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共主,至高天命,萬物神詆,無上聖尊,在這一刻,在害怕他十二歲的兒子。


    親手殺死與自己相守十幾年的發妻時,男人心中、臉上毫無波動。


    親手解決自己年幼的骨肉時,男人也未曾動容。


    被自己的親兒子用肋骨捅入心間時,男人隻是吃了一驚。


    這注定不平靜的一天,直到這一刻,男人才驟然變了臉,整張臉瞬間扭曲成了一團。


    “淨釋迦闌!你好大膽的膽子!你竟敢殺父弑君!你……啊……”


    男人指著少年厲聲吼道,整張臉都因憤怒的吼叫而漲得青紫。


    然而還沒等男人吼完,就被自己的慘叫給生生截斷了。


    他感到自己心口處的骨刀突然被往更深處又進了一寸半的距離。


    緊接著,他看見了騰空而起的少年,他看見了插在他心中那把慘白色的骨刀之上,迸發出了五種光輝,他看到了那五種光輝是從自己體內流出,源源不斷流入了少年的心下。


    那是少年自己生生取下一根骨頭的位置。


    在兩人之間,五色的光芒像是一道橋梁一樣,橫跨著兩代至親,橫跨著兩世恩怨,橫跨著父子之恩、父子之仇。


    除了光芒之外,在兩人之間,還有一道血紅的橋梁,是完全由鮮血鑄成的。


    隻不過這道血橋,是從少年的身體流向男人,像是在於那五色的光橋做著交換。


    長長的血橋像是一道紅綢,繞著二人形成了一個形狀有些古怪的陣型,將看似毫無束縛的二人,死死纏繞其中,誰都無法脫身。


    看著這兩道源源不斷的輸送能量與命格的橋梁,男人臉上方才的暴怒逐漸為震驚與恐懼所取代。


    “以命換命……”


    男人的瞳孔被五色的光芒和血色撐得流光溢彩,反而更加空洞了不少,嘴裏震驚地喃喃道。


    直到這一刻,男人才終於想明白了少年所做的這一切,明白了為什麽少年如此痛苦得取骨為刃,卻沒有直接一招製敵捅入他的心間了。


    少年並非是心軟手下留情,而是自知即使骨刀捅入男人的正心,在巨大的實力落差中,他也沒有自信能夠與父親抗衡,並將其斃命,


    過於老成的少年,從不會做沒有完全把握的事情。


    於是他換了種路徑,更為兇險,更為萬劫不複的路徑。


    少年骨刀刺入之處,並非是尋常處,而是男人的心俞穴。


    心俞穴是修行決賦之人最關鍵的穴位,就像是所有決力的總樞紐一般,調度著渾身的決力。


    少年襯著男人毫無防備之時插入的這一刀,完完全全打亂男人控製著的決力。


    而少年之所以選擇如此痛苦取骨為刃,除了因為少年再無其他武器之外,還是因為心下第一根骨,就算脫離了本體,也與本體有決力互通,可以與本體實現決力的傳導。


    於是當少年以自己渾身上下所有的血為引,形成一個血陣,打通男人全身上下多處經脈,將男人的決力都逼迫至鬱結在心俞穴中,再通過少年自己的肋骨傳入自己的身體中。


    但這看似簡單的過程,實則兇險異常。


    若是過程順利,那便是最好的結果,能幸運地隻落得個兩敗俱傷,廢了兩個人所有的功力。


    若是過程中稍有差池,那便是雙雙爆體而亡,死無葬身之地。


    兩人若決力相近,那便尚有一線生機,若是實力相差懸殊,那強大那人的全部決力進入弱小那人的身體之中,便會撐爆那人的全身經脈,撐爆他的五髒六腑。


    當弱小之人爆體之後,他灌入強大之人身體中的血,也會在血陣的催動之下,引爆強大之人的身體。


    這便是所謂雙雙爆體,灰飛煙滅。


    男人與少年,顯然是第二種。


    少年想要的,不是殺死男人,他知道他很難做到。


    他想要的,是換命,以命換一命。


    以血為陣,以命為祭,雖然不能戰勝,但可以托你一起死,這是上天給實力懸殊中能力較弱者的,最後的希望。


    “淨釋迦闌……你敢!我以無上聖尊的天神尊位命令你,快點停下!”


    男人著了急,厲聲怒吼道,用虛弱至極的身體,爆發出了如此洪亮的聲音,引得整個聖殿都為之附和。


    麵對男人的怒吼,懸在半空中的少年卻毫無收手之意,眼神堅定而一意孤行。


    哪怕是在陰慘慘的血陣中央,少年仍舊陰鷙得嚇人。


    在兩人中間,是風起雲湧的五道光芒,是被收入鸑鷟星辰宮位中的能量,裏麵有他摯友的命、有他發妻的命、有他兒子的命,那是男人努力了一生、殺戮了一生的成果。


    這五道光芒照耀得男人的臉愈加慘淡而可悲,就正如他那慘淡而可悲的一生。


    男人一直努力著掙紮,試圖擺脫血陣,卻發現根本無法掙脫。


    死死纏住他的,是少年孤注一擲拋下的他年輕的生命,是他的一切。


    男人開始慌了。


    讓他慌的,是他用盡一生努力,用盡了百般萬般的肮髒才積累起的這一切,即將要在一刹那之間灰飛煙滅了。


    而更讓他慌的,是他自己死了不要緊,畢竟還有少年可以繼承尊位。


    雖然少年殺父弑君,要了他的命,但他有信心,僅有十二歲的少年,不論是能力、心智、手段,都可以勝任聖尊的尊位,甚至可以比他自己做得還好。


    但是現在的情況是少年殺了他,自己也無法脫身。


    可他已經是天璿殿唯一的繼承人了。


    從第一任聖尊起,到第一百零九世聖尊,每一代都隻有唯一的一個繼承人,保證了淨釋一族隻留下了最優秀的一脈,保證最純正的血脈流淌千年。


    至於那些沒有繼承尊位的那些淨釋族人去了哪裏,《天璿聖錄》很奇怪地沒有記載,天璿殿內人也很默契地沒有考究。


    所以少年若是一死,那天璿殿自此無尊,至高天神自此隕落,用信仰統治人間千年的天璿殿,自此進入永恆的黑夜。


    這是男人最害怕看到的,讓他比死亡還懼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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