捏一捏她那俏挺的鼻梁,近前方看到她的眼睛紅腫,嫣紅的嘴唇同樣也是紅彤彤的,收起玩笑的態度,不禁伸手挑起她的下巴仔細瞧著。


    “哪有?殿下莫詆毀……啊……”原本正在辯駁的荀真登時嚇了一跳,這人怎麽像宇文泓那個登徒子一般動手動腳的?急忙後退兩步離他遠點,一臉戒備地道:“七殿下,你這是幹什麽?”


    “聽說你一大早就到東宮去了,可是太子欺負你了?”宇文淳俊帥的臉上沒有了剛剛的閑適,眼底泛著一層薄怒。


    荀真聞言,腦海裏早已是轉了數道彎,忙搖頭,“沒的事,七殿下可別亂說。”不能讓宇文氏兄弟因為她起紛爭,若皇帝知曉了最後慘死的一定是她。


    “你可別瞞我,不然你的眼睛與嘴唇怎麽都紅腫起來?”宇文淳孤疑地道,突然想到莫非是那個以往脾氣暴躁,近年來偏又一臉高深莫測,狀似手足情深的太子輕薄了她?想到這裏,他突然覺得心裏又痛又怒,哪裏還有平日裏冷眼看紅塵的姿態?表情極其嚴肅地道:“你別怕,本宮這就去東宮找太子理論,絕不讓他隨便占你便宜。”


    荀真看到宇文淳一直頗為陽光的神色陰沉下來,聽到他打了個響指,藏在一旁的太監急忙現身,苟公公更是慌亂地整著拂塵,眼看他抬腳似要往東宮而去,趕緊攔著,“真沒有的事,七殿下,我每迴喝醉酒,第二天都會這樣的,你若不信,莊女史與我一道去東宮的,她可以做證。”眼波流轉看向一旁的莊翠娥。


    莊翠娥立刻會意,不再作壁上觀,上前施禮道:“七殿下,奴婢可以作證,掌製大人沒有說謊。”


    宇文淳仍是半信半疑地一把拉著荀真的手臂走遠幾步,“真的?荀真,你若被人欺負,可不許瞞騙本宮?”


    “真的。”荀真一臉的保證。


    兩人四目相對,半晌後,宇文淳方才放開她的手臂,狀似放心地道:“沒有就好。”他的心裏仍是將信將疑。


    他們站在這兒說話似乎太明顯了,荀真有些許的不安,朝宇文淳笑道:“七殿下,都午時了,殿下肯定還沒用膳吧?奴婢可是餓了,今兒個一早聽了太子殿下不少吩咐,這就不留殿下。”想了想,“七殿下,下迴別再突然蹦出來嚇唬人,奴婢的心血少不經嚇的。”言下之意就是讓他以後別再這樣來找她了。


    “哎,荀真,本宮當你是朋友才會這樣的,你何不見本宮去嚇唬別人?”宇文淳一副她不識貨的樣子,“別呂洞賓打狗——不識好人心。”


    明明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荀真麵對此刻的宇文淳偏偏嚴肅不起來,“撲哧”一聲笑了,“殿下的好意,奴婢自是知曉的,隻是宮裏耳目眾多,殿下也不希望奴婢被什麽人惦記上吧?那可不是朋友應該做的,對吧?”說完,眨了眨眼。


    宇文淳看到她大大方方承認是自己的朋友,心情不禁大好,不過想到她說的什麽人,母親的臉一閃而逝,陰鬱的表情也一閃而過,隨後又是那般笑道:“好吧,既然是朋友的建議,本宮勉為其難吧,不過他日本宮再找你喝悶酒,你可不許拒絕,不然你這朋友可就不夠仗義了?”


    風兒輕吹,幾片黃黃的落葉隨風飄下來,飄在那俊美無雙的男子與衣袂飄飄的女子身上時,更添幾許風流美態。


    莊翠娥看得不知該羨慕還是嫉妒好了,迴頭看了眼被苟公公簇擁離去的宇文淳,再迴頭看著荀真,“若屬下再年輕個幾歲,必定要迴去紮稻草人來泄憤,掌製大人的身邊可是桃花朵朵開。”


    荀真被這話弄得哭笑不得,“莊姨瞎說什麽?什麽桃花朵朵開?照我看都是一群吃飽了撐著的王孫公子,沒一個讓人省心。”就像剛剛明明拒絕再與七皇子喝悶酒了,居然惹來他不滿的一瞥,說反對無效,不然就不是朋友。


    嗬嗬,朋友?


    她低頭輕輕摩挲手中的細瓷白瓶,小小的,泛著微不可見的青光,宇文淳做為朋友倒也還是蠻好的,撇開今天被宇文泓強吻的事情,倒是收獲頗多,對爺爺與父親當年的行為那一點點埋怨也隨著煙消雲散。


    “掌製大人心情看來不錯。”莊翠娥笑道。


    “還好,我們迴去吧,不然飯菜都要涼了,希望鬆兒有把飯菜都放在爐子裏煨著,飯後還得向尚工大人匯報。”


    荀真暗歎剛剛正好是午時,尚工局眾人正在用膳,不然她與宇文淳站在這兒說話,被有心人瞧去不知又要傳出什麽難聽的話?


    莊翠娥看著荀真那輕快的步伐,這兩個皇子對待荀真的態度讓她的心中有些憂慮,帶了幾許小心與關懷道:“掌製大人還年輕,涉世仍未深,莊姨年長您數歲,若不給您提個醒,那就真的對不起您對屬下的拳拳之心,一男一女真正能成為朋友的不多,您可要小心為好。”


    荀真的步伐一頓,轉頭看著莊翠娥,有著片刻的疑惑,“莊姨是不是多想了?七殿下這人不複雜。”


    “但願是屬下多想,不管七皇子複不複雜,掌製大人已經與太子殿下來往甚密,若這流言再擴大,於掌製大人而言絕對是壞事,自古以來兄弟相爭於一個女人,那個女人就是紅顏禍水。”後果莊翠娥沒說,但相信以荀真的聰明機智定能明白她話中之意。


    荀真何嚐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神色一凜,“莊姨,你說的我都明白,所以這兩人都是要避嫌的,隻是不知何人有意散播這個傳言?用心太險惡了。”


    但是對莊翠娥話裏的暗示她避重就輕了,無非就是要她擇其一來依靠,當然太子是首選,想到宇文泓,感覺到嘴唇又開始麻痛,嘴裏他的血腥味似乎仍未飄散,她眼眸裏的神采黯淡了些許。


    莊翠娥聞言,有些自嘲地笑道:“看來還是屬下多事了。”


    荀真忙握住莊翠娥的手,“莊姨言重了,我還有很多事要仰仗莊姨,若我有做得不對的地方,莊姨一定要給我提個醒,免得我犯錯也不自知。”


    這一番話頗為推心置腹,莊翠娥經曆過大起大落,以往猜己度人的心思已經漸漸地淡了下去,對於荀真,她是真心的為她著想,內心有著感動,但嘴裏卻道:“掌製大人的話,屬下可擔不起,屬下可還望著跟隨掌製大人東山再起呢。”


    荀真這時候不禁感激許悠,若不是她把莊翠娥安排給她當女史,她也找不到這樣的良師益友。


    東宮,自荀真離去後,宇文泓就邀周思成用膳,這周思成也不推辭,大喇喇的與嚴翰坐在宇文泓的下首處用起膳來,倒沒有一點不自在。


    宇文泓看到他的舉止自然,沒有拘束,因此臉上仍掛著和緩的笑容,看來周思成也猜到他的用意,現在就差挑明一途了。


    “周將軍,這道炙雞不錯,你嚐嚐?”嚴翰笑著介紹。


    周思成筷子一挾,毫不客氣地大口嚼了起來,瞥了眼宇文泓,“太子殿下莫嫌臣的舉止粗魯,臣出身於叫花子,看到吃的那就像是餓狗看到了屎。”


    這話太粗魯了,這讓一旁給宇文泓布菜的孫大通不禁怒了起來,這周思成太托大了,太子殿下給幾分顏色他就開起染坊來?這還讓殿下用不用膳了?“周將軍說話也要注意一下場合。”


    “孫大通。”宇文泓大喝一聲,兩眼狠厲地瞪向這心腹之仆,“下去領刑。”


    “是。”孫大通放下筷子,頗有些不甘地退了下去。


    周思成冷眼看著這閹人退下去,再看向那臉色恢複如常的宇文泓,心裏既有些不屑於這把戲,但又對宇文泓這東宮太子開始有些許上心。


    “周將軍盡管用膳,不必為了個把閹人把胃口變壞了。”宇文泓笑道,優雅地挾起食物就吃了起來,看那樣子絲毫沒有受到周思成剛剛那句話的影晌。


    周思成知道東宮這餐飯不好吃,若是沒見著荀真,他是肯定要告辭離去也不會留下的,況且宇文泓表現出來的大度與拉攏到底有多少誠意?他也要掂量掂量。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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