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老看了一眼婉妍身後的屋門,才繼續說道:“他不及那人十分之一的優秀。”


    “他天賦異稟又勤學苦練、事必躬親;他身居高位,但待人接物卻無可挑剔,就是最低等的人,都能感受到他溫和的善意。


    他溫潤如玉又風趣幽默,他柔情似水又堅毅如山,所有形容人品貴重的詞語安在他的頭上,都會變得輕薄又淺陋。


    而比起他絕塵的品質,他那張讓人過目不忘的精致麵孔甚至不值得一提。


    他的一舉一動都絲毫不刻意地詮釋著,這是一位怎樣德才兼備的正人君子,一位假以時日必成大器、堪當大任的眾人國士。”


    “哇……”聽到這裏,婉妍忍不住小聲地感歎一聲,恨不能親眼目睹這位能得到裴老如此高評價之人的尊容。


    “連當時年過半百的我都看不透的人,我那才初入人世,單純善良地就像一捧清水的小女兒,又怎麽可能會看透。


    麵對這樣一個多次救她於危難水火之際的如玉公子,她很快就愛上了那個少年,而且一日複一日的無法自拔起來。


    以至於和他們同行的另一個少年,哪怕他亦是天人之姿,哪怕他對我女兒一往情深,卻連一絲垂青都得不到,隻能以最好朋友的身份,陪在她的身邊。”


    “多好啊!”婉妍忍不住讚道,“才子佳人終成眷屬,這不就是最好的結局!”


    因為聽得太過入神,婉妍都沒注意到自己什麽時候把碗筷放下了。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又怎麽會年過古稀,還一個人孤苦伶仃留在這裏呢?”


    裴老聞言,輕笑了幾聲,笑聲苦得婉妍心裏發酸。


    “那個少年從一開始接近我的女兒,就不是偶然相遇,而是早有預謀。”


    不知為何,“不是偶然相遇,而是早有預謀”幾個字,像是巨石一樣砸在了婉妍的心裏,砸地她一愣。


    “而也是到最後,我才明白,原來那個少年所有為人稱讚的品質,不過是為了掩飾他醜惡的野心。


    放眼大陸幾百個家族,幾千年的曆史,我還從未見過一個這樣有野心的少年。


    他早就有一個毀天滅地,隻留他一族獨大的計劃,但是他不想背負著千古的罵名。


    於是他想找一個人來幫他扛罵名,這個人,他選擇了我的女兒。


    因為全天下,再也沒有誰比她更適合背負罵名。


    而他,其實從一開始就已經定下親事,一切感人肺腑的愛,不過是為引我女兒上鉤。


    我真的無法責怪我女兒沒能分辨出他的真麵目,因為他實在做得太好了。


    沒人會從他那雙誠摯與熱忱的眼中,看出欺騙。


    最後他行跡敗露沒有成功,我女兒替他承擔了一切罪責,被刻上了千古罪人的烙印,背負著他的罪孽度過餘生。


    而他迴到了自己的溫柔鄉,和自己的妻兒過上了平靜的生活。”


    裴老的故事戛然而止,但他仍舊久久地目視著前方,眼神寥落,顯然是無法從迴憶中出來。


    “天呐……”婉妍震驚地瞠目結舌,一時間無法適應這剛剛還才子佳人的美好故事,怎麽突然轉變這麽大。


    “世間居然真的有如此喪盡天良之徒!?


    他是如何能夠背負著那個深愛自己之人的一生,安心地過著自己平靜的生活呢!”


    從震驚中緩和過來的婉妍氣得直跳腳。


    “哈哈哈哈哈哈哈。”裴老聞言突然朗聲笑了起來,但婉妍看到在笑聲的背後,裴老的眼角有淚。


    “天命是公平的,他最後沒能落得好報。


    最終,他覆滅了。


    而覆滅他的人,正是他自己的親生兒子。


    他聰明一世,卻從未想過,自己的兒子比他的野心更大,手段比他更喪盡天良。


    哈哈哈哈哈哈,老天有眼啊!”


    裴老朗聲大笑著,笑得暢快,笑得苦澀。


    婉妍聞言,心中“咯噔”一聲揪住,神經立刻緊張起來。


    覆滅在自己親生兒子的手中……這故事怎麽這麽耳熟呢……?


    八年前那個白色與血色交織的夢境中,他晶瑩的淚水讓婉妍至今記憶猶新。


    那一日,小師父親手終結了自己的父親。


    婉妍搖了搖頭,收迴了思緒。


    應當是不會的,哪有那麽巧呢。


    “所以丫頭啊,”裴老突然收了笑聲,看著婉妍神情嚴肅,“我囉嗦地給你講這個故事,就是想告訴你,對你這個年齡與閱曆而言,你看不透的太多,看得懂的太少。


    可你自信又固執地認定的,往往就是那些,你以為自己看透,實則深陷其中不知全貌的部分。


    就是這些,會將你置於萬劫不複之地。”


    婉妍聽得半懂不懂,隻得乖巧地點了點頭道:“嗯嗯嗯,婉妍受教了!”


    “你聽我這老頭子一句勸,趁你現在年紀還輕,多出去走一走,多見識一些人,你就會發現這世上適合你的人啊,大有人在,不要固執地執著於年少這一點喜愛。


    你可能不知道,年少的喜愛有時候,太危險。”


    裴老已經盡可能說得委婉,但婉妍的臉還是“騰”地紅了一片。


    這段時間婉妍都以“我的朋友”稱唿蘅笠,沒想到自己那點小心思早就被裴老發現了。


    此時婉妍心裏有一千句一萬句話想為蘅笠辯解。


    她想告訴裴老,蘅笠是個多麽超脫俗塵的人,是個多麽正直磊落的人,是個與世俗多麽不一樣的人。


    但到了嘴邊,婉妍又什麽也說不出來。


    大約這就是蘅笠的獨到之處吧,他做的一點一滴都讓人感懷於心,卻又描述不出來。


    因為簡陋的言語會讓他的完美變得空洞太多。


    到最後,婉妍隻是輕輕點了點頭,一言不發,眼中卻流光溢彩。


    裴老當然看得出婉妍的答案,心中不由得有些著急,言辭也鋒利起來。


    “孩子!你就聽我一句勸,裏麵躺著的那個少年,他或許是善人,甚至是聖人。


    但是,他絕非良人。


    現在他帶給你多少美好與期盼,以後就能帶給你多少毀滅與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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