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家的夫人陪著說話,不表態,也不迴避。


    錢歆瑤聽著,也隻是聽著,她心裏有數。想嫁給韓絳,斷不是因為韓絳那一句,嫁了就給水泥的方子,也不是什麽一見終情。


    韓絳的見識,言談,錢歆瑤相信自己看到的隻是冰山一角。


    錢歆瑤正想著,周必大的夫人益國夫人突然開口:“莫小看這點心,會吃的人很多,能想出這等奇思妙想,花樣百出的,要麽書讀的多、要麽事見的多、要麽路行的多。會吃隻是表相。”


    對!


    錢歆瑤很想大聲說一句:對。


    自己就是看中了這一點,才想嫁給韓絳的。


    此時韓絳已經站在東側的二樓入口,而且已經站足了一柱香時間。


    養父韓侂胄說過,今天是鴻門宴。


    韓絳明白,陸遠伯翟簡不可怕,因為自己抓著對方的把柄。貴婦團不可怕,她們最多說些讓自己尷尬、讓其他人發笑的話。


    真正難的,便在這東院。


    錢府,說句不誇張的話,錢府的在兩浙士子心中的地位比南渡的孔家高太多了。周必大,當朝左相,其能量絕對不能輕視,而且還自稱錢府學子。


    陸遊、楊萬裏、馬遠……這些那一個不是當世大賢。


    放在八百年後,這些人名字前都冠上南宗四大家、南宗四大畫師、南宋四大愛國詩人等等……


    韓絳終究還是退了。


    他有點虛。


    沒敢進。


    退到院中之後叫過韓嗣:“韓嗣,馬上替我去辦件事,要快,一定要快。去把今科狀元請來,我去後堂看看戲準備的如何?”


    “是。”


    韓嗣沒問原因,隻看韓絳這麽急,立即去安排了。


    臨安府,越往南邊住的越是貴人,象狀元這種窮人肯定是住北邊,倒也不算遠。


    韓絳到後堂轉了一圈,看到韓俟在非常認真的作著安排,便沒去打擾,到門口等了片刻,今科狀元陳亮到了。


    狀元,有沒有資格上二樓。


    狀元沒有,但今科狀元有。


    這與他是不是狀元無關,龍川先生的名號很響亮,在士子當中,這位就是當世大賢。


    當然,大賢還有很悲劇的標準就是,有沒有被貶過。


    他沒當過官,可卻因為數次上書朝廷,兩次被誣下獄,其上書傳到民間,以氣勢縱橫、用詞豪邁而被士子們所追捧。


    龍川先生不是他的自號,而是兩浙士子給他上的號,就是人稱龍川先生,不是自稱。


    今日,豐樂樓小宴。


    錢府為主賓,兩浙名士去了不知道多少,陳亮知道,可沒請柬。


    他想去,可怕進不了門。


    並非錢蕁逸沒把他放在眼裏,今天不是錢府宴客,錢府也是賓,同去的最年輕的也六十七了,他才五十多歲。


    不過,韓絳需要他。


    幹什麽?


    擋槍。


    上一次,作為狀元的陳亮在吏部苦等大半年也沒有分配官職,實在無奈隻好去走權臣韓侂胄的門路,結果韓侂胄敬他,親自出迎,並且在書房盛讚他的中興五論。


    這一次,他沒有拿到請柬,被韓府的馬車接來,韓府少君親自在豐樂樓外門迎他。


    陳亮有一種士為知已者死的衝動。


    見到韓絳,韓絳先一步施禮,陳亮趕忙迴禮,卻因為趕過來有點急,咳了幾聲,卻是見血了。


    韓絳用絲帕為陳亮擦了嘴角血跡:“龍川公,你身體不好,晚輩還把你請來,顛簸讓你病情加重,晚輩深感不安。”


    “不,不,我,我要來,是我自己想要來。”


    自知時日無多的陳亮這些日子想的很久,他想來想去,要選一個可以托付的人。


    當然,不是韓絳。


    今日這裏名士眾多,自己還有些內心的疑惑,這些人也可以為自己解惑。


    韓絳親自替陳亮背著書箱一起上了東側二樓。


    二樓中,錢蕁逸見到韓絳來,笑著指責了一句:“客人等了良久,主人卻遲遲沒歸,這不是待客之道。”


    “太公,我去接一位客人。”


    陳亮趕緊上前:“給錢老問安,晚輩永康縣陳同甫。”


    錢蕁逸這才看到了陳亮,愣了一下之後,語氣之中帶著一絲感懷。“同甫,你這身子越發的弱了,比起三年前老夫見你,更差了。”


    “謝錢老關懷,晚輩這是……”陳亮竟然哭了,他在上書朝廷,大罵朝廷無能之時強硬無比。而且牢獄,他錚錚鐵骨,誓不低頭。


    可此時,他內心的脆弱完全不加掩飾。


    “扶一把,扶一把。”錢蕁逸吩咐著,有錢府高仆上前將陳亮扶起。


    錢蕁逸看了一眼韓絳,眼神之中卻是笑意。


    他看出來了,韓絳這小滑頭猜到了,進了這屋他便好不了,所以才把陳亮給請來。


    老頭子們用眼神快速一交流。


    陸遊上前,對韓絳說道:“既然你請老夫為師,老夫問過錢兄,你是錢府子弟教出來的,那老夫便為你半師,替錢府家學繼續教你。初三那日,來錢府行拜師禮。”


    “是。”


    這個要求韓絳還真拒絕不了。


    老話說的好,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初三在錢府。


    不用想,也感覺有點可怕。


    這比新女婿上門可怕多了,自己還有一個吳越錢氏學子的名頭呢。


    估摸著,初三那天,應該是考研加麵試再加新女婿上門為一體的難度,或許還能再加點什麽,果真,縮脖子被砍的一刀,比伸脖子更疼。


    至於半師。


    陸遊也說的清楚,自己以錢府家學教習的身份,代替韓絳的老師繼續教。


    所以,隻算半師。


    韓絳準備逃,不管怎麽說,今天算是逃過了。


    可誰想,錢蕁逸親自招了招手:“過來。”


    韓絳上前。


    陸遊吩咐道:“既然你要老夫為半師,老夫總要知道一下你之前的學問。你留一篇你老師教過你的文章,今日便可退下了。”


    筆墨早就準備好,顯然這些老家夥就是在等韓絳過來狠狠收拾。


    都作了這麽多準備,就算今天放過韓絳,準備的東西也不能浪費了。


    韓絳提筆站在案前,內心有點慌,把自己背過的高中必背古文過了一遍之後,發現竟然沒有這個時候可以寫的。


    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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