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陳亮的表情,似乎認同。


    韓絳又說道:“我要幹掉的是理學,你想婦人貞潔牌坊立的多了,咱們大宋的出生率會如何,漢時為了保證人口不嫁就要罰,唐時十四可婚,咱們人口多嗎?打仗種田靠什麽,不是靠人口?”


    “伯爺大善。”


    有門,韓絳繼續鼓動:“但不是現在,不動則已,動則天崩地裂。”


    “善!”


    陳亮是誰。


    一代宗師,他是浙東學派的代表人物,被稱為古代原始唯物功利學派。


    在公私觀念、經濟理論、富民態度、義利觀上確實是可圈可點的。


    韓絳以手代筆、以白水代墨,在桌上寫了八個字:空談誤國、實幹興邦。


    陳亮看到這八個字,起身就準備施大禮。


    韓絳退到一旁:“這八個字,源自一位大賢,後經無數賢者將其深化,這八個字我學了七年,還不敢說領悟其最深義,陳公,你時日無多,是時候給後輩留下點東西了。”說完,韓絳對著發呆的陳亮長身一禮。


    陳亮雙手平放,依平輩之禮迴了一禮。


    韓絳再一禮,然後退著離開了陳亮的家。


    八個字,有必要學七年嗎?


    陳亮不懷疑。


    他想的很深,很遠,作為淅東學派之一永康學派的創始人,他對這八個字也有自己的看法,越想的深入,他越是感覺這八個字意義之深遠。


    屋外,韓嗣問:“少君,那八個字你真的學了七年。”


    韓絳遲疑了一下:“不,不是七年,是十年,頭三年是懵的,後七年才慢慢了解其中的意思。”


    事實上,何止十年。


    韓絳已經離開有半個時辰,陳亮在屋內卻是保持送韓絳離開時的站立姿勢一動沒動。


    終於,他下定決心了。


    彈劾朱熹算得了什麽。


    他要與理學全麵開戰,陳亮有這個信心,他隻是一個狀元,可在學術上,他可以挑動大半個兩淅的士子。


    韓絳為錢家女婿,娶的又是錢府的嫡女。


    那麽若錢府的錢公若有一點點的態度表露,自己不是挑動大半兩浙,而是敢領全部兩浙士子向理學開戰。


    陳亮也知道自己時日無多,自己的病已經無藥可治,也僅僅是能讓自己多活幾天罷了。


    陳亮雙手握拳,突然大喊一聲:朝聞道,夕死可矣。


    昏暗的陋室內,一個咳著血的,血撒在紙上,一封又一封書信正在書寫完成,陳亮有這個號召力。用韓絳的話說,一支穿雲箭,千軍萬馬來相見。


    這些年,朱熹受趙汝愚支持,在官場上相當的得勢。


    當年嚴蕊案,換個人肯定就罷官了,可朱熹隻是貶了一級,沒過多久又升了迴來。


    朱熹視浙東學派有功利無義之輩,多方打壓。陳亮一邊咳血,卻是滿臉紅潤,是時候開始籌備大反擊了,自己估計還能活一年多。隻要自己在咽氣前看到朱熹被打落,死也瞑目了。


    韓絳迴家到,徑直到了韓侂胄的屋。


    韓侂胄正在看書,見到韓絳進來隻是抬頭看了一眼。


    韓絳走到韓侂胄麵前:“爹爹。”


    “有事?”


    韓絳迴答:“有事。”


    韓侂胄放下書:“講吧。”


    “爹爹,有一個叫王仲行的人,爹爹是否記得。”


    韓侂胄怎麽可能不記得,當下迴答:“王希呂、字仲行。是一個很剛烈、有才華、清廉為民的好官,隻是不懂變通,為人有點耿直。十二年前是為父設計將他罷官為民,一來是你舅父的請求,二來是為父要立威。怎麽,對他有興趣?”


    韓絳說道:“淮南東路轉運使。”


    韓侂胄聽完之後,微微的點了點頭:“好人選,他是一個好官,而且是為父的政敵。那麽安撫使呢?”


    “辛幼安,就是創立飛虎軍的辛幼安。”


    韓侂胄指了指椅子:“坐,你想北進,還是別有用意。”


    “我沒想那麽遠,就眼下來說,若淮南東路太弱對我不利,一邊要控製,一邊要夠強,才能坑了金人之後不怕金人發兵。也不怕爹爹笑話,若是天下各路都強,國庫錢足,軍械足,兵強馬壯,我不介意揮師北進。”


    韓侂胄滿意的點了點頭,口號可以喊,北伐別亂來。


    因為朝中主和派太多,周必大、葛邲,還有王藺、謝深甫,他們是好官,也是良臣,但未必有心恢複大宋的疆土。


    韓侂胄說道:“這些日子,京朝官中有許多爹爹的人,上元節的時候爹爹準備告訴他們,要有一個作事的新規矩,是時候梳理一下些這人了,有些純粹貪婪的小官咱家是要放棄的,真正有才作事的人,自然是要支持的。”


    “是,爹爹英明。”


    韓侂胄又說道:“泉州崔判官若是來到臨安府,我會讓他北上去找你。他從不貪錢,若泉州你的法子真有益,他可信。至於他是什麽樣一個人,你自己見到自己判斷。為父隻知道,他可信,而且是留下的人。”


    “是,爹爹英明。”


    韓絳懂,韓侂胄這是在進行勢力洗牌了,那些隻會媚上卻沒本事,又貪婪的小人物已經不再有價值。


    韓侂胄問:“今天出府作什麽去了。”


    “去白玉坊轉了一圈,然後去見陳亮。”


    “見他?”


    韓侂胄多少有一點意外,要知道陳亮已經五十二歲,韓絳見陳亮能談點什麽?


    韓絳迴答:


    “是,我鼓動他挑起浙東學派對朱熹開戰,一但時機得當,朱熹不僅要被罷官,還要聲名狼藉,被狠狠的踩在腳下。”


    韓侂胄聽完之後示意韓絳不要再說,他需要想一想這事。


    一刻鍾後,韓侂胄睜開眼:“他若能辦,這事不能急,最佳的時機是擴哥兒上位,然後再辦,打掉朱熹就是斷了趙汝愚一臂,這事辦的好。得空爹爹親自和陳亮聊一聊,這事也要有分寸,不要讓人誤會,這又是一次黨爭。”


    韓絳立即接了一句:


    “爹爹,是正人君子與偽君子之戰。”


    韓侂胄輕輕一拍手:“講的妙,你這一句提醒的好。沒錯,這事與為父無關,為父隻是支持了正義的一方,讓為父好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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