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鶩飛前世是個挺普通的人,一般的出生,考上一般的大學,做著一般的工作,過著一般的日子。


    現在迴想起來,就像做了個挺一般的夢,沒有夜半驚魂的險惡,也沒有天明猶笑的甜蜜,能想起來很多,卻又什麽都想不真切了。


    那麵鏡子,是去鄉下老宅整理東西時找出來的,以為是個古董,還特意去找人鑒定過。專家隻瞄了一眼就說是做假的,假的還忒沒水平,曆朝曆代的銅鏡裏就沒這種樣式的。


    齊鶩飛就一直把它放在書桌上當個裝飾,時不時拿來把玩一下。


    有一天熬夜工作,又困又累,就對著鏡子說:“你要是個真的該多好!”


    半夜裏實在熬不過,趴在桌上睡著了。


    醒來以後,他就來到了這個世界,成了在街頭流浪的孩子。那麵鏡子上係了根紅繩,就掛在他胸前,像個長命鎖。


    許多次他都對著鏡子喊:讓我迴去!你這個假貨!


    鏡子毫無反應。


    他想把鏡子賣了,古董店不收,雜貨鋪給出的價格還不夠他吃頓包子。


    他隻好留著它,好歹算個念想。


    那時候,他還對那個如夢般的前世念念不忘。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一個能踩著拂塵在天上飛的老道。


    老道對他說:“少年,俄看你骨骼精奇,是萬中無一的修仙奇才,跟俄走,以後維護世界和平的任務就交給你咧!”


    齊鶩飛覺得這台詞有點耳熟。


    他隻問了一個問題:“管飯不?”


    然後就跟著老道從南贍部洲,來到了西牛賀洲。


    這老道,就是他後來叫了二十年師父的無機子。


    鏡子在很小的時候被師父拿走了,說是抵他的拜師費了。


    二十年過去,他早就忘了。


    如今鏡子又迴到了自己手上,讓他想起了許多往事。


    迴憶像一把鉤子,勾在他枯井般的心口,吊起一桶陳年死水,漾動著黯淡的凝不散的愁綠。


    有一些說不清的東西從心底湧上來,在他的喉頭哽咽。


    齊鶩飛輕輕歎了口氣。


    迴,是迴不去了。穿過來這一世,過得也還不錯,撿了個便宜師父,雖說有點不靠譜,卻也不曾虧待他。


    如今入了仙道之門,好好努力,將來得成正果,有了大神通,說不定還有機會重續前緣,了了前世的因果。


    自從天庭改革以後,成仙比過去簡單了許多。倒不是說修行難度降低了,而是成仙的規則變得透明了。


    過去修行,大家各修各法,各曆各劫,最後由天道不分青紅皂白地往你頭上霹一頓雷,能不能抗住不僅看你的道行,還看你的運氣。


    抗住了就飛升成仙,扛不住就灰飛煙滅。


    現在不霹雷了,而是采用一種比較文明的方式——考試,來測試修行人的法力和道德水準。


    天庭為此成立了仙試院,由南極長生大帝親自擔任院長。


    仙試院擯棄了過去的修行名稱,什麽元嬰、金丹、化神、反虛、十二重樓之類的,既繁複又不規範,一律不再使用,如今統一了規則,把仙人分為十二個品級:


    1-3品為人仙;


    4-6品為地仙;


    7-9品為天仙;


    10品為金仙;


    11品為玄仙;


    12品為元仙。


    仙試院隻負責人仙、地仙和天仙的考評,金仙及以上的品級由聖人們另行裁定。


    按齊鶩飛的理解,這不就是對應著前世的學曆考試嘛,初中人仙,高中地仙,本科天仙,然後是碩士、博士、博士後……


    長生大帝怕不是下界體驗生活的時候在教育部幹過。


    不過這樣也挺好,簡單好記,不用為一大堆聽不懂的名字犯愁。


    而且仙試院還出版了教材,使得小門派和散修也有了相對公平的修行機會。


    齊鶩飛手上就有兩本——《仙法入門》和《數術基礎》。


    至於更深奧的《天仙道法》、《高等數術》什麽的,他現在還學不了。


    當然,大門大派依然有其優勢,人家有秘法傳承、名師指點,更不缺修行資源,不像黃花觀,掌門大弟子買把飛劍還要按揭。


    唉,還是窮啊!


    他又想起了萬年菊頭蝠妖的事,天庭的懸賞,獎金肯定不會少!


    可惜自己實力不夠,就算它真來了盤絲嶺,也頂多報個警,拿點線人費,大頭肯定是城隍司或者仙盾局的。


    要是能混個官差就好了,仙盾局不敢想,城隍司就挺好,哪怕編外人員,多少也能分點吧。


    齊鶩飛覺得有必要把參加仙考的計劃提上日程了。


    他現在的實力,考個一品人仙問題不大,但師父無機子要他熬一熬,最好等法力上去了,直接上三品。


    因為每調整一次品級,都要……交一筆錢。


    ……


    齊鶩飛想著想著,就抱著鏡子睡著了。


    睡夢中,他迷迷糊糊來到了一間屋子。


    屋子是八角形,八麵牆上各有一扇門,


    屋中間有一個直徑約三米的池子。


    池子裏霧氣蒙蒙,湧動著一股古老的洪荒氣息。細瞧時,隻見陰陽二氣流轉,黑的深沉似海,白的幽明如天,構成一幅原始的太極圖模樣。


    太極池外圈池台上畫著?、?、?、?、?、?、?、?八個符號,乃是“乾坎艮震巽離坤兌”八經卦,正對著八麵牆的八扇門。


    門上也畫著卦符,但卻是六爻的重卦符,也對應著“乾坎艮震巽離坤兌”八卦。


    齊鶩飛繞著牆壁走了一圈,試著去推門,皆如鋼澆鐵鑄一般,巋然不動。


    唯獨在推畫著乾卦(上?下?)符號的門時,門上那六橫卦符的最底下一條橫線段,也就是乾卦六爻的第一爻閃了一下。


    嗯?莫非是什麽機關?


    試著再推,那條爻線又閃了一下。


    他在門上的角落裏摸了個遍,包括卦符的六條橫線,都沒什麽反應。


    齊鶩飛決定幹脆來硬的。


    管你什麽門,凡力推不開,就用法力,我一個擁有丙級禦器證的堂堂半仙,難道還推不開一扇門?


    他雙掌抵住門,口念排山咒,法力源源不斷從掌心湧出,大喝一聲:“開!”


    門,還是紋絲不動。


    但剛才閃爍過的乾卦第一爻突然發出了刺眼的金光,從橫線段的左邊開始亮起,然後緩慢向右移動,就像有人在用一支看不見的金筆描線。


    與此同時,齊鶩飛的神識中快速閃過一組數字:1、2、3……43、44、45……


    隨著他的法力的輸出,爻線亮起的長度越長,數字也越來越大。


    因為這個奇怪的現象,他竟然忘了收法,直到法力耗盡,眼前發黑,暈了過去。


    在暈過去之前,他看到那變化的數字停留在了:250。


    ……


    齊鶩飛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就靠在床上,手裏還拿著那麵鏡子。


    剛才是做了個夢?


    可是身體空空的,法力耗盡的感覺又不是假的。


    作為小有所成的修行人,他已經很久沒做夢了。


    所謂至人無夢。


    控製大腦潛意識活動,減少無謂的能量和神誌消耗,也是修行人必修的功課。


    難道是和這麵鏡子有關?


    齊鶩飛拿起鏡子看,鏡子背麵果然有一幅太極圖,繞著八個經卦符號,和夢中那個太極池很像,隻是被銅鏽蓋住了,不仔細看不清楚。


    難怪剛才覺得那地方熟悉,原來是從小帶著的鏡子留下的模糊記憶。


    又把鏡子反過來看正麵,齊鶩飛看見了自己的臉。


    這絕不是什麽光學現象,因為鏡麵上銅鏽漫漫,根本不可能照見東西。


    但這張臉卻如此清晰。


    齊鶩飛對著鏡子擠眉弄眼,鏡中的自己卻始終一動不動,一臉端詳慈悲的模樣,要不是他把鏡麵移開後就會消失,差點以為那是師父的惡作劇,把他的樣子畫在了鏡麵上。


    難道這鏡子能照見元神本相?


    齊鶩飛有點相信師父留給自己的是一件真法寶了。


    但自己從小就帶著的,怎麽一直沒發現?難道被師父改造過了?


    他又翻來覆去細看,發現鏡子好像要比記憶中的厚重一點,但也隻是一點點,隔了這麽多年,他不敢肯定這是不是因心理作用而帶來的記憶偏差。


    大概是師父加了什麽材料進行了煉化吧。


    但若它本身不是靈物,無論加什麽材料,也不可能煉成法寶。


    齊鶩飛對自己的穿越又多了幾分猜疑。


    就在這時,外間傳來一聲雞鳴,緊接著便是老黃狗的叫聲。


    齊鶩飛忙出去看。


    一隻紅腹錦雞拍打著翅膀飛過觀牆,落在前院的地上。


    旺財汪汪叫著從院門中竄進來。


    錦雞大叫著:“別咬,別咬,我是來報信的!”


    旺財卻不聽它的,張口就撲。


    錦雞叫了聲窩糙,拔腿就跑。


    紅腹錦雞在前,老黃狗在後,一雞一狗,便在院子裏繞著院牆你追我趕,咕咕汪汪,好一幅雞飛狗跳的熱鬧景象。


    眼看著要被狗追上,正好齊鶩飛出來了,錦雞連忙躲到他身後。


    齊鶩飛一揚手,對旺財說:“自己人。”


    旺財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錦雞,以警告它記得誰才是黃花觀第一靈寵的身份,才緩緩轉身,扭動狗臀,龍行虎步地出去了。


    齊鶩飛說:“你看你,又嚇唬雞,跟你說了對咱自家山上的小朋友要友善一點嘛,樹上那隻蟬是不是被你嚇跑的?”


    老黃狗身形一頓,然後滋溜一下,以迅雷不及下載之勢,溜出了觀門。


    錦雞見老狗走了,鬆了口氣,咕咕叫道:“上仙上仙,有人騎著飛驢上山,往黃花觀方向來了。”


    “飛驢?”


    “就是城裏人都騎的那種兩個輪子的電驢,但是它會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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