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嗒”一聲,竹筒從他手中滾落。傳令兵小心翼翼地看著麵前猶如神人一樣存在的顧清鴻,許久,他看見他緊緊捏起手中的信,轉身看著前方的秦軍大營。


    “相國大人?……”傳令兵想要問,卻不知該問什麽。


    顧清鴻擺了擺手,疲倦地道:“下去吧。”聲音不複清潤,帶著沙啞。傳令兵不敢再猜測他的心思,連忙退下。在步下城牆的時候,他迴頭,看著那風中立著的顧清鴻,竟無端覺得他的背影淒涼孤獨。


    小廝竹影上城牆看到顧清鴻的時候就是這樣一副畫麵。風唿唿吹起他披著的青色錦緞披風,獵獵而動,而他瘦削許多的身影猶如被風刀刻出一般單薄,他一動不動地立著,像是一隻曆經滄桑的青鶴,落寞地眺望遠方。


    竹影隻覺得鼻尖一酸,他的主子,本該是過樹穿花的俊美男子。他拿筆的手,本不該拿起刀劍,任憑刀劍在他手掌磨出繭子。他儒雅的眉眼本不該染上邊塞的風霜。他本來更不用與一幫粗魯將軍,商討著怎麽突襲圍剿的吃緊戰事。


    可是,他來了。本不關他的事,在經過幾天徹夜難眠之後,他上書皇上請求前往前線督戰。


    當他到了桐州之時,秦軍在橫掃靈州一十三郡縣的時候已經是一片哀鴻遍野,生靈塗炭。受了驚嚇的難民成群成群湧入桐州城,而整個桐州城又因恐慌秦軍的到來向更南的地方逃去,民心散了,軍心更加不穩,前麵戰事失敗的將軍自殺殉國的自殺,棄械降敵的降敵,謠言四處可聞,說是一片兵荒馬亂根本不足形容當時的景象。


    可是,他來了。顧清鴻來了!齊國第一相國奉旨前來督戰,被秦國突然攻打得措手不及的齊國終於迴過神來,在經曆“雲淩關”的慘敗之後才意識道這個開戰的事實。秦國再也不像往常幾年一般隻是小規模搶搶糧食,搶人迴去當奴隸就走了。彪悍的秦國人已經把目光對準了富饒的齊國,要一口吞下!


    顧清鴻來了!整頓軍隊,整頓已經陷入癱瘓的地方政事。讓一切竭力在秦軍撲向桐州的時候恢複正常。接下來便是連續不休的戰事,每一天都有秦軍攻到城下,然後齊國軍隊再艱難地把他們從漢江一刀切成兩段,奮力圍剿過江的秦軍。


    每一天睜開眼睛閉上眼睛都是死人、死人;屍體,還是屍體……


    可是,隻要顧清鴻身穿青袍的身影步上城樓,已經疲憊不堪的齊國將士都覺得這場仗能勝!一定能勝!可隻有他知道,他的相國大人為了這兩國開戰後僵持的寧靜已經累得半夜嘔血。


    想著,竹影不由抹了抹眼角的淚,上前躬身問道:“相國大人,迴去歇一會吧。這裏風大。”


    許久,顧清鴻才慢慢轉過身來,竹影看到他麵上的神色不由大驚:“相國大人,你怎麽了?”


    隻見顧清鴻俊雅的麵容上帶著哀色,兩鬢如刀裁的鬢邊竟隱約有了灰白。古人有伍子胥一夜白頭,怎麽他才半天不見自己的主子,就驚見他鬢邊有了白發。


    顧清鴻摸了摸自己的臉,疲倦地擺了擺手:“走吧。”


    手一揚,那張信紙就被風卷在了地上。他上前撿起,當看到“聶氏”兩字的時候,心中不由一窒,許久,他忽地問道:“夫人在府中的時候,你覺得夫人是怎麽樣一個人?”


    “夫人?!”竹影聞言,呆了許久,才明白他指的並不是西園中那名不副實的沈夫人,而是從前相府中真正的女主人——聶無雙。


    “她是怎麽樣一個人?”顧清鴻又重複一遍,聲音那麽輕,仿佛風一吹就吹走了。又仿佛他是在問自己:她,究竟是怎麽樣一個女人。


    做下人不能隨意評論自己的主人,竹影本打算敷衍而過,但是看著顧清鴻認真的神色,終究於心不忍,低下頭:“夫人是一位賞罰分明的人。府中下人有錯,有功,她都能明察秋毫,不偏不倚。夫人……夫人是一位好人。”


    “好人……”顧清鴻手捏著信紙,幾乎要把薄薄的信紙捏成粉末。他知道她是好人,一位好女人,可是……


    竹影看著他失魂落魄的神情,眼中泛起水光,哽咽道:“大人……不要再想了!大人,小的知道您是逼不得已,所以才……”


    “逼不得已?”顧清鴻苦笑一聲:“好一個逼不得已……”


    往日種種他以為可以徹底結束,沒想到這才是一場浩劫的真正開始。他究竟是做了什麽?又真正得到了什麽?


    她的眉眼猶自在眼前,仿佛一轉身,還可以看見她帶笑立在桃花樹下,柔聲喚他“清鴻……”


    轉瞬間天翻地覆,他看見她流著淚笑道:“……這一切都是你逼的!我做下多少醜事,犯下多少罪孽,到頭來通通都是因為你!”


    “大人?……”竹影試探地喚道:“該下城牆了,幾位將軍還等著呢。”


    顧清鴻江手中的紙慢慢撕碎,手一揚,紙片猶如雪花,隨風紛紛揚揚,在強勁的秋風中瞬間了無痕跡。


    “召幾位將軍速速前來商議!”顧清鴻看著河對岸烏壓壓的秦軍,似終於狠下心腸:“我,要去應國!”


    ……


    “啪!”聶無雙下了一子,抬眸看著眼前的蕭鳳溟:“皇上輸了。”


    蕭鳳溟哈哈一笑,丟開手中捏得發燙的黑子:“雙兒果然棋力精湛,現在已經能和朕不相上下了。”


    聶無雙柔柔笑著,站起身來:“還是皇上承讓,臣妾才可以贏得漂亮。”宮人見帝妃二人下棋盡興,便上前收拾。


    聶無雙握了蕭鳳溟的手慢慢向殿後的花園中走去。應國的四季以秋天最為怡人,雖是冷了點,但是勝在天氣晴朗。蕭鳳溟接過宮人手中的披風,自然而然為她係上,聶無雙抬起頭來,衝他嫣然一笑。他總是如此,待她溫柔又細心。


    “聽說齊國使節韓大人惹你生氣了?”蕭鳳溟握著她的手,隨意問道。


    聶無雙知道宮中的事總是逃開他的眼睛,低聲道:“是,他指責臣妾。所以臣妾也不再客氣。”


    蕭鳳溟看了她一眼:“他們的確是心急了。”


    “那是因為他們已經無計可施。”聶無雙悠悠地道,美眸中掠過一絲暢快:“不然他們怎麽會找到臣妾?”


    蕭鳳溟淡淡道:“總之秋狩之後,他們就該迴去了。”


    提起秋狩,便有無數的話題,聶無雙想起後天就要舉行的秋狩祭天,心中隱隱有了期待。在應國,秋狩祭天可是重大節日。蕭鳳溟談起往年秋狩的盛況,更是滔滔不絕。


    聶無雙在一旁含笑聽著,正在這時,宮人上前,臉色有些驚慌:“啟稟皇上,‘明芙宮’的來報說,雲充媛……雲充媛……像是要小產了……”


    蕭鳳溟一怔,隨即皺了劍眉,神色冷峻:“到底是怎麽迴事?是小產還是沒有?什麽叫做像是!”


    宮人被他嚴厲的口氣嚇得一哆嗦:“聽來通報的太醫院的人說,雲妃娘娘已見了紅……太醫們的意思是好像胎兒保不住了。”


    聶無雙聞言,心中亦是吃驚。雖然雲妃被貶為雲充媛,但是一應吃穿都是按照之前的份例給,皇後從未怠慢,為了讓雲充媛想開一點,還特地恩準了她的母親前去照顧。這樣的待遇對一位犯了錯的妃子來說已是不幸中的萬幸,但是怎麽會突然見了紅呢?


    聶無雙百思不得其解,見蕭鳳溟眉頭緊鎖,不由斟酌勸道:“要不,皇上……過去看看?”


    蕭鳳溟看了她一眼,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冷然:“這個時候怎麽可以去?”


    聶無雙不明所以,這個時候?難道這個時候不能去看嗎?她還未想明白,蕭鳳溟口氣已經轉緩:“去,稟報皇後,讓她前去照顧。”


    他頓了頓,許久,才慢慢地道:“讓太醫院的太醫盡力!務必母子平安!”


    宮人小心翼翼地抬頭連忙應道:“是!”


    宮人退下,聶無雙看著蕭鳳溟已經轉身,繼續向花園深處走去,步態並無急促,知道他已打定主意不再去看望雲充媛,隻得繼續跟上。


    蕭鳳溟在前麵獨自走了一會,迴過頭來看著聶無雙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歎了一口氣:“你也覺得朕無情嗎?”


    ****


    今天白天外出了。抱歉,一直沒有機會上來通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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