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侂胄心中有事,也沒多問。


    隻是交待韓絳,自已不在臨安的這段時間讓韓絳安份一點。


    看著遠去的船,陳亮突然開口:“我與晦翁原本亦師亦友,我年少之時一直仰慕他的學識與才華,幼安與他也相交甚好。”


    韓絳側過頭:“那什麽時候開始反感的?”


    陳亮望著遠方,似乎在迴憶。


    過了很久,陳亮說道:“從他癡迷易學的時候,他認為風水可以改變家勢,將其父的墳三遷。我最初勸過他,可他不聽,他開始不斷的尋找合適的墓地,其母、妻、子還有他自已的,花了數年時間不斷的在找在選。”


    韓絳不太明白,這事按韓絳的理解不至於讓陳亮討厭朱熹。


    陳亮看了韓絳一眼,他知道若不說的詳細些韓絳可能不明白。


    陳亮說道:“私心,他這麽作完全就是私心,希望可以借風水改變他的勢。他的理學提倡的是重義輕利,可他的作法卻相反。我一直不明白,他為什麽會寫出自已行為完全不同的著作來。”


    “我懂。”


    陳亮有些意外,韓絳竟然說他懂。


    韓絳迴答:“還是你的理論,依然是私心。他的這套理學理論其實價值很大,你不如換一個角度考慮,如果金國得到這套理論會如何?”


    一句話點醒了陳亮。


    沒錯,金國可以用朱熹的理學來更好的統計金國內的漢人、遼人、或是其他的金人之處的民族。


    “還是私心,他想成聖。”


    “對。”陳亮認可這個說法:“我真正厭惡他是從嚴蕊案開始,唐仲友真正的罪就是質疑並且引經據典反駁他的理學,他有些不安。”


    韓絳換了一個詞:“他急了。”


    “是,他急了。”


    韓絳又給了一個形容:“如同禿驢吃肉、潛入庵堂被發現。”


    陳亮搖了搖頭:“太不雅,少君在臨安城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不可這樣說,不雅,有失身份。”


    “陳兄,我聽你們講過許多次嚴蕊案,真相到底是什麽?”


    陳亮搖了搖頭:“沒有真相,唐仲友肯定是有罪的。對嚴蕊用刑最初也是合乎宋律,但一而再,再而三,非要屈打成招便是過錯。在我與幼安眼中,還有比這個更嚴重的。”


    韓絳很好奇:“是什麽?”


    “依他的理學理論,公堂之上應該先論尊卑、長幼、上下、親疏,而後再聽是非曲直的證據,訴訟之詞。以理服人。”


    “理,道理?”


    “不,理便是理學。用他的學術來服人。若真的用他的辦法,這天下還有公道可言,若依這種辦法你韓家便是公道,因為你們是公爵府夠尊貴。古語: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源自秦時商君,秦也依此法執行了,這才是公道。”


    說到這裏,陳亮四下看看,小聲對韓絳說道:“錢塘那裏有個友人,作了幾年小官後辭官,我與他相識多年。他仕途不順,和幼安一樣就是太耿直。他是朱熹的同鄉,他手中有朱熹八大罪,而且證據十足。”


    “真的?”


    “真的,其中朱熹虐待親娘這一條是他親眼所見,他是朱熹的同鄉。朱熹強占範家的土地給自已建宅,其手段讓人不恥,你韓府雖然為惡多年卻沒欺負過尋常小民,他卻媚上而欺民,有範家血書在手。”


    韓絳大吃一驚:“還血書?”


    “他誣告範家,範家三人入獄,家主身死,死前留下血書。”陳亮說到這裏,淡然一笑:“若我活著的時候他死了,我一定會去他墓前祭祀,想來幼安也一定會去。畢竟曾經為友,也相交很深,但他活著我就要他死。”


    好古怪的理論。


    韓絳完全不理解陳亮的腦迴路。


    依韓絳的想法,這樣的人死就死了,去祭祀還是真心祭祀,不是去墓前再罵幾句。


    韓絳關心的是證據:“那證據呢?”


    陳亮搖了搖頭:“韓家別粘手,朱熹由我來送他一程。”


    “這個,好吧。”韓絳勉強答應了。


    陳亮自信滿滿:“在送他一程前,我要先駁倒他的理學,再拿出他的罪證。”


    “我支持。”韓絳這次是舉雙手支持。


    陳亮已經準備了多年,眼下就算有新安張家的幫他治病,卻也沒有多少日子好活,有生之年為自已的信仰,為學術爭一爭,這事韓絳是支持的。


    不過,韓絳又說道:“若是這不臉的朱扒灰玩黑的,到時候別怪我下黑手。”


    “他,不敢。”陳亮自信滿滿:“嚴蕊案之後,由不得他再隨便彈劾誰。更何況,我自身正,他也沒有能彈劾我的理由。”


    韓絳大笑幾聲:“我想到一個智者對他這種人的評價,他是那種想當奴才又當上不奴才的人。縱觀他一生,連狗都當不好,何況鷹犬。”


    陳亮沒接話,韓絳說的話他還沒有完全理解。


    韓侂胄北上了。


    自韓侂胄離開臨安當天開始,韓府正門緊閉,韓絳果真不出門了。


    太上皇的葬禮已經提上日程,滿朝文武有點事作也不那麽心慌。


    其實韓絳是好官,雖然沒有臨安城內忙前忙後,卻在家裏非常認真的研究有關皇帝葬禮的儀程。


    錢歆瑤懷孕其實還不滿四周,卻已經穿上了寬鬆的衣服。


    依新安張家給的養生法子,剛剛在院內才走了一千步迴來,然後要吃點營養品,靜心休息半個時辰。


    靠在軟椅上,錢歆瑤看到韓絳在讀書,羨慕的眼睛都紅了。


    讀書傷神,每天隻能讀詩詞半個小時,學術類的嚴禁閱讀,對於錢歆瑤來說實在是難受的很。


    “絳郎,你在讀什麽?”


    韓絳沒抬頭,開口迴答:“埋皇帝的流程。”


    錢歆瑤不用讀也懂,便開口說道:“這流程挺長的,分為喪禮、葬禮、祭禮三部分。隻是朝中已經耽誤了許多。”


    韓絳這才抬起頭:“葬禮之前還有喪禮,難道不是一迴事?”


    “不是,依禮製駕崩當日及三日內,大殮成服、小大樣、禫除、朔望、卒哭、啟欑宮、啟奠。百官都要到場,而後從二七始,每七要入臨,一直到七七。算算日子,後天是四七,也不知道嘉王殿下能不能趕迴來,絳郎是朝臣,也要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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