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節課就上到這裏。”腆著啤酒肚的老教授笑眯眯地站起來收拾教案,語氣輕鬆歡樂地說,“各位,聖誕快樂!新年快樂!”


    教室裏雜亂的聲音登時靜了,片刻後學生們拍桌子打椅子,歡唿聲連帶著口哨聲快將教學樓炸了。甘甜甜邊莫名其妙地跟著鼓掌起哄,邊轉頭問喬托:“你們都樂什麽呢?”


    喬托四根手指都塞在了嘴裏吹口哨,聽見她問話,含著手指頭含含糊糊地迴答:“放假了呀!你沒看校曆嗎?今天上完,就開始放假了,兩個禮拜呢!”


    甘甜甜了悟,然後跟著他們越發激動地拍巴掌,放假啊!


    等老教授腆著肚子蹭出教室,班上已經沒剩幾個人了,撒歡的意大利人不少都是直接拖著行李箱來上的課,再拖著行李箱直接走,一點兒時間不浪費。


    喬托正拿著甘甜甜的教材,在目錄上給她勾劃重點章節,甘甜甜也不著急,盧卡昨天說要跟她一起吃午飯,這節課下得有點兒早——不用懷疑,老教授又早退了。


    喬托正畫得熱情洋溢,後麵冷不丁有人喚了甘甜甜一聲,她迴頭,維奧拉隔著兩排椅子向她招手:“趕天天,你聖誕節要不要跟我一起迴家?”


    甘甜甜:“?!”她茫然得有點兒傻。她跟維奧拉的關係不遠不近,除了做過幾次實驗,平時見麵打個招唿聊聊天,在她心裏,她倆還沒到可以互相串門,特別是一起過這種相當於中國春節性質的節日。


    維奧拉見她愣愣地沒表態,估計自己也料到她把人給嚇到了,她邊從椅子後麵跑出來邊跟甘甜甜解釋:“我迴家過節,想邀請你跟我一起,你要不要去?我的弟弟在孔子學院學過中文,他很喜歡中國文化,我想如果你能跟我一起迴家,他一定很高興。”


    “可是,”甘甜甜說,“不打擾嗎?”


    “不打擾啊!”維奧拉撩了撩長發,笑得優雅,“我家在南部。南部的意大利人熱情好客,隻要你願意來,我的家人都會很開心。”


    甘甜甜受寵若驚,她正想答應的時候,突然就想起來了某人,傷勢痊愈的某人目前個人通訊設備又被限製使用了,估計是馬上又要有任務,也不知道他會不會想要跟她一起過聖誕。


    “我很榮幸,”於是,甘甜甜隻能笑著說,“但是,我現在不能確定,下午給你答複好嗎?我也希望,我可以跟你的家人一起過節。”


    維奧拉說好,探身跟她貼麵禮,“啾啾”兩聲後揮手跟她告別。甘甜甜視線一直將她送出了門,這才低頭,結果就讓喬托的黑臉唬得一怔。


    “天天!”喬托眼淚汪汪地仰頭控訴,“你怎麽可以跟維奧拉關係這麽好?她曾經拋棄了我!”


    “呃……”甘甜甜被噎了一下,隻能窘迫地說,“可是,你也拋棄我了,你要迴西班牙過節,我一個人也很孤單啊。”


    喬托偏頭想了想,“哦”了一聲,痛快地說:“那也對。”


    然後,他天真地低頭繼續給甘甜甜畫重點。


    甘甜甜簡直哭笑不得,她一個大齡青年跟一群小她八九歲的青少年一起,時不時也會跟著他們一起幼稚一下,像是返老還童一樣,前兩天她跟她媽視頻的時候,她媽還說怎麽覺得她好像看著年輕了。


    心態年輕啊!甘甜甜盯著喬托發根全部卷成彈簧的頭頂,心想她都快把自己的年歲給忘了,春節前,她就二十七歲了。


    喬托給甘甜甜畫完重點,自己也迴家去收拾行李,準備第二天早上坐飛機迴西班牙。甘甜甜跟他道別後,獨自溜達到市中心等盧卡。


    他們如今也算是一對彼此確定了關係的情侶,從萬聖節到現在,一個半月時間,戀愛談得依舊各種精彩,她真心佩服盧卡的戀愛花招,簡直層出不窮,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連大半夜爬起來,扛著裝備爬樓頂看流星雨,這種老套的偶像劇情節,都被盧卡重現了一遍。


    甘甜甜坐在長椅上邊等盧卡邊笑,心想這戀愛談完都可以出本書了,名字就叫——《意大利“帥鍋”教你貪戀愛》,簡單粗暴正中紅心。


    “在笑什麽?”盧卡遠遠過來就瞧見她明明是在出神,嘴角卻翹得很高,眉眼彎得很漂亮,直到他走近到她麵前,她居然還沒有注意到他,他彎腰在她額頭親了下,“很開心?”


    甘甜甜仰頭理所當然地迴答:“心情好啊,放假了。”


    “那的確值得開心,”盧卡笑著伸手將她拉起來,“一直在下雨,椅子肯定沒有幹透,快起來。”


    雨季一直持續到了12月,甘甜甜從一開始的煩躁慢慢過渡到麻木。


    她順著盧卡的力道站起來,盧卡身子一側手臂自然而然就摟住了她。果不其然,她不自覺就抖了抖,從他懷裏退了出來,仰頭憋著笑說:“癢。”


    盧卡一臉的無可奈何,低頭鬱悒得連眼神都是委屈的,他女朋友腰怕癢,不能摟怎麽辦?


    甘甜甜瞅著他那小眼神兒,“撲哧”就樂了,樂完舉著他胳膊扛在自己肩上,自己摟住他的腰,仰頭頗霸氣地說:“這樣行嗎?帥哥?”


    盧卡瞬間就被治愈了,低頭與她四目相對,沒憋住,都笑了。


    女朋友很可愛呀,每天都想揣口袋裏怎麽辦?


    這心聲要是被甘甜甜聽見了,肯定果斷答:滾蛋!


    “走啦,帥哥!”甘甜甜笑著仰頭用意大利語催盧卡,她最近的意大利語是越說越溜,連意大利語a1班的老師都打算讓她升一級到a2,身邊有個愛聊天的意大利男朋友,語言進步怎麽能不快?


    盧卡被摟得心花怒放,也不管這個姿勢他腰側彎得有點兒酸,胳膊往下滑了滑,環著甘甜甜的肩膀,順著市中心的小街道溜溜達達去羅伯托羅伯托的老店吃比薩。


    “你聖誕節也要迴家的對嗎?還是要工作?”甘甜甜學著盧卡,將整張比薩切成一個角之後,就用手拿起來吃,“你家在哪座城市?是迴去跟你爺爺奶奶一起嗎?”


    盧卡聞言皺了皺眉,表情不是太好看,隻是簡短地說:“對,要迴家。”語氣突然就有點兒不耐煩。


    甘甜甜疑惑地瞥了他一眼,心說這又撞到大爺哪根筋了?


    “為什麽不高興?”甘甜甜將比薩放進盤子中,拿餐紙擦了擦手指,索然無味地靠進椅背,以前可以什麽都不問,現在戀愛都談一個多月,還不能問問他跟誰過節了?


    “我沒有——”盧卡抬頭讓甘甜甜的表情唬得一怔,匆忙解釋,“我沒有對你不高興,我的家庭不是那麽讓人愉快,每當聖誕節就更加——”


    盧卡提起那個所謂的家,似乎連話都懶得講。他歎了口氣,抬手握住甘甜甜交疊放在膝蓋上的手,溫柔地凝視著她說:“下次有機會,我帶你迴家看看,你就明白了。”


    甘甜甜見他一臉愁雲慘霧還要強顏歡笑安慰她,登時心就軟得一塌糊塗,心軟歸心軟,她不由得又思忖,難道說,誰家沒幾個極品親戚這種事兒在意大利也適用?


    “好了,不要為了它壞胃口,”盧卡笑著說,“不然羅伯托要不高興了,他可不喜歡客人剩東西在餐盤裏。”


    在意大利,吃光盤子裏的食物代表客人很喜歡,相反,剩得越多便代表他們越不喜歡。


    “好。”甘甜甜笑著點頭,重新拿起刀叉的時候又補了句,“那如果你不在摩德納過聖誕,我就跟維奧拉去她家了,她今天下課邀請了我。”


    “維奧拉?你的同學?”盧卡顯然有些驚訝,“她家在哪座城市?”


    “南部的一個城市。”甘甜甜想了想,貌似沒有問維奧拉具體的地名。


    “靠近那不勒斯了嗎?”盧卡切比薩的手頓了頓。


    “或許吧……”


    “南部人很熱情,你可以吃到很多意大利傳統的菜肴。”盧卡笑著說完,又叮囑她,“不過南部很亂,我知道你身手很好,但是也要小心,最好不要一個人出門。”


    “好,我知道了。”甘甜甜心說,南部亂可是大大有名的,因為全世界人民都知道的黑手黨,就聚集在南部啊!


    “嗯還有,”盧卡眨了眨眼睛抬頭,一手托在腮下,眸光溫柔又曖昧,“親愛的,我們即將分別,我會想你的。”


    “然後?”甘甜甜戒備地盯著他:敢當場撲上來索吻我揍你!


    盧卡拖著椅子慢慢靠近她,嘴唇湊近她耳邊,帶著笑輕聲道:“我們,晚上不來點兒浪漫的?”


    “可以呀,”甘甜甜伸手把他的臉推到一邊,想了想又霸氣地掐著他的下巴把他的臉轉迴來,四目相對。她哼笑了一聲,在盧卡驚喜而又期待的眼神中,甜甜地說,“你浪吧,我看著。”


    盧卡:“……”


    “你想怎麽浪?”甘甜甜一口氣吹在他額頭,笑吟吟地說,“裸奔呢還是?”


    “親愛的,”盧卡從善如流地換了副單純的表情說,“我其實晚上就打算跟你喝兩杯紅酒,聊聊天的。”


    “說話想讓我相信,”甘甜甜另一隻手把盧卡不知道什麽時候環在她背後不住往下撫摸的爪子揪出來,捏在半空甩了甩,示意他,“麻煩你也做到言行一致!”


    一頓飯吃了兩個多小時,盧卡將甘甜甜送到了樓下,臨分別盧卡拉著甘甜甜不讓走。甘甜甜會意,她打電話給維奧拉答應了維奧拉的邀請,並且詢問了她家具體所在的城市與方位。


    甘甜甜掛斷電話,這才抬頭對盧卡說:“帥哥,這迴可以了嗎?我不在那不勒斯黑手黨的老巢附近活動,我在離得還挺遠的一座小城市,叫什麽薩勒諾的鄉下,你放心了沒?”


    盧卡笑著點頭,在她額頭吻了吻,又依依不舍地低頭貼著她的嘴唇輕啄,溫柔得簡直讓甘甜甜隱隱有點兒牙酸。連著聖誕帶元旦,不過就是分開半個月,這生離死別的既視感是怎麽迴事?


    盧卡親完又抱了抱她,抱得夜色悄然降臨,月亮在烏雲的縫隙間模模糊糊露了個邊角,甘甜甜穿著平底鞋都覺得腳跟酸了,盧卡這才推開她,跟她分別。


    盧卡站在原地沒動,他笑著衝甘甜甜擺手,示意她先上樓。


    甘甜甜沒轍,轉身開了樓門上去,她心情有點兒古怪地進了家門,將門反鎖了,又跑到廚房的窗戶前往下看,隻見盧卡頎長的身影,在昏黃的路燈下被拉得很長,他轉身離開的步伐邁得很慢。


    那一刻,甘甜甜忽然就覺得,她心裏的那點兒古怪情緒,恐怕也就是不舍吧,如果她這個時候喊他一聲,她想,他今晚估計都走不了了。


    甘甜甜趴在窗戶上,直到盧卡的背影徹底看不見了,這才迴自己屋裏收拾行李,維奧拉訂了第二天下午的火車。


    也不知道去別人家過節需要帶什麽,她也沒從國內帶中國特產,她來來迴迴地在抽屜裏翻撿了半天,才打算將之前跟盧卡逛街的時候,在一家飾品店裏買的一個二十厘米高的水晶元素聖誕樹音樂盒送給維奧拉。


    甘甜甜當時選中它,本來就是想當作禮物送人的,所以讓店家包裝得很漂亮。她捧著包裝盒,不禁感歎自己的先見之明。


    甘甜甜收拾了一個小號拉杆箱,箱子也是跟盧卡某次逛街的時候買的,相中它的原因是盧卡一直期望能跟她來一次說走就走的旅行,如果哪天都要走了沒旅行箱多尷尬,結果買迴來她沒跟他走,倒要先跟別人來一場旅行了。


    她邊笑邊往裏麵裝衣服,大衣是跟盧卡一起的時候買的,羊毛衫是跟盧卡一起的時候挑的,圍巾是買大衣的時候盧卡幫她搭配的……


    甘甜甜手托著腮想了想,轉頭去鞋櫃裏挑鞋,結果發現連冬靴也是盧卡給她選的。


    他們戀愛才談了一個半月而已啊!甘甜甜隨意坐在床頭屈膝抱著腿,怔怔地盯著一半整齊碼在箱子裏,一半散落在外麵的行李,半天都迴不過神。從什麽時候開始……盧卡已經徹底滲透進了她的生活裏,無處不在了?


    甘甜甜心裏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滋味,她起身去廚房,拉開冰箱想找瓶飲料,卻又發現在冷藏櫃裏被碼成整整齊齊一排的罐裝七喜。


    甘甜甜:“……”她飲料就愛喝七喜,這麽多一排,不用說,又是盧卡哪天幫她囤夠了能召喚神龍的數量她都不知道。


    甘甜甜保持著手扶冰箱門,眼珠子黏在七喜瓶身上的姿勢直到她室友開門迴來震醒了她。要死了!這戀愛談得,這要是打仗,她這就是莫名其妙間,就被對方埋了一屋子炸藥的節奏啊。


    “轟”一聲,灰飛煙滅,隻留愛在天地間……


    呃——甘甜甜靠著自己的房門,忍不住抱著雙臂搓雞皮疙瘩,瞎想什麽呢?!肉不肉麻呀!


    甘甜甜晚上跟她兩個室友提前道了別,早早洗漱完躺在床上翻看ipad上存的專業書籍,她心不在焉地拿手指亂戳,一本書沒多久就讓她翻了大半,書的內容她卻連一行都沒看進去。


    甘甜甜覺得再堅持下去也是單純費電的節奏,她把ipad隨手擱在被子上,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她動來動去,“哐當”一聲響,ipad摔到床下,金屬包角磕在瓷磚地板上,不用看也知道包角絕對被磕劈了。她終於在床上老實了,仰躺著,睜大眼睛盯著天花板,歎了口長氣,心說她這算是要徹底淪陷了的節奏啊。


    她不甘心地又翻了個身,動作一大“咚”的一聲掉下了床,她趴在地上良久,“撲哧”一聲就笑了,隻覺得整個人酸軟酥麻又甜膩膩,就像泡在醋跟蜂蜜攪和在一起的罐子裏似的。


    甘甜甜第二天吃過午飯,去火車站跟維奧拉會合,她們將在火車上度過預計十個小時的總行程,穿越大半個意大利。


    她昨天一晚上沒睡好,上車沒多久就暈暈乎乎睡了過去,她臨睡著還在想:盧卡今天怎麽這麽安靜呢?上次坐個火車,他就一路不停地在逗她說話,說得她都想揍他了還不罷休……


    甘甜甜一覺睡足整個車程,再轉車跟維奧拉到了小城薩勒諾,拉著行李箱守在火車站門口跟她慢吞吞地聊天。


    等了一會兒,維奧拉的家人打電話來,說他們可能要晚點兒到,他們在準備晚飯,耽誤了些時間。


    維奧拉掛斷電話,跟甘甜甜解釋了一下,然後抱著胳膊凍得原地縱跳。


    甘甜甜吸溜著鼻子說:“南方這裏好冷啊。”


    “不行了,”維奧拉哆哆嗦嗦地說,“我們去找個咖啡館坐會兒吧。”


    甘甜甜跟維奧拉坐在離十字路口不遠的酒吧裏,喝咖啡喝了一個多鍾頭,維奧拉的父母才姍姍來遲。


    據說越往南部,意大利人的時間觀念越差,看來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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