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傅良站了起來,他要問,他要知道更多的事情。


    韓絳不好拒絕,但也不會迴答。


    因為陳傅良剛入夥,還算不上非常信任的夥伴。所以韓絳聽說道:“這樣吧,陳知府就在臨安府住上幾天,別出門,別訪友,看著。”


    “敢問,看什麽?”


    “快了,我看短則五日,長則十日,便會有結果。一個很有趣的結果。”韓絳給陳傅良說完後對劉淮說道:“將軍若在臨安城感覺無趣,可去秀州,雷將軍估計若是已經到了,或是一天兩天之內便到秀州,秘密來的。”


    劉淮沒猶豫立即說道:“我去秀州,若被人發現我在臨安城,不好。”


    韓絳迴答:“恩,休息一下,夜裏送你出城。”


    陳傅良說道:“我也一起,我到外城那裏,我舊宅還能住。”


    “也好。”韓絳沒拒絕。


    次日,陳傅良獨自一人走到外城的城外,看著護城河上那個即將完工的碼頭,微微的歎了一口氣,這時有船過來,從南往北,看這船陳傅良知道這是韓家從嚴州過來的船,經錢塘江然後從水道北上,經臨安城東的護城河。


    這船吃水很重,逆流而上快到碼頭的時候,船上已經彈出十幾根纖繩。


    隻靠風力,這重船已經沒辦法進入碼頭。


    陳傅良有點好奇,不由的往前走了兩步,人已經站在河堤的邊緣。


    這時,突然有一人撲了過來,將陳傅良撲倒,然後拖著就往迴拉。陳傅良掙紮著起來之後才聽到幾步外一個老者的聲音:“這有什麽想不開的,看你的打扮應該是一個書生,這落水鬼到了閻王那裏可是不落好的。”


    陳傅良聽懂了,這是有人以為自己要投河,所以年輕的那個將自己撲倒拉了迴來。


    陳傅良拱手一禮:“謝過這位老丈,我非是要投河,隻是看那船。”


    船!


    一老一少也順著陳傅良的手看了過來,老者說道:“韓家安居號的船。”


    “我懂船,這船吃水有點深,過了水線少說有一尺。”


    “兩尺,也就是當下天氣好,若是雨季船頭也不敢,這船上運的是磚石和水泥。”


    水泥這個詞陳傅良聽過,但卻沒有見過。


    白雲坊建屋的時候用上了,聽說有兩種,好的特別貴,而且有錢也難買,用水泥製作成石頭的形狀,幹透之後就真的變成了石頭,堅硬無比。


    普通的是用於建屋,砌牆所用,也是非常有用的。


    陳傅良正準備再問點什麽,隻見幾個半大孩子飛奔著跑來,他們抱著一卷紙:“先生,先生,我們打聽到一個有趣的消息,可否繪在本旬的坊報上。”


    先生。


    陳傅良開始好奇這老者的身份了。


    幾個半孩子將他們抄錄的東西給了這老者後,老者的眉頭已經擰到了一起。


    陳傅良上前施禮:“這位老先生,可否一觀。”


    “恩。”


    陳傅良雙手接過,沒有急著打開,再施一禮:“沒請教。”


    “老朽錢九,白雲坊坊會七老之一,主管坊內教學之事。這幾個娃娃說的坊報,就是每旬畫在坊內的趣聞時實。”


    錢九肯定是假名,這氣度不是一個尋常的教書匠能有的。


    怕是曾經也是官身。


    陳傅良不敢報自己的官名,隻是報了自己的名字。


    果真,錢九一聽便知:“失敬,失敬,原來是知泉州。”很平淡,並沒有媚上的態度,陳傅良相信這位當年肯定是官。


    錢九在陳傅良翻看幾個少年抄來的傳聞時說道:“宛城大變,雖說宛城現在是金國卻也生活在許多我大宋的百姓。宛城這新規矩很嚇人,攤丁入畝、入坊、入鋪。是良政,也是危政,怕是宛城要遭滅頂之災。”


    陳傅良也是點點頭。


    他懂。


    陳傅良說道:“是良政,丁稅減免對於窮苦人家來說是大好事。但這樣的良政卻不容於天下,必會招怨恨的。”


    錢九將那抄錄的內容拿了迴來還給幾個半大孩子:“你們聽著,這事不要落下文字,可以傳,卻也不可以傳。朝堂之上的大人物是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臨安府怕也容下來傳這事的人,你們不懂,但這次要聽話。”


    幾個半大孩子齊齊一禮:“是,先生。”


    錢九衝著陳傅良一拱手:“告辭,老夫要去檢查蒙學堂上午加餐之事。”


    陳傅良長身一禮,目送錢九離開。


    攤丁入畝。


    陳傅良腦海之中瞬間就被這個念頭所充滿,這一條對當下大宋時局的影響有多大。大宋田地兼並已經嚴重到了快要亡國的程度了。


    這時,那條大船入港。


    韓家。


    作為控製著大半個嚴州的韓家來說,攤丁入畝對韓家的影響有多大?


    陳傅良相信,這種影響是巨大無比的。


    對於任何一個大地主來說,從自己的口袋裏每年拿出幾萬人,十幾萬人的人丁稅,這是一筆傷筋動骨的損失。


    攤丁入畝。


    什麽入坊、入鋪普通人沒聽到,卻是這個攤丁入畝實在太過驚人。


    病毒式的傳播速度。


    僅僅一天時間,別說是臨安,就是平陽、秀州、紹興府等隻要是一天路範圍內的地方人盡皆知,而且傳的有模有樣。


    市井已經在流傳,就是金國西京的人都開始往宛城跑了。


    宛城那邊原本打算躲入山林的義軍,因為投靠的人數巨大,已經拉起隊伍開始大練兵,準備正麵硬剛金國。


    卻沒有人問,宛城那裏來的錢糧?


    攤丁入畝,一個相當可怕的消息。


    臨安府內,周必大都驚的又差一點病掉了。


    許多朝臣都前來探病。


    名為探病,實為打探消息。


    好官、壞官,不重要了,在攤丁入畝這件事情上,對所有官傷害是一致的。


    京鏜坐下之後,看仆人送來茶,謝茶之後說道:“李潽前一日還在四處聯絡要和趙汝愚不死不休,僅僅一日,兩邊都沒了動靜。雖然李潽出知臨安府的事情還沒有定下來,可以吳家的暗示下,臨安府的捕快已經開始在臨安城內抓人。”


    周必大說道:“若是謠言,便會隨風而逝。反之,此事不是抓人可以終止的。此事,可怕,相當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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